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剧情在原著里并没有出现, 但楚熹年倒也没有太过惊慌,毕竟死的人跟他没有任何关系,谢镜渊也在旁边好好的坐着。
不过今日这群英宴, 只怕进来容易,出去难。
太子很聪明,直接和谢镜渊站在了一起。毕竟在座众人都是缚鸡之力的士子书生,真打起来, 还是谢镜渊身边比较安全。
太子提醒道:“谢镜渊,你千万别忘了护驾。”
谢镜渊眸色沉凝。他刚才光顾着和楚熹年说话了, 竟连什么时候死了人都没发现,实在是奇耻大辱。不过转念一想,看看热闹也不错。
他在桌子底下攥住楚熹年的手腕, 勾唇冷笑道:“别乱走, 若是如那金公子一样被人刺个对穿,我可不会替你收尸。”
太子还以为谢镜渊在跟自己说话, 在后面认真点了点头:“你放心, 孤一定不乱走。”
“……”
谢镜渊脸黑了。
楚熹年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后察觉不合适,又轻咳一声敛去了唇边笑意, 声音低沉道:“将军放心, 我一定与你寸步不离。”
他反握住谢镜渊的手,轻拍了两下。
现如今场中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广平小郡王满脑子都是他爱若性命的那幅画,捶胸顿足, 连死了人都顾不上。危急关头, 还是白发苍苍的颜卿河出来稳住了局面, 声音严肃道:
“诸位莫要惊慌, 先等官府的人过来。谁若贸贸然离开金鳞阁,岂不平白引污水上身,惹人怀疑。我等便在此处静候,谁也不要轻举妄动。”
立刻有人附和:“颜大家说的有理,谁也不要触碰金公子的尸体,等衙门来查验。”
广平小郡王闻言也终于回过了神,强打起精神来控制场面:“传令下去,让护卫速速赶来,在金鳞阁外看守保护,不得让任何人出府!”
楚熹年看了眼太子:“殿下不如先行离去?”
太子地位非比寻常,且身份尊贵。这里没有人会怀疑他杀人,他也没有任何动机杀人,就算提前离去亦不会有人说些什么。
太子心里想看热闹,但并不好表现出来:“为什么?”
楚熹年看向场中神色各异的众人,轻轻晃了晃手中的杯盏,意有所指道:“因为凶手还在此处,尚未离开……”
金鳞阁四面邻水,仅有一条路通向岸边,且被重兵把守。而金公子距离死亡到被发现最多不超过一盏茶的功夫,凶手绝对还没逃出去,并且现在正藏在人群中。
旁人死了倒是没关
系,太子一死,必然引起朝野震动。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保护太子安危,赶紧送他离开广平王府,而不是寻找凶手。
谢镜渊也皱眉道:“这里不是看热闹的地方,你速速离去。”
太子闻言看了楚熹年一眼,又看了谢镜渊一眼,没说话,片刻后,忽然笑了一声:“你们瞧,那些人都还未说话,偏你们担心孤的死活。”
他这个太子,虽不能说形同虚设,可也相去不远。满堂宾客或惊惶失措,或愁眉沉思,没有一个人会在意他。
“你们放心,孤不怕死。”
太子忽然搭住楚熹年的肩膀,压低声音笑问道:“楚熹年,都说凡于金鳞阁中技惊四座之人,日后无不是搅动天下风云之辈,你才智双绝,今日来此,若只坐在远处看白戏,不觉可惜么?”
他说这句话时虽神情嬉笑,但楚熹年却好似从太子眼中看见了更多的东西,说不清是什么,只让人觉得太子没有平常那么不着调了。
楚熹年摇了摇折扇,身上那股出尘的气质愈发明显,说了一句让人听不懂的话:“我本就是局外看戏之人。”
太子还欲再说,手腕却忽然被谢镜渊一把攥住,从楚熹年肩膀上甩了下去:“殿下,宫中礼仪是白学了么?”
太子揉了揉手腕,怒视着谢镜渊:“孤还看见你们在桌子底下偷偷牵手了,凭什么孤搭个肩膀都不行?!”
楚熹年闻言轻咳一声,将视线移向了别处。谢镜渊阴恻恻睨了太子一眼,只想将他嘴巴赶紧缝起来。
而场中此时已经因为另外一件事而争了起来。
死人的事他们无权去查,可丢画的事总可以过问几分。颜卿河见小郡王失魂落魄,慢慢捋了捋胡须,皱眉道:“敢问郡王,那幅《陈王宴饮图》究竟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真是假画?”
他语罢,若有所思的看了楚熹年一眼。方才如果没记错,便是这名年轻人率先一语道破了真相。
“是呀,难不成真如楚熹年所说,那画是假的?!”
“郡王怎的拿一幅假画来糊弄我等,莫不是存心折辱?!”
文人嘴皮子最是厉害,随着周围你一言我一语,事情已经越说越不像样。广平小郡王只得面色惭愧的起身,对着大家作了一个四方揖:“此事说来羞愧,小王在此处先向大家赔罪了,那画……确如楚公子所说,是假的……”
他话音落下,便如投石入水,激起千层涟漪。众人面面相觑,怎么也没想到画居然真是假的,想起他们刚才对着一幅假画吹捧不已的场景,不由得纷
纷臊红了脸。
广平小郡王又走至楚熹年面前,半是叹服半是羞愧,对他长施了一礼:“楚公子慧眼如炬,一眼道破此画玄机,小王拜服。”
楚熹年起身回礼,一番话不卑不亢:“郡王是惜画之人,有此举动,不足为奇,是在下莽撞,坏了郡王的布局。”
他们一番对话听得大家云里雾里,刚才对着楚熹年等人发难的老夫子脸色更是涨成了猪肝色,结结巴巴追问道:“小郡王……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广平小郡王只得将原委道出:“小王那日收到盗贼信条,心中惴惴难安,实在难舍此画。为了将他蒙骗过去,只得寻了高手来临摹一幅,只是时间匆促,怕是有了漏洞,这才被楚公子一语道破。”
他语罢看向楚熹年,犹犹豫豫问道:“小王不敢吹嘘,只是那高手已得孟溪亭笔法精髓,足可以以假乱真,不知楚公子是如何看出此画为假,还请为小王解惑。”
迎着众人的视线,楚熹年顿了顿,将漏洞道出:“那位高手画技确实出众,只是小郡王百密一疏,假画用的纸乃是八十年前才造出的胭脂绢,画卷的象牙轴雕花亦是我朝盛行的鸾鹊纹饰,与原画朝代不符。”
孟溪亭的画极富盛名,但历经几朝战乱,早已失传,没有几个人见过真迹。再加上是广平小郡王亲手拿出的画,故而没人敢怀疑是假的。
广平小郡王闻言摇头叹息:“那青浆绢技法早已失传,仓促之间,实在难寻,是小王自作聪明了,楚公子聪慧过人,小王佩服。”
楚熹年颔首:“郡王过誉。”
事已至此,众人这才明白是场乌龙闹剧。方才对楚熹年等人发难的老夫子也羞红着脸道歉:“是老夫愚钝了,刚才出言相讽,还望楚公子勿怪。”
这金鳞阁中有滥竽充数之辈,亦有真正的文人风骨。他一把年纪肯低头致歉,倒也算不容易。
楚熹年伸手将他扶起:“先生言重,我也只是胡乱猜测,自然做不得真。”
曲阳候府出了一个楚焦平,便已将声名占尽,以至于让众人忽略了他还有个弟弟。众人本以为楚熹年是草包之流,没想到今日一见,却是翩翩公子,有遗世风姿。更兼得心细如发,进退有度,知礼识节,一时竟将楚焦平都压得黯淡无光了。
有人心中叹息,今日一过,京中世家公子榜只怕又要再添一名俊才了。
颜卿河皱眉抚了抚胡须,对小郡王出的昏招实在难以置信,他声音苍老,难掩遗憾:“本以为有生之年终于可以一观孟溪亭绝迹,没想到竟还是
落入盗匪之手,实在是明珠暗投。”
一提起这件事,广平小郡王又是心痛难忍,指着那仆从怒声道:“你给我一五一十道来,那画是怎么丢的!”
仆从吓坏了,跪在地上将头磕得邦邦响:“郡王恕罪,郡王恕罪,奴才捧着那匣子出门,还未走两步便不慎摔倒了,匣子暗格摔开,里面空空如也,奴才这才发现画不见了!”
原来小郡王暗留了个心眼,两幅画都装在同一个匣子里。区别在于假画放在上面一层,而真画则藏在底下的暗格里。
他当众撕毁假画之后,以为骗过了盗匪,命贴身仆从将匣子拿出去放好,没想到仆从失手跌碎匣子,阴差阳错发现真画被盗了。
广平小郡王闻言似是被抽空所有力气,噗通一声跌坐回了椅子上,整个人如丧考妣。他到底还是低估了那盗匪,喃喃自语道:“看来这画是再也寻不回来了……”
那些公子贵女也也跟着掩面而叹,只有楚熹年若有所思的摇了摇折扇,忽然出声:“倒也未必……”
广平小郡王闻言一愣,随即双目一亮,上前激动拉住了他的手:“难道楚公子有办法寻回来?!”
谢镜渊在一旁无声磨牙,心想长了副漂亮皮囊就是勾人,一个二个怎么都喜欢跑过来跟楚熹年勾肩搭背的。
楚熹年也只是猜测而已。他看向地上跪着的仆从,见他头都磕出血了,只怕所言不假,出声问道:“你第一次将匣子捧进金鳞阁的时候,真画可还在?”
仆从还未回答,小郡王便连忙道:“在!在!小王开匣子的时候,特意看了眼,当时真画还在里面!”
楚熹年点点头,又问那仆从:“你是在何处发现真画失窃的?”
仆从指着外间几步远的地方,哆哆嗦嗦道:“回……回公子,奴才刚出金鳞阁门口,连回廊都没来得及走,刚走几步便跌倒了,便是那时发现真画失窃的。”
楚熹年若有所思的摇了摇扇子:“那就说明画是在金鳞阁内失窃的,开宴之后,可有人出过金鳞阁?”
小郡王连忙差了护卫去问,得到的答案是没有。
“真画还在金鳞阁内。”
楚熹年环顾四周,不动声色搜寻着角落。古画名贵,不能见水,那盗贼不会冒险将画藏在水下,藏在身上也不可能,一搜就搜到了,同理,地面角落也不可能。
那就只剩……上面。
楚熹年后退几步,抬头观察着金鳞阁内的房梁结构,结果在最偏僻的斜角结构处发现一抹不易察觉的白色反光。他看向谢镜渊,示
意那处道:“将军,你可方便上去看看?”
谢镜渊用帕子掩唇,咳嗽了两声,心想楚熹年这个时候终于想起自己了。他淡淡阖目,语气凉凉的反问道:“我凭什么上去?”
楚熹年笑了笑,像是在哄小孩,压低声音笑问道:“将军若肯上去瞧瞧,我便应你一件事如何?”
他这么小心谨慎不吃亏的人,肯开出这种条件实属罕见。谢镜渊虽还没想好要楚熹年做什么,但这种便宜不占白不占,勉强答应了。
他没有直接上去,而是从果盘捡了颗枣子,朝着那斜角用力一击,只听当啷一声轻响,一幅白色卷轴从横梁上应声而落,不偏不倚刚好掉在一青衣士子怀中——
方才反光的地方便是那画上的白玉轴。
那青衣士子吓了大跳,还没等反应过来,怀里的画便被广平小郡王一把夺去。只见他哆哆嗦嗦展开那幅画,随即欣喜若狂道:“是真迹!是真迹!是孟溪亭的真迹啊!”
众人顿时呼啦啦又围了上去,想要一观名画风采,小郡王却已经眼疾手快将画卷了起来,抱在怀里谁也不让碰。他快步走至楚熹年面前,满心感激的施礼道:“楚公子,实在多谢,小王能寻回心爱之物,多亏你出手相助。”
楚熹年还礼:“失而复得,乃人生大幸,郡王能寻回爱物,再好不过。”
谢镜渊掀了掀眼皮,心想有什么可高兴的,贼又没被抓到,能丢第一次就能丢第二次,广平小郡王高兴的也太早了些。
就在众人说话间,只听外间一阵吵闹。一名身着绯袍的中年男子忽然急急切切冲进了金鳞阁,他左右环视一圈,待发现早已死去多时的金公子时,面色骤变,声音凄厉的就要冲上前:“我的儿啊——!”
此人便是金公子的父亲,金部监察史金如海,品级不算高,却掌司天下贸易,也是众王想要拉拢的对象。他一听家中独苗苗出事,刚下朝就快马加鞭赶了过来,没想到宝贝儿子真的出了事。
白发人送黑发人,情绪失控乃是情理之中。众人却恐他破坏现场,连忙七手八脚的将他拉住:“金大人,金大人,万万不可啊!”
“官府已经快到了,此时不可挪动金公子,若是出了岔子,查不出凶手,岂不使他含冤九泉!”
“金大人节哀!”
金如海气的眼睛都红了,好悬才被众人劝住。他胸膛起伏不定,老泪纵横的看向广平小郡王:“敢问郡王,我儿来此赴宴,为何不明不白的身死此处?!今日你无论如何也要给老夫一个说法!”
广平小郡王不知该
如何开口,这件事他要负一定责任,只是官府没来之前,谁也不敢妄下定夺,只能出言安抚:“金大人,小王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只是现在请您节哀,等明镜司的人来了……”
金如海冷冷拂袖,直接出言打断:“哼,明镜司?!上次城郊女尸的案子他们都没查明白,又如何能指望他们还我儿清白,老夫信不过他们!还请郡王将今日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老夫,老夫这便入宫奏请圣上,亲自来查!”
他一双赤红的眼睛扫过在座众人,好似他们便是凶手,只等广平郡王将事情经过道出,便立刻开始严加盘问。
广平郡王只得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了:“……事情便是如此,只是金大人,朝中百官各司其职,权贵命案一向由明镜司主理,您还是不要越俎代庖为好。”
一个被怒火冲昏头脑的父亲,谁知道他会查出什么来,万一冤枉了无辜之人,不是广平小郡王想看见的。明镜司毕竟主审命案,怎么也比一个常年掌管钱银的官员强些。
金如海听出他的未尽之言,肺都快气炸了。见今日群英宴上太子也在,直接掀起衣袍下摆,朝着他重重一跪:“请太子为老臣做主啊!”
太子愣了一瞬,反应过来连忙将他扶起,可金如海抱着他的腿就是不撒手,失声痛哭:“老臣家中只有这么一个独子,如今不明不白的枉死,连查清真相都受到百般阻拦,太子一定要给我金家做主呀!”
太子裤子都快被他扯掉了,手忙脚乱将他拉开,连声安抚:“金大人,你乃我朝忠臣,如今独子出事,孤自然会替你做主,你若信不过明镜司那群蠢货,不如……”
他思索一瞬,忽然灵机一动,伸手指向站立一旁的楚熹年,笑着道:“不如让楚熹年替金公子查明真相如何,他机敏无双,断案如神,定能还令公子一个清白!”
太子也和谢镜渊一样,瞧不起那些酸腐书生,让那些蠢货出名,还不如让给楚熹年,起码肚子里有些真才实学。
金如海闻言脸色一僵,万万没想到太子给出的办法是这个:“这……这这这……”
颜卿河年纪最长,德高望重,闻言拧眉道:“胡闹,断案乃是官府之事,楚公子就算有些机敏之才,只怕也不精此道。人命大如天,殿下万万不可视此为儿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