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举动完全发乎自然, 霍染因做的时候全没有多想,直到他舔去血液, 抬起眼,对上纪询异样的眼神,他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
这是在外头。
背后还有人。
还有嫌疑犯,还有他的很多同事。
霍染因背对着其他人,不知道跟来的同事是否看见了这一幕, 一时半会也没有勇气转回头去,只感觉到虚空中浮现出一双双眼睛,这双双眼睛又从虚无凝成实体, 沉甸甸缀上他的肩膀……
纪询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嘭嘭嘭,嘭嘭嘭。
还挺奇怪的。
切开尖锐恐惧症带来的生理反应, 他面对绑票的时候,心脏都没这么有活力过。
他注意到霍染因脸上一丝后知后觉的紧张, 是害怕被人看见吗?害怕被人看见,刚刚还这么大胆。纪询想。霍染因面向窗户, 看不清背后的情景,但他看得清楚。
没有人注意他们。
谭鸣九文漾漾几人呵斥着丝丝和提刀客,让他们老实点别反抗,袁越在和另外一个刑警说话, 虽然面朝着他们, 但也没将视线瞟向这里。
霍染因抬起了手, 手掌按在嘴唇上。
染红了他嘴唇的鲜血再印入他的掌心,像道浅浅唇印。
纪询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忽然扬声:“袁越——”
袁越抬起头:“嗯?”
纪询:“绑架我的不止现场这两个,还有一个黄毛——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一头黄发,下巴处有个痦子,最近刚刚自海关出国;他方才还通过投影仪出现在现场——喽,这个投影仪也是物证。”
既然是物证,肯定要带回警局,走个流程。
这就是纪询的目的所在。
当袁越招呼身旁刑警一起处理那个投影仪,而其余人则刚刚出门的刹那,纪询从座位上站起来,揽着霍染因,飞速亲了一口。
手底下的人蓦地僵直了身体。
纪询没有停顿,他的唇擦过霍染因的唇,擦去对方唇中央最后的一点血迹。
轻薄的唇褪去艳丽,重新变得淡而浅,纪询则咽去原本属于自己后来又染了霍染因气息的的血液。
“还有一点。”纪询低声说话,声弦里藏着一点笑意,“现在帮你擦去了。放心,没人看见。一切都在掌握中。”
霍染因似乎哼了一声,但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
纪询没有再留,自霍染因身旁走过,去往袁越那边,边走边想:
明明恋爱都没有谈,倒是先享受到了偷情的滋味。
“来来,我帮你。”纪询走到袁越身旁,搭手帮忙拿投影仪。
“帮什么,你手都受伤了。”
“小伤而已。”
“那是你运气好,要是运气不好,现在我们就进来看你的尸体了——”
“袁爸爸,你真比我爸都烦……”
背对着众人的霍染因听见纪询有气无力的声音,这两人一搭一唱倒是默契,但他没有回头,依然对着窗户。
不管怎么说,总要等脸上热度下去了。
他接着咬咬嘴唇。
……还有嘴上热度。
从毛坯房里出来了,纪询也算是正式看清楚自己被绑架的地点,和他的猜测没有太多的出入,就是个新建成但还没入住人员的小区,这里地方大、人流少,搞点非法勾当,只要运气不是太不好,一般不会被人发现。
他和其他人回了警局,霍染因已经恢复了往常工作时候那一本正经、冷若冰霜的精英模样。
平常这副模样,纪询也习惯了;但今天晚上,纪询横看竖看,都觉得这副样子多少有些强撑的味道。
纪询蹭着蹭着,蹭到霍染因身旁。
“喜欢吗?”
“什么喜欢……”霍染因说到一半,意识到纪询的意思,倏尔闭嘴。
“丝丝发给你的消息,喜欢吗?咬咬扣子,咬咬……”纪询低低一笑,掩去了少儿不宜的东西,“错误的人未必不能发出正确的消息,对吧?”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霍染因冷声道。但他下意识的拉了拉衣领,拇指在领口处摩挲了下,接着才意识到今天自己穿的是卫衣。
卫衣没有扣子。
“纪询,你手机给我下。”谭鸣九和袁越一起过来,谭鸣九叫他,“你的手机也是物证之一。”
纪询把手机递出,递过去的瞬间,他觉得有点不对,好像忘记了什么……
然后,谭鸣九说:“霍队是哪个?我没搜到霍队的名字,卧槽。”
他突然爆了声粗。
等等,糟……
纪询终于意识到自己忘记什么了,他赶紧伸手,想把自己的手机夺回来,但他伸出的手被斜刺里插出来的另一只抓住了。
是霍染因。
原本有一丝丝不自在的霍染因已经转回了头,抓着他的手腕,挑起一边眉梢,向他看来。
一面倒的局势逆转了。
“听我解释……”纪询试图挣扎。
“解释什么?”霍染因问。
“解释你有多小心眼吗?”霍染因拦了纪询伸出的手,谭鸣九得以在旁边啧啧怪笑着顺顺利利地把话说出来,“纪询,真有你的,你把霍队叫做‘阴阳怪气的大方小气鬼’?”
“……”纪询。
“……”霍染因。
“……”袁越。
“这是赞美。”纪询说。
“哦?”
“大方。”纪询,“我很认真在赞美你。”
“……”袁越欲言又止。
“那阴阳怪气和小气鬼呢?”谭鸣九拆台并煽风点火,“赞美算你1个词,诋毁还有2个词,相互抵消,你诋毁了霍队1个词,每回和霍队对话,算你诋毁霍队1次,你和霍队对话一共有……”
谭鸣九低头,作势要翻聊天记录数数,又说:
“对了你还给霍队发裸|照骚扰!”
“谁发裸|照了。”这锅不能背,纪询立刻反驳。
“浴室的照片四舍五入,不就是裸|照了?”谭鸣九振振有词,还拉着袁越评理,“袁队你说,纪询过分不过分?”
袁越总是个中肯厚道人,绝不罔顾事实偏帮朋友:“裸|照没有,不过取外号过分了,还是得改改。”
“你真是数学鬼才推演大师。”纪询冲谭鸣九翻个白眼,一把夺过手机,“我的手机还我,我改行了吧?”
霍染因瞥了纪询一眼,发现纪询真在改名字,转而暗暗瞪了袁越一眼。
多管闲事。
“……?”袁越有点迷惑。
究竟是我今天感觉失灵,还是霍队真的对我有些意见?
纪询迅速给霍染因恢复了本名,直接将手机揣兜里:“不给你了,物证找你们霍队要去。”
霍染因哼笑一声。
纪询赶紧顺毛摸一把:“人民警察为人民。”
霍染因凉凉看了纪询一眼,没答应也没拒绝,只说:“人民警察要去完成询问工作了。”
说罢,转身走了。
询问没有什么难度,但也没有太多进展,丝丝包括那位提刀客——本名孙宏发,对于罪行全部供认不讳,但他们并不知道跑掉的那些人的身份姓名。
处理完了这些事情,霍染因再回到办公室,人都走了,纪询也不在了,霍染因收拾完东西,跟着离开警局。
他本来想发给消息给纪询,问问纪询在哪里,后来想想,算了。
等明天再说吧,明天纪询总该去出差了。
霍染因回到了小区。这算是宁市的高端小区,面积大,住户少,人流稳定,每到夜深一些,小区的公共区域里,就再看不见除了保安以外的活人。
方便之余,偶尔也显得过于冷清了。
霍染因停好车子,上了电梯。
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倚着扶手,看橙色的楼层数字,在显示屏上一下一下往上跳,终于,跳到了他的楼层。
霍染因站直了,电梯的门向两侧滑开。
外头是漆黑的,楼道间的灯没有亮,电梯里的灯如同水般,泼洒出去一点点,只照亮电梯前的一小块地方。
霍染因踏出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似乎听见了人的呼吸声。在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肌肉在衣服下寸寸紧绷,他状若无事地提起另一条腿,从电梯里彻底走出来,而后他抬起手,按在腰侧……
“啪啪。”
鞋子不耐烦地在地上敲击两下,呼亮感应灯。自天花板上亮起的橘色的光立刻驱除黑暗,照出霍染因刚刚没有看见的人。
霍染因一呆。
“……纪询。”
“十一点半了,我等你等了一个小时,”纪询不免抱怨,“对于这么个事实明显的案子,刑侦队长还磨蹭成这个样子,有点消极怠工了吧。”
“你怎么会在我这里?”霍染因反问,“而且你不是有钥匙吗?直接进去就好了,干什么呆在门外……没带?”
他想着也许还是要将指纹锁提上日程。
“带了。”纪询说,“但我是过来感谢某人救命之恩的,这种情况直接进去坐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吹暖气看电视,好像也有些奇怪吧。”
一缕笑意浮现在霍染因嘴角,又被主人自己抿去,藏在装模作样的面容下。
“你不是说,我再迟点去,你就能自救成功了吗?”
“那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
“所以你等在这里,报我的救命之恩?”
“所以我等在这里,思索着要怎么报你的救命之恩。”纪询订正。
“思索出结果了吗?”霍染因问。
橙色的走廊灯,给纪询打上了暖色的滤镜,他倚着门,抱着臂,嘴角带着一点笑,像是青春电影里的坏男人。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看来只有……”
以身相许?霍染因心头一荡。
“把你期待的变成现实了?”纪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