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衔对鸢也和尉迟的事情全然不知,至今以为鸢也还是在陈莫迁的公寓,事实上这时候的鸢也已经在乡下养胎。
陈莫迁敷衍完大哥,走到院落,院子里有一口被铁网罩着的水井——陈家府邸落成时,风水先生说挖这口水井,能保佑陈家子孙延绵不绝,繁荣昌盛。
他垂眸看进去,水面映出自己像被冰川冻住的双眉。
鸢也,把他,送她的手串,送给了尉迟。
陈莫迁忽而笑了,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
数月前知道鸢也和尉迟在一起,陈莫迁就冷过一次脸,那次没有现在这样,这么的……
生气?不,更像是怨,怨和恨。
彼时冷脸还被朋友看出来,特意问了他缘故,他一句话总结说表妹有了男朋友,朋友当即笑得前俯后仰:“我早就猜到你会这样!”
“你怎么猜到?”青城大学里盛开的玉兰花都没能软化陈莫迁周身的紧绷。
他们早已经毕业,今天回母校是为了借几本已经绝版的专业书。
朋友双手枕在脑后,悠然道:“你见过几个老父亲送心爱的女儿出嫁的时候能开开心心?你对你那个妹妹好得跟女儿似的,她趁你不注意就找了个男人,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你会炸。”
“但是吧,这女大不中留是千古名言,她早晚会有喜欢的人,你这都要出国深造了,能有一个男人代替你照顾她,你走得不也能比较放心?”
陈莫迁又怎么会不懂鸢也迟早会有喜欢的人,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他。”
“他怎么了?”
朋友以为他是妹控发作,哎了声:“你是学心理的,但你再怎么洞悉人心,你都不是你妹妹本人,你觉得那个男人不好,她就是觉得好,你还是别干涉吧,干涉太多,没准还会引起你妹妹的逆反心理,原本她只是交往看看,你一插手,人家还就非要在一起。”
在一起……
他们现在就在一起,住在一起,每天都在一起,还说要回晋城结婚,一辈子在一起!
陈莫迁停下脚步,呼吸遽然间变得沉重,一字一字地说:“她可以跟任何人在一起,唯独不能是他。”
朋友简直莫名其妙:“为什么啊?”
“他人品不好,他不配。”
陈莫迁为自己的不痛快找到了最合适的解释——没错,就是因为尉迟不好,配不上他妹妹,他捧在手心里如珠似宝二十年的妹妹,怎么能栽在尉迟的手里?
“那你想干什么?分开他们?”朋友好心劝告,“古今中外,棒打鸳鸯的人都会被记恨一辈子,比如马文才,比如帕里斯,你想让你妹妹记恨你一辈子啊?”
陈莫迁冷着脸继续往前走。
朋友想了想,跟上他:“人品不好,难道是个渣男?要不你找个女人去接近那个渣男,勾引那个渣男,让你妹妹看清渣男的真面目,这样你妹妹自然就会离开他,这个办法总比你直接冲上去分开他们高明吧?”
找个女人,分开他们。
陈莫迁微微眯起眸子。
……
借完书,从图书馆出来,他们前面恰好经过几个人,走在最后的女生引起了陈莫迁的注意,他一顿:“他们是谁?”
朋友认出那几个人中的一个:“音乐学院的吧,来跟青大这边交流学习。”
陈莫迁一直看着那个女生,直到她消失在转角处,视线才收回,指尖点了点手里的书说:“你认识音乐学院的人?帮我打听那个穿橙色裙子的女生。”
“你怎么突然对一个女生感兴趣?”朋友奇怪了。
“帮不帮?”陈莫迁只问。
朋友全然忘记自己刚才给他出的注意,还以为他是看上人家小学妹,笑了:“帮,我帮。”
没两天朋友就打听清楚:“那个女生叫白清卿,音乐学院钢琴系的系花,挺厉害的,已经被柯蒂斯音乐学院全额奖学录取,不过她应该不会去读了。”
陈莫迁抬头:“为什么?”
“她爸开了一家超市,卖的食品吃死了人,家属同意私了,但是要赔一大笔钱,她家付不起啊。”这件事早在音乐学院传开了,朋友一打听就知道了。
“缺钱么……”这简直太巧了,老天都来帮他。
陈莫迁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面前的书桌上放着一台电脑和那本从学校借来的书籍,不知道在想什么?
朋友这时候才觉出不对劲:“你是对人家一见钟情,还是想让她去勾引那个渣男?”
陈莫迁没有说话,继续敲打键盘记书里的重点。但能跟他做成朋友,必然是关系很好,而且了解他的人,他这个态度,分明就是后者。
“你来真的啊?我的天,我只见过为了抢女人玩心计,没见过为了赶走妹夫玩心计。”
真是长见识,朋友都好奇了,那得是个什么渣男,让他这样费心思要分开?
陈莫迁是认真的,鸢也和尉迟那样的男人在一起,迟早会受伤害,她是他的妹妹,他护了她那么多年,这次自然也要由他帮她拨乱反正。
那个叫白清卿的女生,侧脸有一两分像鸢也,这是陈莫迁注意到她的原因,她家里急缺钱,他就给她钱,她马上就答应帮他做事。
为了成功把白清卿送到尉迟身边,陈莫迁特意在孙家的满月宴上安排了一出爆炸,让白清卿变成尉迟的救命恩人。(330)
他原本是想借着救命之恩让白清卿接近尉迟,意外的是,尉迟竟也主动找上白清卿,希望白清卿配合他演一出移情别恋。
没有比这更天时地利与人和的机会,白清卿顺理成章地住进半山别墅。
白清卿这条线太顺利了,几乎不用废陈莫迁什么功夫,他原本也只是想做到这个地步,就是用白清卿里间鸢也和尉迟而已——如果没有看到那条手串在尉迟手上,他不会做别的事。
无论鸢也是在什么情况下,出于什么原因把手串给尉迟,总之给了就是给了。
陈莫迁不知道自己的怨和恨是冲着谁?鸢也?尉迟?或许两个人都有;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怨和恨?是鸢也把他的心血送人?还是尉迟能让鸢也这么死心塌地?或许两种都有。
他原本就觉得尉迟不配,现在更无法看着鸢也执迷不悟。
他将目光从水井里收回来,走出陈家府邸。
去了乡下。
鸢也在乡下已经住了三个月,陈莫迁经常回去看她,给她带吃的,用的,玩的,他到的时候,鸢也踮起脚去摘桂花,伸出的手腕什么都没有戴。(334)
陈莫迁帮她折下一枝花,鸢也好像是把他当成尉迟,惊喜地转身,看清楚他的脸之后,笑容就淡了一点:“小表哥。”
他淡淡问:“我送你的手串呢?”
鸢也咳了一下:“送给尉迟了。”
“我送你的东西,你这么随便送给别人?”
鸢也送的时候确实很随便,第一次见面就给了尉迟……
因为陈莫迁说是在机场饰品店买的,她想应该也不值多少钱,送也没什么,但当着陈莫迁的面,她老实道:“我回头就跟他讨回来。”
鸢也已经怀孕五个月,笨拙地坐到摇椅上,他看她小心翼翼呵护腹中的孩子,语气一寸寸失去温度。
“他有来看你吗?”
“小半个月前来看过。”
“你在这里住了三个月,他只来看过你一次,这样你也觉得值得?”
鸢也总是为尉迟找借口:“他不能常来,要是被人发现了不就功亏一篑了吗?”
尉迟为了抓申老板把她送到乡下,她就守着那个承诺在这里呆了三个月,陈莫迁冷笑:“我问过大哥,申老板已经抓到了。”
鸢也很惊讶:“抓到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一周前,他没有告诉你吗?”他直白地刺着他,看她彷徨无措甚至失手把水淋在了手机上的样子,他那口堆积在胸腔里久久不散的郁气反而松快。
鸢也咬了下唇:“他可能在忙善后申老板的事情,今晚我问问他。”
“他带着那个姓白的女人到处抛头露面,大家都夸他们郎才女貌。”
“他们是在演戏,演戏当然要逼真一点,要不然怎么能骗过外人?”
“只是演戏?”陈莫迁眼睛几乎被冰霜覆盖,“你有多了解尉迟?他做过什么事情你知道?”
向来冷静的小表哥这样咄声质问,鸢也愣住:“……他做过什么事?”
陈莫迁站起来,走到她的对面正视着她:“你还记得小梨花吗?”
小梨花?
这个称呼陌生又熟悉,鸢也想了一阵才记起来:“她不是早就病逝了吗?”
“她被尉迟的爷爷害死的。”
鸢也错愕!
“尉迟压下了这件事,因为尉家不能有这种污点,
否则对尉氏的前途不利,一个为了利益枉顾别人的性命的人能是个什么好人?而且他爷爷不止伤害小梨花,比小梨花还小的女孩都没有逃过他的摧残,这些尉迟都知道,说不准还是他把那些女孩送给他爷爷。”
鸢也一下站起来:“不可能!”
她根本不用去想:“小表哥,你听谁说的?眼见都不一定为实,何况是道听途说,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陈莫迁声音沉沉:“有没有误会?我比你清楚。”
鸢也脑子嗡嗡响,但还是坚持:“我会问尉迟,我一定会问清楚,尉迟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
“你跟他认识才多久你就这么信誓旦旦?”陈莫迁燃起一团明火,她先是为尉迟的迟到找借口,现在又毫无根据地替尉迟辩解,她就那么信任那个男人?
“他把你安置在乡下带着另一个女人出双入对,他明明已经解决掉申老板却还是不来接你,他都要把你忘了,你还相信他?”
“你宁愿相信一个人认识三个月的男人也不相信我?这些年我白疼你了是吗?”
鸢也看他是真的生气了,也有些着急,去抓着他的手:“小表哥,我只是觉得你可能有哪里误会了,退一万步讲,尉迟可能包庇,但要说他为他爷爷提供女孩,这绝对不可能。”
陈莫迁盯着她:“包庇就没有错?”
鸢也一时无话,陈莫迁下颚绷紧:“你是被猪油蒙了心。”他反手扣住她的手腕,直接把她拽走,“跟我回家,月份这么大了引产对你的不好,孩子我可以让你留下,但是你不准再跟尉迟在一起。”
鸢也另一只手快速抓住摇椅的扶手:“我不走!”
“当初知道你跟他在一起我就应该分开你们,而不是看着你一错再错!”
“你都说不管我了,在医院的时候你就说不管我了,你现在也不要管我!”鸢也使劲儿甩开他的手,“你太霸道了,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陈莫迁被她的话气到松开手,刚好鸢也也使了劲儿,两相作用下,鸢也惯性地摔了出去,撞在小桌上,桌上的手机摔在地上,她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