他提到“喇嘛”时,胡育颜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再听他这一叙述……
“他可不止三十多,七十七了!”小璟多半能认定这人了,他一下起了身,忽而又不知是好气还是无奈的,“你我还真不是她雪银河的对手,她搁她宫里一直藏着这么个老妖精,你也没发现呐!”
什么老妖精?六子当然满脸疑惑。再待听完小璟讲完“发现昌庆的经过”,那心可够翻江倒海!可不“不是她对手”,她将个大活人藏她宫里这长时间,还叫小舞跟着他学巫术……六子也是一时不知是气得好还是笑得好,银河啊!……
“不过,我估计她是晓得你我被魇的事儿,也亏她能耐找着这么个人了,她藏着他,也是在想方设法解我们这困吧。”瞧瞧,她的小璟也不是那么容易被“表象迷惑住”的人吧,六子点头,不禁也有些发怔,
这下,什么都能串起来了吧,
她那会儿,时不时在自己耳旁用奇怪的梵语呢喃的情话,她总也驱不散的忧郁眼神,
她伤心地哭,“六子,你得逼着自己战胜邪魔,战胜改造你的咒语,不是我狠心,你再这样执迷不悟下去,总有一天你会失去我的,我再也不要你了,再也不要你了!”
六子缓缓呼口气,心疼无法,银河吃了太多苦了……
“那人现在怎么样,我是解脱出来了,这还得多谢小舞,看来他也是扎扎实实在教小舞。”六子有些凄然地微笑,看来这世事无常,人呐,还是不得太狂妄,对什么,最好还是存些敬畏心好。
“他是全凭脑力行事的人,我看魇了这么多人也早已心力交瘁了吧,加之这突发脑梗,本就是古稀之身,也是在末路上走了吧。”小璟口气冷漠得很,对这个妖人,他只有恨,死不足惜的人。
“那你也总得有个解脱的法子呀,我看光凭自身……”六子轻轻摇摇头,“这只怕真得‘天时,地利,人和’了。”看看看看!人神这领悟能力!
小璟这会儿倒真有些释然了,他本就是个敢于去“战胜”继而极能变通的人:既然已经知道真相,心里也明确了对银河的感情,忘掉了的,是要找回来,但,不可能再影响他之后的路!
现下,当务之急是医好他们的银河呀!
于是,
胡育颜与祁醉二轮和解了。这回,二位心可比上回走得更近更真。毕竟,他们和这个女人都有了骨肉,也算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还真是再也扯不断了……
“拿么 洒尔乏 打他噶打难
唵 维补拉 噶尔别 嘛尼
钵喇别 打他噶打 你达尔夏馁……”
今夜皎洁的月光洒进来,小天宫她床帏宝顶上那颗龙吐珠更熠熠生辉,甚至,有抹显妖谲的白灿!
她还是那般盘坐着,
手边儿一只金灿灿的宝铃,
她长发披散,
不施一点粉黛,唇却娇红可爱,
沐浴在月光下,
没有一个人听得清她在念叨什么。
其实,雪银河已经没有念经了,
但凡此时身边有一个懂行的人在细听,都会大加警觉!银河这是在念咒了啊!……
“嘛尼 嘛尼 苏钵喇别 维嘛咧
洒噶喇 噶姆毗喇 吽 吽 及乏拉
及乏拉 菩达 维罗割得 骨赫牙
提世帝打 噶尔别 司乏哈……”
愈念愈急,
事实,在雪银河的时空里,是愈来愈莫测,愈来愈乱她心智!
“铛,”一声衣衫擦铃的轻响——如果是如同她往日里自己摇响得还好了,起码能惊醒她!——只见,雪银河大睁着眼向后仰坠下去,落入软软的榻上,而后,慢慢,慢慢,合上了眼……这一合眼,就是男人们的“地狱时刻”开始了。
哎,也是,什么都“过犹不及”,
连小舞都懂的道理:庆爷爷明明白白警告过他,施咒不能自心迷,否则,魇的,可是自己!
雪银河,这可不就走火入魔了……
第233章 233
安静,是一种哲学。
橘悦从前就对魏晋朝名士们的精神世界保有景仰,有一个人,因这些时被银河反复对他提起,再次被老橘重新重视起:他就是陶渊明。
在陶渊明看来,魏晋名士的独立如果达不到安静,也就无法长时间保持,要么凄凄然当众而死,要么惶惶然重返仕途。天朝历史上出现过大量立誓找回自我并确实做出了奋斗的人物,但他们没有为找回来的自我安排合适的去处,因此,找回不久又走失了,或者被绑架了。于是,这个合适的去处只有一个,那就是安静。
橘悦的谋臣们不懂,为何明明他已是扶持十七世复位的第一人,却最终选择不返朝!——他们若知老橘这一决定来源于一个女人,不知又该作何想法。当然,他们永远无法抵达老橘的内心深处,他们并不知,老橘早已将这个女人“奉为他一生吉星”,她给他带来太多的幸运了,他必得听她每句话……
是的,银河自遭受巨大打击后,一直沉浸自我与佛学世界里不愿出来,不过与老橘还是有联系,但谈的,深奥许多。
老橘虽从通话里觉察出银河的异常,却,愈加迷信她。因为,你细品,她说的每句话着实有意思:“您着实该学学陶渊明,
在陶渊明之前,屈原和司马迁也得到过被迫的‘自我’,但他们的全部心态已与朝廷兴衰割舍不开,因此即使身处‘自我’里也无时无刻不惦念着那些不‘自我’的所在。
陶渊明正好相反,虽然在三四十岁之间也外出断断续续做点小官,但所见所闻使他越来越殷切地惦念着田园——细想想,这“田园”不正是内心的平静,也就是最好的‘自我’。”
她还有一句话,叫老橘也记忆深刻,
“‘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一切依顺自然,即所有的喜悦、恐惧、顾虑都能被洗涤得干干净净……”
了得吧!
她一个人“出世”了,带着老橘也跟着想通:既然心愿已了,该扶持的人顺利上位了,该拉下马的也得到报应,何苦再将自己丢进那无尽的权欲中。不如趁此顺风顺水,抽身出来,真正寻得最美好的安静,如何不叫功成圆满。
橘悦遂打破了所有人对他的猜想:并未就此返朝,而是选择真正永久在自己的老家停留下脚步,惜养晚年了。
因此,这一天,就算听到俊生向他汇报了这样惊天动地的一个消息,正在浇花儿的老橘也是泰然处之。
王俊生脚步匆匆进来,少见地没有注意礼节,推开小花园的门就张嘴喊道,“橘公!陛下决定处死祁醉了!”
老橘还是爱惜这个“关门门生”的,在决定不再返朝时找来过俊生,说道,“我的决定在此,并不意味你的一生也在此,你还是大有作为。如果想回京,这是个好机会……”没想,俊生竟摇摇头,“我愿呆在您身边。”
王俊生经过这些年的磨砺,着实眼界心机要比从前更炉火纯青。他深知,虽正如橘悦所言,这是他回京展前程的好机会,但,这就叫野心吧,王俊生觉着“还不够”,还没到“最佳时刻”!
此次助十七世复位是他橘悦的高光时刻,俊生依旧还是这大潮汐中的小兵小卒,就算回京能谋得个不错的职位,但绝不是俊生想要的。他还得依托橘悦再蛰伏再沉淀,再伺机寻得独属于自己的高光时刻……
一听,老橘浇花的动作是停了下,不过想想,又如常。
“处不死的,这只是陛下安抚‘倒祁派’的一个态度,或者,”老橘顿了下,浅笑笑,“也是他想逞逞自己的小心愿。”
老橘是晓内情的——当然也是上回老公主带着小舞来东北见小璟,他才获知,原来小舞是小璟的亲生子!
那再想想,银河和祁醉是有一儿一女的,小璟如果弄死了祁醉,不是要银河的命?小璟敢吗!
不过,老橘心里也是有疑惑,就算如自己所言,小璟是想给“倒祁派”一个态度,给自己内心一个交代,搞这么出“斩杀令”——你要知道,溥皇要处决一个人,快能快到“下令即执行”,也能一拖拖完这人一生!后者,有时候比“当场杀了这个人”还要折磨人,因为这个“斩杀令”能悬在你及家人的头上一生!叫你日日夜夜担心受怕,你不晓得它哪天执行可不比立即执行死个痛快更摧残人心智!
老橘疑惑的是,陛下没必要弄得这样“世人皆知”。这如果叫银河听了,就算小璟给她万般解释,也是叫她伤心的事儿啊!……
咳,老橘也是不知此时银河的情状啊,小璟就是要把“他要杀祁醉”这件事弄得人世皆知!吵吵闹闹,轰轰烈烈!吵醒她,闹醒她!
你晓得银河这一晕迷,叫两个男人是彻底慌了手脚呀!
那夜,六子抱着她真得哭了——六子是真正这辈子眼泪只为她流了,“银河,你说对了,我怕死了,你不要我了,我就真的……银河,醒醒啊,我全想起来了,我从前就是个彻底的混球,那么欺负你不珍惜你,你来打我骂我啊,银河,银河……”
六子就是个普通的男子了,见心爱的人这样,心头毫无主张,只知道抱着她哭,绝望地想,她要这么一辈子不醒,我就这么抱着她一辈子不放,要死,也死一块儿……全然,不想他们的孩子们了,“超级自私”,超级软弱……
小璟坐在床头,
看似冷漠地瞧着这“懦弱的六子”,实际,心里何尝不怕!他呆望着银河那张脸,心想,再也见不着她活生生的样子,我会如何?又想,如果有一天,我跟祁醉一样也想起了从前的一切,难道会比他表现得好?……
小璟视线转向始终躺在银河手边儿的金玲,一股子腥甜直往喉头冒!
他站起身,
望向前方,
眼里没有光,其实,更黑沉不见底!
事已至此,那就“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唯有以毒攻毒了!
第234章 234
这二位此生遇着她,也算上辈子“造大孽”了。雪银河从来不会叫他们“失望”!
她躲在自己的世界里还真是求安逸。
各种美食:
家乡甬府出品的宁波猪油汤团最是完美:皮寡淡、滑嫩,厚薄均匀。舌尖只略做纠缠即破,黑洋酥甜心自然流淌而出,汩汩然饱含浓情。汤煞清,有米香回甘。如此这般,方达到“皮、馅、汤”浑然一体之化境……
还有糖回记的“死前必吃”之鹅肝寿司。如果食物里真有“死前必吃”这个门类,这道“鹅肝寿司”一定会出现在她的备选清单里:鹅肝拍片粟粉,加上用酱油、味淋和砂糖配制的调味酱,用米糠油煎香。这东西高度符合并且浓缩了雪银河“在世”时的四大酷爱:甜的、内脏、米饭。还有,外脆里嫩。嗯。吃完这个,若离正式嗝儿屁还剩个几秒,那就再灌上一口又浓又烫的酽茶,美哉哟。
还有还有汉州最暗黑的哥特风barfood:“混蛋汉堡包”!鸡蛋、咸鸭蛋和皮蛋互相叠加,每一口都是哥特顶级特有的狷狂、荡浪和蛋疼,再来一杯OldSchool鸡尾酒,感觉可以直接跟佛祖亲吻了!
瞧瞧这等饕餮安逸里,本该如何悠哉自在,却,忽然!
“四主儿,乱了乱了,璟主儿要处死参长了!”
“银河银河,这可怎么办,小璟意已决,他容不下六子了……”
“妈妈妈妈,祁叔儿好长时间都不来看弟弟妹妹了,他们天天哭……”
烦死了!
烦死了!!
雪银河彻底怒了,我都躲到这里来了,还不叫我安生?你们是非要叫我死是不是!好,痛快!那就来个彻底的痛快!!
她一下睁眼!
挺吓人咧,大半夜的,她的小天宫静悄悄,外头也是花好月圆,雪银河立起了身,你说她晕躺这么些时,丝毫不见疲软没劲儿啥的,翻身下床,
赤着脚,
身上就披着一件软缎长曳地的睡袍,
头发好长了,发尾曼妙地都卷曲到了臀心位置。
她两眼才有神,一丁点儿不像刚醒的,冷眼掠过守夜打瞌睡的宫人们,准确走到那柄龙渊剑旁!
据说,这柄龙渊剑是铸剑大师欧冶子和干将一起铸成的剑。欧冶子将铸剑炉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铸出宝剑犹如龙入深渊,所以称七星龙渊剑,简称龙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