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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三合一桑若对二爷一片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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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婳的一只手抓在梅襄的手中, 另一只手却又被祝九风握住。

这样的画面看起来极是怪异,且荒诞。

她想要开口,想要他们先放开自己, 可发觉自己的声音竟一下子哽在了嗓子里, 半点也发不出了。

宝婳抖着唇, 发了几次声音, 都发不出来……

须臾之间,她便立马想到了自己出来前, 梅襄推入她口中的那颗丸子。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糖丸……

他也根本早就料到了今日的事情。

可即便她开不了口, 一切也仍旧不会就此停止。

“听说祝大人妹妹的身上有梅花胎记……”

紫玉忽然从人后站了出来,对祝九风道:“祝大人, 我同宝婳曾经在一起做事, 我见过她身上也有!”

“哦……是吗?”

祝九风恍若惊喜, 缓缓起身。

宝婳身子蓦地失力,下一刻便坠入了梅襄的怀中。

“这天底下有胎记的人多了去了,倘若长胎记的都是祝大人的妹妹, 恐怕祝大人的妹妹多到不知凡几。”

梅襄的腔调里流出几分讥讽,颇是不屑。

宝婳只知道四下多了些窃窃私语,还有梅衾同祝九风若有若无的声音。

她昏昏沉沉,好似醉酒一般, 过了许久都听也听不分明。

“逆子!”

这一声呵斥尤为响亮。

宝婳立马一个激灵又要惊醒。

可她仍是没有半分力气。

在宣国公说出这句话之前, 他们还说了什么,她也没能听全。

“国公莫要气恼, 其实二公子的顾虑也不无道理, 不过我为了寻找妹妹,一直随身带着妹妹胎记的图像,只要比对一下……”

祝九风的声音仍旧温和有礼。

接着便是紫玉的声音, “……不错了,宝婳背上的胎记就是这样,一模一样。”

紫玉不曾见过宝婳的后背,但宝婳稍微一想,便可猜到这定然全都是三爷的授意。

“藤鞭给我!”

宣国公仿佛怒到了极致。

宝婳下一刻便听到挥破风声的声音,若有似无地朝她这里落来。

梅襄闷哼了一声,却仍稳稳地将她抱住。

一滴血滴到宝婳雪白的脸侧。

宝婳长睫微颤,终于睁开了一些。

屋中的客人几乎已经散去。

只余下梅衾与祝九风,还有挥着藤鞭的宣国公。

“逆子,我纵容你多年,你如今竟敢强取豪夺于祝大人的亲妹妹,你这个畜生!”

四下里只有宣国公的怒骂声,没有一个人为梅襄说话。

也没有一个人敢上来阻挠。

宝婳费力地抬起眼皮,终于看到他唇角溢出的血。

他的瞳仁乌黑无比,那双眸中仿佛不曾注入过半分感情。

宝婳便立马想到他背上反复发作的伤……

宝婳想要开口阻止他们,却仍是开不了口。

梅襄终于注意到了她,见自己的一滴血竟污了她的面庞,抬起手指将她面上的血渍用指腹抹去。

然而他抹去了那滴血,宝婳却又滚了滴热泪到他的指腹下。

梅襄目光沉沉看着她。

宝婳似颤抖了一下,接着便用力地朝他覆在自己脸侧的手指咬去。

他微微一怔。

但只是这失神的一瞬间,怀里的宝婳便立马被人夺走。

宝婳落在祝九风的怀里。

宣国公死死抓住梅襄的手臂,而他显然已经虚弱到了极致,站在那里都只是逞强。

祝九风倒也不啰嗦,抱起了宝婳便对宣国公客气道:“今日贵府事忙,待改日祝某必然亲自登门道谢。”

外面早有人将马车拉来,方便他带着宝婳离开。

上马车前,祝九风忽然回首对着宣国公等人微微一笑,最终目光却又落到了梅襄脸上。

他唇角噙着淡淡笑意,却微微启唇,并未发出声音。

直到马车离开,宣国公才转过头来,“那是祝九风的亲妹,你不交人,要宣国公府如何交代,况且那女子最后咬你一口,分明不愿留你身边……”

他见梅襄一直没有开口,以为他终于想明白了。

却没想到梅襄只是一直积着一口血迟迟未吐出来。

他呕了一口黑血,染在了袍角。

而宣国公一松开手,他便立马跌坐在地上,早已体力透支。

“襄儿……”

宣国公大惊。

梅襄双手支撑着地面,咳尽了积血,终于可以开口。

“你果真是我父亲么?”

他缓缓抬起双眸,面庞平静得可怕。

宣国公一僵。

梅襄勾起沾血的唇角,眼中渐渐翻涌出阴翳,“可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父亲?”

话了,他便彻底晕倒。

宣国公将他接住,却因他这话而感到一阵心颤。

不为旁的,就为这句同柳氏生前几乎一模一样的话与眼神。

那时柳氏也问,他真的是她心爱的男人吗?

可她怎么会有他这样窝囊懦弱的男人?

他答应她这辈子不会有妻子,她才留下来做他的妾。

也是他答应她,会好好照顾儿子,却偏偏令儿子剧毒缠身。

她撒手人寰,竟是对他此生最大的报应。

深夜,祝九风请来了第三个大夫。

第三个大夫姓顾,擅长调养心病,治理脑疾。

床上的宝婳阖着双目,手指紧紧攥住被子,嘴里却一直在念着一个名字。

“她说的是‘秋梨’,这听起来像个女子的名字?”

“是啊,这确实是个女子的名字。”

祝九风怜惜地抚了抚宝婳的面庞,“她是不是要恢复记忆了?”

顾大夫摇头,“观她症状,似有人用金针之术调理过,但显然没有什么效果,梦话,应当也是一个进展,倘若让那女子日日伴她,兴许会对她恢复记忆的事情,有所益处。”

祝九风微微失望。

“原来是这样么,她一点都不想我这个哥哥,却想着那个女人……”

“唉,麻烦顾大夫了。”

顾大夫留了『药』方,又乘着夜『色』离开。

宝婳醒来时,外面已经漆黑一片,唯有屋中灯火通明。

床前有一个穿着玄衣的男子,他调弄着一碗褐『色』的汤汁,余光瞥见宝婳醒来,顿时微微一笑。

“大夫说你差不多是这个时候醒来,我便提前替你将汤拌凉了,如今喝下却刚刚好。”

他说着慢慢将宝婳扶起,在她身后垫了个引枕。

宝婳茫然地看着他,目光落到他眼下那颗黑『色』的泪痣,空白的脑子里慢慢便想起了他的身份。

“祝……祝大人?”

宝婳迟疑地唤了他一声。

“宝婳,不要叫我祝大人了,今日我已经当着众人的面确认了你的身份,你便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啊。”

他含着笑,心情极为愉悦。

宝婳慢慢地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所以,她竟然真的是他的妹妹吗?

倘若先前那个来骗她的石头是假的,那么,她自己记忆里想起来的事情却不会是假的。

如果他是哥哥,那么梦里两次出现的男人又是谁?

如果那个男人就是他,那她怎么会去亲吻自己的哥哥呢?

宝婳茫然的神情,渐渐变得防备起来。

祝九风察觉到了,端起『药』碗的动作也微微一缓。

“我在梦里看到过一个男人……”

宝婳缓缓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祝九风眼中微微『露』出迟疑。

“竟然被你发现了……”

宝婳揪紧了被子,水蒙蒙的眼睛睁大,看着他的目光有些惊惶。

他放下了『药』碗,缓缓说:“本不想告诉你的,但是……”

“既然你问了,我也不想瞒着你了。”

他让人将秋梨叫来,就让宝婳先喝『药』,她一边喝,他一边告诉她。

“宝婳,我们确实失散多年,但……我在这几年就将你找回来了。

后来在鼎山王府里我就认出你来了,不过我以为你还是介意那件事情不肯回家,所以就暗示你,想叫你早日想通。”

“是什么事情?”

宝婳有些紧张,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情一定同她失忆的事情有着极大的关系。

祝九风垂眸替她掖了掖被角,轻道:“你因为太过顽皮,胡『乱』拿东西喂下人吃,结果……你不小心毒哑了一个丫鬟。”

说完,他见宝婳的脸上果真满是不可置信。

“你毒哑了她之后,感到十分自责,觉得自己没有脸在这个家里待下去了,就自己离开了。”

这时外面走进来一个穿着檀『色』襦裙的年轻女子。

女子看着不过与宝婳差不多大,正值妙龄,生得红唇齿白,面容秀美。

只是她那双眸古井无波,恍若失了年轻少女应有的神采,沉寂似夜『色』般,叫人看不透心思。

女子甚为熟练地跪在祝九风的跟前,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姿态周正,叫人挑不出半分不是。

做丫鬟的,鲜少有人能如此仪态气质。

即便宝婳能姿容娇艳可爱,却不能如她一般气若幽兰。

她双手交叠,行了个端正的礼。

祝九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对宝婳说:“她就是那个被你毒哑了的丫鬟,叫秋梨。”

宝婳看得分明,那个女子听到“毒哑”二字的时候,几乎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宝婳立马挪开眼睛,心中涌上一阵前所未有的心虚惶『惑』。

她有些不敢相信。

她从前是一个这样坏的人么……

“你是我的妹妹,你本名叫祝绣儿……”

“叫我宝婳吧。”

宝婳别扭地打断了他的话。

祝九风微微一怔,显然发觉了她情绪的变化。

她现在,茫然,困『惑』,且自责。

她甚至不敢多看秋梨一眼。

更不敢轻易认回自己的身份了……

祝九风微笑着抚了抚她的脑袋,“也许今晚上我同你说的太多了,就叫秋梨来伺候你休息吧,剩下的话,我们明天再说。”

宝婳却立马摇头,“不要……我不要她来伺候。”

她心里真的很害怕。

就像知道自己亲手杀了一个人一样,现在,那个人断着胳膊伤着腿,满身的鲜血,却还不得不迫于权势伺候着宝婳这个凶手。

宝婳都要急哭了。

她能感觉到,那个叫秋梨的女子一直在看着她。

宝婳这个时候才忽然发觉,也许找回记忆,并不会是一件好事。

祝九风似对她无不顺应,温声地安抚着她,便淡淡地吩咐秋梨退下,换了另一个□□桃的丫鬟进来。

宝婳喝的那一碗是安神汤。

祝九风有意让她今晚多休息一会儿,喝完之后,她便很快睡去。

祝九风回到书房,过了会儿,檀衣女子也跟进了书房。

她又跪在了祝九风的跟前。

“你已经见到她了,还不满足吗?”

她摇了摇头,那双没有情绪的眸子里,忽然多了些痛苦的波动。

“你想伺候她?”

她点了点头。

祝九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许这样她会更早恢复记忆。”

她这才松了口气,又安静地退了下去。

祝九风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目光中似乎多出一抹困『惑』。

“真是奇怪……什么时候我也能听懂一个哑巴的意思了。”

翌日早上,祝九风陪着宝婳一起用完早膳。

宝婳似乎都还有些不适应,一直都心不在焉。

她的脑子里装了太多的困『惑』,亏得那碗『药』才能一夜好眠。

祝九风轻声道:“宝婳,你能叫我一声吗?”

宝婳水眸轻眨了几下,想到他就是自己的哥哥,到底还是怯生生地叫了句“九哥”。

祝九风忍不住笑出了声。

宝婳不解地看着他。

他抚了抚她的脑袋,笑说:“你这样叫我,叫我上哪去找八个哥哥给你呢?”

宝婳发觉自己好像犯了错,更是拘谨不已。

“我们的父母生前是穷苦人家,但一直以来都子息艰难,母亲保不住胎,后来找了个算命的说,他们命中会有十个孩子,注定只能活三个下来,所以,他们给我的名字里取了个‘九’字,我果真就活了下来,后来也就有了你。”

宝婳突然听到这等缘故,不免诧异。

“三个孩子?”

祝九风笑意微敛,对她道:“是啊,三个孩子,你还有个哥哥……”

祝九风不太想提,正逢下属来见,他便离开了屋中。

外面忽然起了风,宝婳感到有一丝冷意,正想上前去将窗户阖上,岂料另一双手伸了过来,先一步替她阖上窗。

宝婳抬眸,瞧见了那个名为秋梨的女子,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她转开目光,垂下了眼睫,手指不安地抚着自己裙摆上的花纹。

过了会儿,宝婳悄悄抬起眼睛,发觉对方就站在一面帘子外。

她似乎并不会过来打搅自己,可自己只要有什么事情,她都可以立马进来。

宝婳握了握手指,一时还是提不起勇气。

她要怎么办才好……

起风之后,往往都是要伴着阴雨。

天晴了许久,难得一场雨水,反而会显得十分可贵。

等外面吧嗒吧嗒落下雨水时,隗陌才抬了抬眼皮。

他托着腮,叹了口气。

“隗先生,二爷他还是不喝『药』,怎么办?”

管卢十分困扰。

他很担心梅襄的身子。

隗陌说:“他的身体很好,非常好,他如今身体里彻底排完了毒,往后想上天就上天,想入海就入海,谁也别想再把他困在这个小小的深春院里了。”

他这么说,管卢还是感到有些心有余悸。

“只是如今他体内气息紊『乱』,身上会痛上一段时日,即便他的内息浑厚,可以自己慢慢调养好,可毕竟伤了心脉,不喝我这『药』,只怕这个过程他要痛死才是。”

他说完,管卢脸『色』更愁。

“让我去吧。”

门外进来一个女子,那女子略有几分消瘦,可仍不损她半分清丽。

正是先前为梅襄去梅衾身边涉险的桑若。

“桑若姑娘确定吗?”

隗陌指了指桌上的『药』说,“你知道的,他现在心情很不好。”

桑若朝他微微一福,“多谢隗先生先前为桑若调养身体,桑若既然被二爷救下,自然要为二爷尽责一二。”

管卢和隗陌便看着她端着『药』过去。

管卢说:“唉,桑若姑娘真是对二爷一片痴情。”

隗陌说:“你家二爷对她也不错了,她在这府里没有家人照应,却还能负责府上肥差不受人欺负,二爷这样帮她,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也说不过去啊……”

“我也是这样想的,希望桑若姑娘可以让二爷心情好些吧。”

二人心里这样想,但都未提及另一个名字。

隗陌想到了宝婳,不免叹了口气。

他就说,能把梅二刺激成那样的,也只有她了。

屋中死寂得很。

桑若端着那碗『药』,发觉梅襄不在床上,便慢慢走到了窗前。

梅襄果真在窗子旁。

他披着发,赤着足,看上去颇是有些随『性』。

可他看着窗外,脸上一丝表情都无。

桑若将『药』放在就近的几上,缓缓走到他的面前,轻声道:“二爷,把『药』喝了吧。”

梅襄扫了她一眼,轻道:“桑若,是你啊。”

桑若点了点头,这几天谁来给他送『药』,几乎都被他打出去了。

她想他容忍自己接近,是不是代表自己是特别的那个呢……

“二爷。”

她柔声问他:“为什么不喝『药』?”

梅襄轻笑了一声,似皮笑肉不笑,那张病态俊美的脸庞此刻看上去异常渗人。

“因为心里疼。”

就算早就料到了。

可他也没想过会这么疼。

桑若心口仿佛跟着抽疼了一下一般。

她想了想,忍不住鼓足了勇气朝他跟前靠去。

她慢慢地将自己靠到梅襄的怀里。

他们是青梅竹马。

她救过二爷……

而二爷也庇佑着她。

她每一次落难,都是二爷救的她。

她不知道宝婳为什么会在他的身边,她也不想知道……

她只想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彻底地走到他的心里去。

她抬起手一下又一下轻抚着他的心口。

“二爷,别再气了……”

那些事情,完全都可以忘记的,不是么?

她的动作一下便让梅襄想到了什么。

让他的目光忽然就柔和了几分。

他慢慢地抬起手,触碰到她。

“你方才说什么?”

桑若见他没有推开自己,有些脸热道:“二爷,你……别再生气了,生气伤身……”

她并不知道,她做过的这个动作,宝婳也曾做过,还叫二爷怜爱得心都要化了。

下一刻,她的脖子蓦地被人扼在了掌中。

桑若的声音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恢复了能力的梅襄,可不是从前那个时不时就丧失功力的病秧子了。

他轻轻收紧五指,便能叫她脖子发出脆弱咯吱的声音。

他的瞳仁漆黑无光,苍白的脸上满是阴森。

他垂眸看着她窒息痛苦的表情,看着她无力地挣扎,恍若对待蝼蚁一般,没有怜惜也没有残忍。

终于在桑若力竭之后阖上了眼睛,他才松开了手,任由她倒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他阖了阖眼,脑海里却是祝九风那日最后回头,对他无声而笑。

祝九风微微启唇,却并未发出声音。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口型,也没有人发现他对梅襄说了什么。

他说:梅二,你输了。

梅襄笑着,近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来。

“祝九风——”

梅襄抬手将碗里的『药』泼洒到窗外。

他怕是还不清楚,一切在梅襄的手下不过是刚开始罢了。

现在要论输赢,只怕为时尚早……

阴雨连绵,到晚都没停下。

来看宝婳的顾大夫又给她仔细检查了一遍,告诉宝婳,她的记忆一时半会儿还恢复不了。

他给宝婳留了『药』下来,便又离开。

晚上宝婳要睡了,却始终睡不着。

她的脑子里一下子是离开宣国公府时的场景,一下子又是祝九风对她说的那些话。

她觉得很是闷热,便闷闷地将被子踢开。

没想到朦胧的纱帐外,便立马有人接近。

宝婳见那女子要靠近自己,惊慌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会儿,便发觉对方动作轻柔地替她将蹬下去的被子盖好,严严实实地掖在宝婳的脑袋下面。

宝婳攥紧了掌心,不免疑『惑』,她好像并不恨自己……

她睁开眼,见秋梨就在外面那张榻上。

她偷偷地又蹬了下被子,秋梨立马察觉到,又过来替她将被子盖好。

宝婳心中的疑『惑』更大。

秋梨刚转身,就立马又听见宝婳被子滑落的声音,她转身想继续替宝婳盖好,却瞧见床上的小姑娘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正一错不错地看着自己。

秋梨站着没动。

宝婳有些心虚地坐了起来。

她抱着膝,软声问道:“我从前是不是很坏,所以才害了你?”

秋梨立马摇头,从怀里掏了掏,竟掏出了一块裁得方方正正的纸片递给宝婳。

宝婳接过去,只看到上面写着一个“好”字。

小姑娘立马瞪圆了眼睛,似乎十分惊讶。

秋梨朝她笑了笑,眉眼间满是温柔。

她明明同宝婳是差不多的年纪,却会给人一种处处温婉体贴的感觉。

“你是说,我很好?”

秋梨点头。

宝婳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鼻子发酸。

秋梨却又从怀里翻出一张同样大小的纸片递给宝婳。

这回宝婳在上面看到了“很想你”三个字。

宝婳眼中终于忍不住眼中汹涌的泪意,抬手抱住了对方的腰身。

她憋了许久的心情一下子便因这几个字都憋不下去了。

“我……我其实一见到你就觉得你很亲切很亲切,但我又觉得是我害了你……”

她抽噎着,纤弱的肩头颤抖不止。

“我害了你,也不敢同你接触……”

“我很怕,很怕你会憎恶我……”

她哽咽着,眼泪似珍珠一般,滚落了一大把。

秋梨轻抚着她的后背,又递了张纸片给她。

宝婳泪眼朦胧地看去,看到上面写着“不会”。

宝婳哭着打了个嗝,问她:“你……你还藏了多少字条?”

看着墨痕,她分明已经准备了很久。

可宝婳一直都躲着她,不肯同她说话。

秋梨便将身上所有的纸片都拿了出来。

宝婳忍不住一张张摆开来看,里面甚至还有一张“不哭”。

宝婳觉得心口酸涩无比。

她这样好的人,怎么会被毒成了哑巴……

“我们从前是不是很好?”宝婳抽抽搭搭地问她。

秋梨点头。

宝婳擦着泪,若有所思道:“我也是这样觉得。”

宝婳忽然抬眸看着她,先前那些怯懦与惧怕的情绪似乎一下子就被轻易克服。

她轻轻地对秋梨保证道:“不管能不能恢复记忆,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秋梨似苦笑般,不知道要如何告诉宝婳。

她怕告诉宝婳,治不好的话,宝婳会更加自责。

当天晚上,宝婳情绪激动了些,倒像是突然松下了一根弦般,入睡竟也不那么难了。

秋梨睡到外面那张榻上,慢慢地『摸』到自己的喉咙。

她的眼中掠过一丝痛苦,随即却很快又消弭在漆黑平静的瞳仁中。

也许现在这样就很好,对她,对宝婳都会很好……

等这几日的阴雨天过去后。

宝婳在祝府明显要比刚开始的时候要适应许多。

祝九风这日又给宝婳新请了一个大夫回来。

他对宝婳道:“这个大夫是神医族氏后人,想来他多少能帮到你了。”

宝婳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直到祝九风恭敬地将那人请进屋来,宝婳差点惊地叫出声儿来。

祝九风道:“隗大夫,祝某并不为难于您,但凡您来一次,诊金便以百两起算,还请您莫要怪罪府上下人。”

外面那人绷着的脸『色』才稍稍缓和,“本神医街头问诊就这样被你的下属强抓了回来,若不是看你态度很好,我一定不会答应。”

祝九风笑着将人引来。

宝婳像个呆鹅一般,怔怔地看着对方。

隗陌面无表情地问:“令妹难道得的是呆病?”

宝婳立马回过神来,惶『惑』地看向祝九风。

对方显然并不知道,隗陌一直都在给梅襄治病。

祝九风轻声问她:“怎么了宝婳?”

宝婳道:“哥哥……”

隗陌说:“出去吧,我问诊的时候,屋里不要有人。”

祝九风迟疑。

隗陌又说:“好了之后叫你进来,我是神医,神医的规矩就是多。”

他特别自信。

要不是他姓隗,要不是他街头确实治好了旁人的疑难杂症,祝九风都要觉得他是个骗子了。

祝九风交代了宝婳一声,到底转身出了屋去。

宝婳便同隗陌大眼瞪小眼般,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隗先生……”

隗陌点了点头,他很显然是故意的。

宝婳纠结了一会儿,问他:“二爷他怎么样了?”

隗陌甚是稀罕的表情说:“你终于想起来你家二爷了?”

宝婳有些讪然。

她忙着认哥哥,这些日子又被这些事情绊着心事,一时半会儿确实是没想到二爷。

“你还记得我同你说的那个刺激的法子吗?”

宝婳点头。

隗陌笑说:“上回误打误撞,非常成功。”

宝婳不由得惊喜。

“所以二爷的身体彻底好了?”

隗陌点头,“是啊,不过他现在脾气特别的坏,差点掐死人了。”

“啊……”

宝婳不由得错愕。

隗陌同她说:“倘若日后你见到了他,可一定要小心了,他现在脾气可坏了。”

宝婳想到梅襄生气的样子,心口微颤,但却还拉着他问:“我这里有一个朋友,她的嗓子被毒哑了,不知道隗先生治不治得了?”

隗陌扫了她一眼,心生一计,缓缓说道:“哑巴啊,如果不严重的话,也不难治,如果很严重的话,可以用鲛珠来治。”

“鲛珠?”

“对啊,据说吃了它,哑巴也能开口说话。”

宝婳觉得这像个传说一样,不大可信。

“上哪里找去啊?”她恹恹地,觉得隗陌在耍她。

隗陌十分得意道:“这天底下的好东西,就没有皇宫里找不到的。”

宝婳还想问,他却叫祝九风进来了。

祝九风进屋来,见一切如常,问了宝婳的情形。

隗陌道:“我有把握治好令妹的失忆之症。”

祝九风面『色』不由惊喜,“果真?”

隗陌道:“时日是要久一些了,只要钱管够,我就管她『药』到病除。”

祝九风客气地同他道谢,又令人打赏,将他送出府去。

他走后,祝九风才过来同宝婳说:“宝婳,你在府里可会觉得无聊?”

宝婳点了点头。

他笑着说:“过几日圣上要去南山狩猎,我带上你好不好?”

宝婳水眸微微迟疑,“我也可以去吗?”

祝九风道:“其实圣上怜惜我寻回妹妹,所以对你有赏赐之意,这才叫我回来告诉你一声,到时候哥哥带你去玩得尽兴可好?”

宝婳心里却想着隗陌方才说的鲛珠。

竟这么凑巧么?

等到这日,天朗气清。

宝婳同祝九风往南山狩猎的场所去。

她的心情似乎有些紧张,她没有见过那么多贵人,现在却要以祝九风妹妹的身份出现在人前。

天子年纪不大,不过十七八岁的样貌,笑容清澈,目光亦仿佛不染世俗。

他似有些瘦削,却身材颀长,个头明显要高于同龄人。

但他却并不成熟,恍若稚气未脱的少年一般,嬉笑神态微微流『露』天真,并不加以遮掩。

他同对面那人说话的时候,甚至手指都不自觉地抓住对方的袖子,眼中满是依赖。

“二哥,你终于肯回来朕身边了……”

宝婳因与女眷不熟,只坐在了祝九风的席位上。

祝九风受宠,所以席位自然靠前。

这叫宝婳看到那个被人称作“二哥”的男子后,发觉对方身形隐隐有些眼熟。

周围的人都低声议论着那人,宝婳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关于容貌上的惊叹,她们似乎从来都没有见过。

“听说他从前是圣上侍读,圣上对他无比依赖,后来他好像因为坠马就再也没有进宫伺候过了,叫年幼的圣上难过了好一阵呢……”

却有知情人说出了他的来历。

宝婳听着也跟着稀奇,直到对方缓缓抬起头,『露』出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庞,才叫宝婳微微僵住。

那……那不是二爷么?

祝九风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

“宝婳,你怕他吗?”

宝婳的表情有些僵硬,他轻声安抚:“你莫怕,大庭广众之下,他不敢拿你怎么样。”

宝婳没吭声,只低下头去拧着手里的小绢帕。

祝九风抚了抚她的脑袋,问她:“今日我会随圣上狩猎,若是猎物最多,可以求得赏赐,你有什么想要的么?”

宝婳想了想,说:“哥哥,我……我想要鲛珠。”

祝九风微微诧异。

“鲛珠?”

“是啊,听人说,失忆的人,吃了鲛珠更容易恢复记忆。”

宝婳红着脸开始胡扯起来。

祝九风笑,“我奇怪的并不是你为什么要鲛珠,只是奇怪,你怎么知道圣上他有鲛珠?”

他的心思其实无比敏锐。

这句话一下子让宝婳掌心微微发汗。

宝婳想到隗陌颇是离谱的话,顿时讷讷道:“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不都在皇宫里吗?”

她向来单纯,说出这样天真的话,竟也不叫人怀疑。

祝九风笑了笑说:“好罢,哥哥尽力就是了。”

宝婳微微松了口气。

过了片刻,天子和一些朝臣都准备好了,便纷纷离开了坐席,换上轻便的行装,往林场中去。

然而梅襄却并未随之而去,他掩唇轻咳,似因体虚,回了坐席。

而他的坐席,竟与宝婳只相邻了一个位置!

他比祝九风的坐席更向前靠,这显然也是圣上对他重逢之后的特殊恩典。

宝婳心口狂跳,见他好似没有看见自己一般,不由得往他的方向挪了挪。

她想起当日他痛苦的模样,心里揪了揪。

又想到隗陌的警告,说他现在脾气很坏。

宝婳便捉起桌角一根尖锐的草划了划手指,轻轻地呼痛一声。

果不其然,梅襄缓缓转头朝她的方向看来。

宝婳忍着不安的心跳,举起渗着血丝的嫩指语气有些可怜道:“手指怎就不小心划破了呢……”

梅襄目光冰冷地扫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宝婳见有旁人朝她看来,顿时脸热不已,忙将手指收起。

二爷从前不都很心疼她的么?

他这样,叫她好生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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