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牛现完全不用担心偌大一座莲花宫只有三人会无聊,青羊是个天生话痨,比起琉璃坊内的死党刘七不输丝毫。这位容颜妩媚的年轻女子是货真价实的十五岁,与姐姐裴青虎是莲花峰两位高人转生。
那位掌法长老陆姥姥历时八年,寻遍南瞻部洲,才将这对孪生姐妹带回莲花峰,凌驾于世俗皇权之上的修真求仙,这个天外天的世界里的大门派,才是真正的豪阀,每一座仙家府邸背后都有一整套缜密严谨的传承脉络,小到去俗世搜罗根骨上佳的潜在弟子,中到按照蛛丝马迹去寻找兵种转生,大到在谪仙转世中渔翁得利,都交织着无数仙家门派的血腥角斗,斗智,斗勇,斗法。
王蕉是如此,黄东来是如此,裴青虎裴青羊也逃不掉,惨烈程度与天赋根骨成正比,裴青虎前世是莲花峰大剑子,离陆地神仙只有一线之隔,裴青羊前生则是密宗上师,一身炼丹筑基修为比起白莲翟芳,还要高出两层境界,有趣的是两人上一辈子势若水火,这一生却是姐妹手足,人生际遇,端的被六个字一语点破:不可道不可道。
在莲花宫,陈青牛堪称无所事事,莲花峰并不会强硬要求一名客卿去做什么,只需在莲花峰遇到大抉择时能够助一臂之力即可,例如玲珑洞天的客卿吴摇山便在南瞻部洲一流门派悉数争夺小薛后中,出手数次,最后甚至与胭脂山客卿赵龙图,西阖牛洲白虎王朝的前太子,大战了一场,可惜外人不得遇见,否则必将受益匪浅。
之所以客卿斗法,剑坪观战者要远胜于竹海,是由于很多人觉着苏然和韩桂芳的剑斗更能启天道,这便是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旁观飞升更是如此,否则修士怎可能只是一图飞升景象,放下修道大业不去精进拔升,不辞辛苦跨越一两个大洲。
修士之间,一言不合拔剑相向海了去,加上匹夫怀璧,各类险境层出不穷,观摩一趟飞升对很多中层修士来是朝圣,更无异于一场修行磨砺。
陈青牛在莲花宫独自走了三圈,然后在镇国阁把每一件以往垂涎不得的宝贝都摸了个遍,终于喊来相对更温顺乖巧的裴青羊,厚颜无耻话道:“青羊啊,本次客卿选拔,输了的一脉都要交出一件东西,我知道的是青莲一整座竹海,黄莲是那杆黑不溜秋的破仙枪,那中途弃权的黑莲,比较凄凉的黄莲,韩桂芳所在的绿莲,剩下的赤莲,各自是啥玩意?除去竹海搬不动,其余怎么都不上交莲花宫啊?”
在莲花宫,此届莲花奴地位显然要比客卿高出十万八千里,陈青牛别说端架子,能不被姐妹端架子就要感恩戴德,所以裴青虎一直闭关不见,陈青牛也不好说什么,幸亏妹妹裴青羊好说话,两人相处还算融洽。
若是裴青虎在场,十有八九要对陈青牛的贪婪表现出唾弃,而站在镇国阁一楼玉石方案前的裴青羊只觉得有趣,除了姐姐和陆姥姥,难得有人陪她说话,甭管良言还是废话,都成,她娇滴滴回答道:“陈客卿,青羊正要跟你吱一声,青莲齐青蔓今日在骑龙松下见了陆姥姥,捎来消息,询问客卿如何处置竹海。至于剩余几脉,可没有动静。”
陈青牛一脸期待问道:“青羊,你知道都是啥宝物?”
裴青羊点头道:“当然。”
陈青牛正襟危坐在由一整块蓝田玉雕琢而成的方案后,双手捧着一块玉徽皇朝流落出皇宫的传国玉玺,除了这块,镇国阁内还有从九洲搜刮来的八块玉玺,他眼神炙热道:“说来听听。”
裴青羊又开始扳手指,道:“橙莲是一件夔甲,由上古夔牛皮和烛龙筋骨打造,刀枪不入,曾经有仙人拿破仙枪重重戳过一枪,只划出一条细不可见的刻痕,比起需要法力驾驭的六段锦,更适合武夫。赤莲是十二道品红莲业火,不烧肌肤,却可灼魂魄,伤人极深。绿莲最是吝啬寒碜,只肯掏出一颗骊珠,只是避水褪火,并无大用。不过听说含在嘴中,对修行倒是还有诸多妙用,只是天晓得不是他们在胡乱吹嘘。”
陈青牛疑惑问道:“青羊,你漏了黑莲。”
裴青羊神情古怪,酝酿了一下情绪,嘻嘻道:“陈客卿,黑莲门主墨子大家说了,谁做了客卿,就能将谪仙王蕉收作莲花奴,说到底,就是给客卿你做端茶送水揉肩敲背的小婢啦。”
陈青牛想起竹海内那貌不惊人但举止怪诞的疯癫女子,摇头道:“我可无福消受,收谪仙人做婢,可是会折寿的。”
裴青羊不乐意道:“谪仙人咋啦,不一样是被砍一剑会滴血爱上一个人要飞蛾扑火的女子,再者那王蕉空有谪仙武胎根骨,不思进取,也就一具空架子。”
陈青牛轻轻一笑,文人相轻,女人相妒,果然是至理名言,刻意忽略掉裴青羊的不悦,吩咐道:“你去跟陆姥姥说一声,催促一下黑莲青莲之外的四脉,趁早将东西送上来,骊珠,夔甲,破仙枪,十二品业火,任何一样都不能少。”
裴青羊欢乐道:“好嘞。”
这小娘子似乎跟陈青牛差不多德性,天生有收藏癖,难怪两人谈得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陈青牛犹豫了一下道:“再跟黑莲那边说一下,谪仙这边不能收为莲花奴,不能就是不能,没得谈。还有,将竹海转赠给我师叔黄东来,至于青莲一脉,就去莲花峰另寻一处根基,这个一样没得谈。”
裴青羊一脸为难。
陈青牛低头把玩那枚玉徽皇朝玉玺,道:“若陆姥姥不肯,就跟他说莲花池内新开了两朵紫金宝莲,想必她再不肯,也会答应。”
裴青羊纳闷问道:“不是九朵吗?”
陈青牛抬头笑道:“客卿说两朵就是两朵。”
裴青羊哦了一声,蹦蹦跳跳出去办事。
陈青牛突然含住她,问道:“既然莲花宫能新收莲花奴,是不是意味着我除了那王谪仙,还能自主挑选添加其她人?”
裴青羊摇头道:“没这个先例呀。”
陈青牛思考片刻,道:“你先去陆姥姥那边探一探口风,如果不许,过段日子再跟陆姥姥说,莲花池上多开了一朵宝莲,她应该就许了。”
裴青羊小脑袋琢磨这里头的门门道道,不谙世事故而不懂半点人情的她百思不得其解,干脆将难题抛之脑后,转而问道:“你不要谪仙作莲花奴,难道还有更厉害的人来做?”
陈青牛已经低头专注于考究那枚象征一个王朝气运存亡的玉玺,没有理睬裴青羊,她朝陈青牛做了个可爱鬼脸,将仙家心诀当做小曲儿哼着,蹦跳出了镇国阁。
当日,绿莲将骊珠送来。
第二日,夔甲和破仙枪陆续上交给莲花宫。
第三日,装在一盏精巧琉璃灯内的十二道品红莲业火也成为陈青牛囊中之物。
半旬时光,莲花宫波澜不惊。
陈青牛终日要么在莲花池宝座上龟息导气,事半功倍。要么挑了把镇国阁的上品剑器“当国”,演练三式剑招,射金乌,万钧和炸雷。
修道苛求一个行百里者半九十,因此陈青牛耍起这三剑,论起速度,相差看似不远,其实底蕴是云泥之别。
期间据裴青羊讲述,青莲同意将整座竹海转交给剑胚黄东来,却不肯搬出竹海,二代弟子领袖齐青蔓长跪莲花金顶下的骑龙松下三日三夜,只求客卿开恩,陈青牛却不曾松口,裴青虎似乎更加齿冷,瞧他更不顺眼。
陆姥姥与黑莲门主说明莲花宫上的意思,墨子大家却不为所动,宁肯拖着,也不答应,还附带一句王蕉本人也是执意做莲花奴。
至于新添另外的莲花奴一事,果真裴青羊一开口就被训斥,陈青牛差点被安上大逆不道的帽子,裴青羊说起这事,两眼红肿,眼神幽怨,陈青牛好说歹说才让她壮胆,鼓起勇气拿第三朵宝莲绽放去跟陆姥姥做谈判筹码,又过了一旬,当看到裴青羊欢快蹦跳进镇国阁,陈青牛就知道事情成了,在古板至极的陆姥姥心目中,事关莲花峰仙脉盈亏的宝莲朵数,才是天底下最紧要的事情,比起这等大事,增加一名莲花奴无足轻重。
于是,白莲那位心窍只开其一的雄壮傻妞谢石矶便一跃成为莲花奴。
莲花峰上下对少年客卿陈青牛更加愤恨鄙弃,先是迫不及待索要各脉法器,紧接着是丝毫不恋旧情将青莲赶出竹海,任由齐仙子长跪三天也不为所动,铁石心肠,令人指,最后竟然表现出非同寻常的癖好,瞧不上有疾的瘦弱谪仙,而是选择了人高马大一身是肌肉的谢石矶,一时间,起初很多腹诽猜测少年客卿是范玄鱼娈童姘头的仙子们,都在惊恐这客卿的独到口味,祈求此獠莫要将魔爪伸向自己。
谢石矶进入莲花宫后,跪在镇国阁外。
陈青牛缓缓走出建造雄奇的镇国阁,来到九尺女人谢石矶磕头不远处,停下身形,居高临下。入主莲花宫的少年今日此时,已经换上一身纹龙凤清逸白袍,头戴紫金冠,相貌雅致,双眸有神,玉树临风,俨然脱胎换骨,与那半年前在白莲门逢人便奉承拍马的小角色,判若两人。
他第一句便是:“夔甲给你,破仙枪给你,甚至连骊珠和十二道品红莲业火都可以一并给你。但你必须跟我保证,十年能杀掉汤红鬃。一甲子内,七窍全开,可与王蕉一战。百年内,成为南瞻部洲百万兵种之。”
谢石矶抬,在白莲门内呆滞了三十年的双目,战意沸腾。
元神七窍,贪嗔痴慢疑怒爱。
七窍之,贪,谢石矶刹那洞开。
贪,并非贬义,它除了是除了贪婪之根,它还是是斗志和野心的源泉。
陈青牛望着那张坚毅的黝黑脸庞,有些好奇这位石矶师姐前两窍开启的是什么,对她来说,痴肯定是先天开窍,第二窍,是嗔吗?对同门情理之中的恨或者对师傅隐藏巧妙的怨?总之,陈青牛确定,不可能是爱便是,那比王谪仙突然有一天一剑刺死那爱了九世的男子还要荒诞不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