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惇又躬身行一礼道:“今天我对军师无礼,望军师见谅!”
“没什么,我能理解将军的心情。”
荀攸见夏侯惇欲言又止,便笑道:“夏侯将军不妨去帐中一叙?”
夏侯惇点点头,跟着荀攸向营帐而去,两人走进营帐,几名士兵退了下去,夏侯惇才忧心忡忡道:“事到如今,我也不隐瞒军师了,我并非不赞成刘璟的条件,只是我担心无法向丞相交代,军官都走了,丢下数万普通士卒,这不是为将之道,从我本意而言,我决不愿成为汉军的战俘,宁可战死,但现在汉军不和我们交战,我们就只能全部病死在城头,这对士兵们太残酷了。”
荀攸苦笑一声道:“其实我何尝又愿意呢?丞相为了保住陇西,不惜动了荆州之战,最后付出了沉重的政治条件,而我们却辜负了丞相的一番苦心,我更是无法向丞相交代,但我们又必须面对现实,无论让士兵们全部病死,还是全部投降,最后冀城都保不住了,陇西也完了,从情感上我们虽然无法接受,愧对丞相,但能保住大将,尤其保住夏侯将军,我相信丞相还是会承认我们做得对,夏侯将军觉得呢?”
“可是,我们不能全部走,必须要有人留下来。”
荀攸惨然一笑,“我知道,所以我决定留下来,一切后果由我来承认。”
夏侯惇回头注视着他,荀攸目光异常坚定,夏侯惇心中感动,他不得不承认荀攸理智,现在不是闹情绪的时候了,他不由仰天长叹一声,“好吧!我接受刘璟的文方案,一切交给军师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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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十几只羊皮筏子满载着一百多名曹军高官离开了冀县城头,向西南方向划去,他们将在数十里外上岸,然后离开陇西返回关中,数万曹军士兵默默注视着他们离去,很多都蹲下来放声痛哭,那种被抛弃的痛苦让他们难以接受,但更多人的眼中却是满含愤怒,但没有人怒吼,没有人叫喊,那是一种无言的愤怒。
荀攸没有走,牙将以上的官员只有他一人留了下来,他并不是想投降刘璟,而是要承担这个责任,丞相将陇西交给了他,但他最终没有保住陇西,这让他心中充满了惭愧和自责。
就在运送夏侯惇的羊皮筏子离去后没多久,一支由数百只羊皮筏子组成的船队开始缓缓向冀城驶来,为是一艘巨大的羊皮筏子,可以运载数百人,但筏子上却站着刘璟,他正负手向这边眺望,他的嘴角挂着一丝胜利者的笑容,并不是为了近六万战俘,而是为了陇西,北伐整整三年,他终于占领渭水谷地,这一步走得格外艰难,但又无比稳健,只要他夺取陇西,就不会再失去。
一艘艘羊皮筏子开始缓缓靠近冀城,曹军士兵们没有任何人反抗,此时他们活命就已经是天幸,更何况高官们都已抛弃了他们,令他们心灰意冷,士兵们按照汉军的命令脱去盔甲,放下武器,上了羊皮筏子,向十里外的汉军大营驶去,至少需要两天时间,才能运完这六万战俘。
这时,刘璟的筏子驶近南城,刘璟对荀攸拱手笑道:“荀军师愿与士兵共生死,刘璟万分敬佩,请荀军师上了我的筏子吧!”
荀攸摇了摇头,他一指远处运送战俘的皮筏,高声道:“那才是我该上的筏子。”
刘璟明白他的意思,笑道:“请荀先生放心,我不会勉强荀军师做任何事,荀军师可以随时离开,返回邺都。”
说完,他命人驾一艘空皮筏去接荀攸,荀攸点了点头,“多谢州牧体谅荀攸,也多谢州牧善待士兵,军中已有瘟疫出现,望州牧仔细甄别,不要再造成更大的惨剧。”
“我会的,谢谢荀军师的提醒。”
刘璟随即对左右令道:“曹军热的士兵一律先隔离,确认无恙后再送回战俘营。”
士兵传达命令去了,刘璟又望着满载着曹军战俘的一艘艘羊皮筏子离开,他随即又令道:“传令给黄老将军,让他尽快堵住渭水决口,疏浚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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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八年初,渭水春汛,汉军掘开了渭水大堤,放水淹没了冀城,七万曹军被淹死者上万,其余近六万人无处可逃,全部成为了汉军的俘虏,汉军占领了渭河谷地,至此,延续了整整三年的汉军北伐终于暂时落下帷幕。
但战争并没有结束,汉军在大水退去后,随即整顿兵马,渡过渭水,兵分四路,分别进军广魏郡、南安郡、陇西郡和安定郡,此时驻扎在广魏郡临渭县的徐晃军队也撤回了关中,陇西其余各郡兵力空虚,纷纷开城投降,汉军势如破竹,仅三天时间,便占领了陇西五郡。
陇西失守,十万大军只逃回两万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邺都,朝野上下一片哗然,这个消息比刘璟攻占益州还要令人震惊,谁都知道,陇西只是一个跳板,汉军攻占陇西后,下一步必然是兵指关中。
一连数天,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包括民间也褒贬倍至,有人额相庆,举杯欢庆大汉复兴有望,也有人不以为然,怒斥刘璟居心叵测,有不臣之心,但曹操却十分安静,几天都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态度。
皇宫南面的东市是邺都最繁华的商业中心,东市里有上千家店铺,经营各种货物,而在东市大门两边则密集地分布着二十几家酒馆,每天人潮如织,生意兴隆。
这天中午,几名随从护卫着一名白须老者走进了一家叫做万顺兴的酒馆,这座酒馆有三层楼高,在邺都名气很大,生意也极为兴隆,每天从早到晚都坐满了客人。
这名老者身着布袍,头戴平巾,身材中等,看起来颇有气质,但如果细看,就会现他胡须白的不自然,眉眼和鼻子都经过巧妙化妆,显然是易容而来,此人正是几天来保持着沉默的曹操,他今天心情烦闷,便微服出行,出来市井闵间透透气。
早有酒保见他们气度不凡,连忙上前陪笑道:“几位贵客,二楼正好有一只空桌,请随我上二楼。”
曹操点了点头,“那就上二楼吧!”
酒保领他们上了二楼,在一处靠窗处找到空位坐了下来,曹操对许褚道:“你们也坐下吧!”
许褚点点头,给几名侍卫使个眼色,几人在另一边坐下,又要了一些酒菜,许褚给曹操倒了一杯酒,陪笑道:“难得使君出来走走,就不要想朝廷之事了,使君放宽心,身体就会好起来。”
曹操在去年冬天曹纯阵亡后,便大病一场,留下了病根,一直身体不好,这次汉军水淹冀城,攻占陇西,震动朝廷,许褚也很担心丞相会承受不住这个打击,不料丞相却很平静,并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沮丧失落,而是异常安静,一连两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也不见出来。
这让许褚更加担心了,他很了解曹操,这是曹操在内心深处遭遇沉重打击的表现,只有当年在宛城之战时,长子曹昂不幸阵亡,曹操才有这样把自己关在帐内一天的情况,许褚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主公,便特地劝他出来走走。
曹操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这时,隔壁座位上传来一阵吵嚷,有一人高声道:“我们可以打赌,刘璟半个月之内必会攻打关中,我若输了,愿赔一万钱。”
另一个声音道:“我不跟你打赌,但我认为刚拿下陇西,当然要稳定一下局面,安抚民众,不可能这么快就攻打关中,至少要一个月以后。”
“你知道什么?兵法曰,兵贵神速,刘璟又占领了南阳,他可以从西面和南面同时向关中动进攻,趁虎豹骑兵未到关中之前,一举攻下关中,这是上策。”
曹操眉头微微一皱,这是何人?倒有几分见识,许褚低声道:“我见过此人,好像是杨彪族弟杨宪。”
‘杨宪?’曹操想了想,他对此人没有印象,又问许褚,“他认识你吗?”
许褚摇摇头,“他不认识我,我之所以记得他,是因为他的头很有特色,让人难忘。”
曹操斜眼望去,只见此人长了一头红,就像王莽时代的赤眉军一样,眼睛也是碧眼,确实令人难忘,看来此人的母亲是白狄。
这时,酒桌上鸦雀无声,没有人敢和他打赌,杨宪又得意洋洋道:“我说得没错,如果刘璟不采用这个策略,那他就是真的傻了。”
曹操却冷冷道:“我来和你打这个赌吧!”
杨宪一回头,见到了隔壁一桌的曹操,但他确实不认识曹操,脸上有些不高兴,拱了拱手,满脸傲慢道:“愿听这位先生的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