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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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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合一。补了个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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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氏终等到摄政王回, 服侍早食。

她庄太妃身边的亲近人,这些年都跟随太妃居钱塘西子湖畔,刚回长安不久, 束慎徽叫她不用随侍。

庄氏这趟回京, 从张宝口里获知,祁王摄政后, 竟没几天在王府里好好用过早膳,几乎都随意吃了几口便走,听得心疼不已, 能侍奉他用早膳的机会,怎肯离开,笑着说道:“还我来。殿下你坐。”

束慎徽就着侍女奉上的水盂净手,随口似地问:“王妃用了吗?”

“方才已用过。”

他徐徐地呼出一口气, 擦了手进去,看着前的满案食物, 想了下,对庄氏微笑道:“朝廷倡俭,我当为百官先。今日王妃初到,嬷嬷你考虑周到,理当如此,不过, 往后无须如此,她应不虚讲排场人。”又看了眼寝堂方,“我若在府里,不必管我,嬷嬷你叫人做合她口味的,我随她。”

庄氏笑着应, 忽然想起一物,迟疑了下,又低声道,“殿下,今早我准备了那道蜜鸭脯,我看还颇合王妃口味……”

她停了下来。

庄氏所以将这道菜单独提出来发话,她介绍女将军时说得简单,最多就听着比寻常菜肴多几分风雅罢了,实际,大不简单。肉只取三个月的白鸭一块胸脯嫩肉,鸭不普通的鸭子,自破壳后,便只喂香米和嫩莼,喝甜泉水。香米和那甜泉便就罢了,并非不可得,嫩莼却只南方才产。所以这道来自庄太妃吴越故宫的菜到了长安,身价竟翻十倍还不止。

早年,庄太妃故,为做这菜,武帝还命专人从南方进贡,后来太妃说太过奢费,不再用这道菜了,但却传出宫外,长安豪门富户争相模仿,宴客更以此肴为荣,为得纯正名,不惜一掷千金。需便市,长安里那专侍豪门贵人的行当里,自然便人做起这门生意,专饲这白鸭。如今南方未入春,嫩莼绝迹,长安便以另暖房嫩菜代替嫩莼饲成的鸭,力求肉质最接近原来口感。但即便改用了本地嫩菜饲鸭,价依然极,又供不应求,一只便需五十两银子,能抵长安普通户家一两年的嚼用了。

今早做了这道菜,庄氏感觉合女将军的口味,偏摄政王又这么一说,所以提了一句。

她说完,见摄政王的目光扫了一眼食案,不见鸭脯,微微一顿,应明白了过来,再次看了眼寝堂方,回过脸。

“她既喜欢,你叫人做便。”

“。”庄氏笑着应道。

束慎徽又看一眼外天光,用了些膳食,起身匆匆回往寝堂。

姜含元已穿好今日前去拜宗庙的礼服,见他进来,朝着自点了点头,目光便就转了,知他不想看到自,便识趣地先出去了,站在寝堂门外的阶前,望庭院里的残雪。片刻后,身后起了脚步声。

他出来了。纁裳纯衣,缁带韎韐,从头到脚,一身庄重,风神摄目自不必讲了,上神『色』,极矜肃。

经过她身旁时,他略略停步,道了句“随我来”,便就继续朝前走去,目望前方,和昨夜刚开始对她时那上含笑的样子,简直状若人。

其实他这样,姜含元反觉得舒坦多了。她岂不知,从这男子朝自伸手迎她下翟车时『露』出的第一个笑容开始,全皮笑。

她确定。她曾见过十七岁的那位安乐王的笑。那少年笑的时候,眼里若璀璨的光。犹记当时,他坐马背上,微微俯首,笑着看立在马侧的她,她竟仿佛在他的双瞳中,望见了自的影。

十三岁的心灵生在贫瘠荒野地里的姜含元,或便被那双眼目中的光芒所动,竟就记了久,至今仍未忘记。

绝非如今的这个男子,纵然他的上带笑,笑容温和,然他的眼底,却波澜不动。

这样最好不过了。他在外如何,和她无关,对着她,他若不想笑,大可不必笑。

她默默跟了上去,同出王府,一道登上了停在大门外的礼车,前后仪仗,护卫紧随,出发往皇宫去。

车中时,人并肩坐,他依然严肃,正襟危坐,她更不会主动搭讪,一路无话,到了位皇宫东南位的宗庙。

礼官及随众皆已就位等候,在庄严肃穆的气氛里,姜含元随身旁男子觐庙,一番折腾。今早刚出来的时候,天光才亮,等到此刻终结束,已一个时辰后了,红日照,然则事仍没完,还要再入一趟内宫。

以束慎徽位,姜含元便在兰太后前只需半礼,且又平辈,入宫并非特意觐拜少帝或兰太后,无这样的规制。

人需要觐拜的,武帝朝的一位李太妃,全号敦懿太皇太妃。

明帝几岁大时,生母母后便病故去了,他由这位姨母李妃抚育长大的。李妃品格敦厚,又去了的皇后的亲妹,所以武帝一朝,后宫除安乐王的母妃外,便以李妃为重了。明帝登基后,除了名号一项外,对李妃,实以太后礼奉,加上庄太妃早早归隐养病去了,如今宫中,自然以李太妃为尊,其位如同太皇太后。

摄政王和李太妃的关系亲厚,这两年他虽日理万机,却常去探望太妃,今逢大婚,带着新婚王妃入宫前去觐拜,理所当然。

李太妃日常居住在以她名号命名的敦懿宫里。

此刻的殿内,太皇太妃坐主位,其侧陪着兰太后、南康大长公主以及十来位品级皆亲王王妃或等同的皇族女眷。李太妃下,本兰太后,但贤王老王妃今日入宫陪了位,兰太后便定要老王妃上座,老王妃再三地辞谢,不坐,你推我让,竟就定不下来,最后还李太妃开口,叫宫人同设座,一左一右,老王妃这才告罪,勉强坐下。

终安顿好了座次,外头太监送进消息,道摄政王和王妃方才拜庙已毕,正往敦懿宫行来,快就要到了。忽然这时,众人才发现了一件事。

那处为少帝设的座上,此刻竟还空『荡』『荡』的。

少帝人还没到!

众人相觑。

少帝心『性』,早年就不讲了,毕竟只一个普通皇子,无太子那般的严格教养非要他遵行不可,做些出格的事,就罢了。但如今皇帝了,去年秋在兰太后寿日归途中发生的那件事,实在不成统,被一帮御史批得无完肤不说,丁太傅更痛心疾首,连太后出安抚无用,他三次上书摄政王,称罪皆在,为了大魏社稷,不敢再虚占太傅位,请摄政王为皇帝另寻贤师。

摄政王当时正忙着治王丧,还要分心处理此事,焦头烂额,最后还他三次亲自登门力请,丁太傅这才回心转意,风波平息。

这才过去多久?

大长公主便转李太妃,笑问,“太皇太妃可知陛下去了何处?摄政王和王妃应当快便到,陛下若不在,恐怕些不妥。”

她祖晚年所得,所以年纪不大,如今不过四旬,又平日养尊处优,看起来更显年轻,但辈分却极,和李太妃同等,算姑嫂,加上李太妃不正位,态度自然便没旁人那么恭敬,言谈随意。

李太妃没应,只望兰太后。

兰太后方才只顾和贤王老王妃让座,将儿子丢在了脑后,这才发现人竟还没到场!

在场的其余王妃们就罢了,独自这个辈分上的姑母,南康大长公主,只见她笑『吟』『吟』望自,唇角上翘,心情显然不错。

兰太后知她一瞧不起自,背地里曾和人拿自逗乐,说个捡了漏的便宜太后,偏自还拿她没办。

她自的身份地位摆着不必说,武帝替这个皇妹选的继任丈夫陈衡,非常人。陈衡祖父仕魏立的勋员,官至太师,陈衡自,不但容貌瑰伟,非那靠着荫恩得功名的闲散勋贵子弟,年轻时,做过武帝的御前亲卫长,后功封广平侯,奉旨娶了南康,却又不知何故,再后来,失了宠,被武帝调出了京,如同赋闲。那些年虽沉寂了下去,但如今,他又得摄政王提拔,官居天下重郡并州刺史,实打实的手里权的地方大员。其人富才干,擅抚民,筹饷馈,计粮草,人称萧何才,日后朝廷若发起北伐,显然,必姜祖望在前带兵,陈衡坐镇后方,人缺一不可。所以连带着南康大长公主脸增光。

今日这样的场,儿子却又出了岔子,兰太后只觉丢脸至极,上却立刻若无其事地替儿子圆场:“陛下今早说感略不适,我便叫他再歇歇,或此耽误了,未可知。 ”

李太妃抚明帝成人,自然将少帝视若珍宝,问详情,十分担忧。众王妃『露』关切『色』。兰太后笑着宽慰:“太皇太妃莫过忧心,想必已好了,我这就叫人去瞧瞧。”

她说着话,眼角风又瞥了眼近旁的南康,觉她表情就在讥笑自,心里恨恶不已。

去年她寿日的当天,回来的路上,一车在前,当时,她在想着心事,竟分毫没觉察后头的情状。捅出那个大篓子后,兰太后便往儿子宫里派去自的人,命盯紧少帝,事立刻自回报。此刻顾不得冤家对头了,说完转头,目光投候在殿门附近的一个老宫人。那老宫人她的人,接到她眼神,便就明白,正要出去寻少帝,忽然,殿外呼啦啦地来了一队人,后头全宫人和侍,最前那个少年,头戴垂旒珠冠,身穿十纹章袍服,脚蹬云纹赤舄,不少帝谁。

只见他飞步登上了宫阶,晃得冠帽前的十旒珠飞舞扭结,彩珠噼里啪啦打他脸上。想必些疼的,他呲了呲牙,一口气冲到殿外,正要抬脚入内,忽然大约记起了自当的君王仪容,又硬生生地半空收回了脚,立定,自扯开眼前那一排已经扭结在一起的旒珠,又整了整腰间的组佩,等一切都恢复了原貌,这才双手负后,昂首挺胸,作出一脸正『色』,迈着方步跨入殿内。

兰太后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大约就她的儿子了,偏偏他竟突然这样冒了出来。还没和他对过话,兰太后怕『露』了馅,赶忙站了起来,背对众人,冲着儿子投去个眼风,示意他不要开口,自替他说话。

束戬却哪里能收到来自他母亲的暗示,看都没看,一开口便道:“太皇太妃在上!母后在上!朕见还早,方才就去书房温习功课了,竟误了时辰,来迟了,请太皇太妃和母后惩罚!”说完又笑眯眯地转贤王老王妃,喊她“皇伯祖母”,再又大长公主,喊“皇姑祖母”。

太皇太妃只不过略略看了一眼兰太后,便朝少帝含笑点头,招呼他坐到自近旁来。老王妃则笑赞陛下读书用心,其余众人都跟着连声夸赞,仿佛全都忘记了兰太后方才说的那话。

独那南康大长公主,瞥了眼神『色』发紧的兰太后,笑道:“陛下果然用功!感不适仍读书不倦,丁太傅知道,定会倍感欣慰。”

束戬哪知个中缘由,茫然道,“感不适?”

大长公主笑着摆手,“皇姑祖母随口一说罢了,陛下没事最好,皇姑祖母就放心了。”

兰太后忍着心头愤恨,上勉强挂着笑意,出声『插』话,“想陛下后来又好了,便就去书房,连时辰忘了!”说着又盯了一眼儿子。

大长公主“嗤”地笑了起来。声虽已压得极低,但在这空阔的殿内,依然清晰可闻。

兰太后纵然再八玲珑,这阵仗些压不住了,脸『色』变得极难看。

少帝方才称自去了御书房才来得迟,众人表不显,心里却无不认定他在撒谎,就连他的母亲兰太后如此,以为儿子又去了哪里胡混,忘了时辰。然其实,这回众人却都错想了。束戬确实去书房赶功课了,至他何以如此勤勉,则他心里打的一个算盘。

他平日本就机敏,方才只浑然不觉,此刻见大长公主和自母亲各自这般模样,知道这两个女人平日不和,背后就跟斗鸡场里的两只斗鸡似的。再联想到方才说的那些话,心里就大约数了。

想必自来迟,太后为保颜,信口胡诌替自找理由开脱,偏巧自就到了,两头的话对不上,惹来了大长公主的讥笑。

实话说,他既不喜尖酸刻薄飞扬跋扈的皇姑祖母南康大长公主,厌烦太后抓住一切机会日日夜夜对自各耳提命,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他两个女人都不想搭理,加上生『性』还带几分傲气,误会便误会,懒怠替自辩白,索『性』扮傻到底,一言不发。

李太妃望身畔的贤王老王妃。

老王妃知大长公主一连李太妃不放在眼里的,李太妃不大待见她。好好的,无端闹了这么一个尴尬场,兰太后就罢了,事关少帝颜,她既看自,那便要自出来打圆场的意思了,少不得只能出来,笑道:“陛下回来就好,快些就座,你三皇叔与叔母,应当快要到了。”

大长公主对贤王老王妃倒还几分颜的,见她开了口,就作罢。

束戬扭头看了眼殿外,坐到了位上。兰太后稳了稳神,压下羞怒情,慢慢归位。其余王妃命『妇』自然更若无其事,总算一场尴尬度过去了,这时外头宫人来传话。

摄政王与王妃到。

顿时,殿内除了太妃、兰太后与少帝三人,其余悉数从座上起了身,立迎,连大长公主不能例外。

兰太后这才感到胸中闷气稍减,听到殿外已传来了脚步声,抬眼望去,便见一双人影在宫中礼官的引导下,出现在了殿门外。

昨日从摄政王迎女将军开始,到王府大门外的惊魂一幕,再到少帝连夜出宫,甚至后来王府里的事,兰太后人在深宫,却一一所耳闻。

自然了,她已从身边人的口里获悉,那个来自姜家的女将军,仿佛并非如先前传言的罗刹模样。但即便如此,当这一刻亲眼见到的时候,兰太后还感到了意外。

相同感受的,应当不止兰太后一个。

姜含元的衣着和身畔男子相似,内纯『色』丝衣,外玄纁两『色』,衣襟肩落和袖口等处各绣精美纹章,只不过他的衣裳以黑为主,绛红为次,她则和他相反,通身绛红,只在领缘袖口腰身装饰处为黑。

在周围投来的注目中,她入内,随后便稳稳地立着,神『色』潇然,上分毫无新嫁娘当的羞涩或拘谨,身影纹丝不动。那一便若狂沙巨浪迎袭来,足下亦难以撼动半分的感觉。她和她那满身庄重贵的深红化作了一,仿若天遇海,山遇川,相得益彰,合该如此。

平日无论朝堂或别地,但凡若摄政王在,他便必然会目光的焦点所在。但今日此刻,无人再去看他,齐刷刷,全部目光在那一瞬间,落到了他身畔的女将军的身上。

一时间,这殿内竟无人发声,直到摄政王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寂静。

他携新婚王妃,座上的李太妃行礼。

太妃人如其号,敦厚懿德,带慈爱笑容,让人免礼,随即开口便关切地询问昨夜遇刺事。摄政王说,“只不知天地厚的蟊贼罢了,我无事,太皇太妃不必担忧。”太妃斥了声逆贼,又叮嘱他日后多加心,摄政王一一答应。

太妃端详姜含元片刻,对贤王老王妃笑道:“旧年摄政王曾来探望老身,老身想他至今尚未成家,怕终日忙事,耽误终身大事,便劝了两句,那时方知,摄政王原竟仰慕姜家的女将军。如今总算心想事成,可谓天作合,我们这些亲长,往后就再无记挂,可以放心了。”

老王妃笑应,“太皇太妃所言极。贤王这趟归京,私下在我前对王妃赞不绝口,道王妃战名远扬,边城军民提及王妃,无不敬重。我听了,便就盼着快些见——”

老王妃的目光落到了姜含元的上,点头,“今日见到,我更信了。何为女子不让须眉?当如长宁将军!我大魏姜大将军父女如此的忠臣良将,实社稷福!”

太皇太妃赞她话说得好。余下众人望着女将军,纷纷笑着颔首,一时誉声不绝,和气一团。

姜含元施礼,“承太皇太妃与贤王妃谬赞,不敢当。”说完转兰太后。

兰太后态度亲热,叙了句场话,“皇帝尚未亲政,登基以来,一切全赖靠摄政王佐理。今日起,除多一亲长,更添一良师。王妃乃我朝将军,日后皇帝弓马武事,若能得王妃指教,岂非美事。”

兰太后说完,众人笑着称,唯独少帝无表情。

他虽未成年,离亲政还早,但依然皇帝。姜含元朝他行礼。只见他和昨夜判若两人,坐得笔直,目不斜视,受了礼。

觐礼毕,以她位,接下来便众人她见礼。第一个,便那南康大长公主。礼官声落,只见摄政王妃的两道目光落在大长公主的脸上,凝定。礼官出声,又重复了一遍,她始终竟不予以回应。这下,那礼官似觉察到了点什么,不敢再贸然开口。

殿内气氛忽然便冷了下来,再次变得静悄无声。

大长公主本笑『吟』『吟』的,慢慢地,笑意变得些勉强,片刻后,避开了来自女将军的目光,转落伴在女将军身侧的摄政王,意思自然便要他说句话了。不料摄政王神『色』平淡,恍若置身事外,竟不开口解围。

当年,新寡的长公主去往封地半途改道召姜祖望护驾致姜祖望失妻事,后来虽被迅速地压了下去,封得死死,又过去了这许多年,外无人知晓的,但今日,能入这敦懿太妃宫里的人,又岂会不知。

女将军见到大长公主这般反应,众人虽觉意外,不过在情理中。只这些王妃命『妇』们,无论如何没想到,摄政王竟会对这一幕视若无睹,连一句圆场的话都不肯说,纵容女将军至此地步,令亲姑母当众下不了阶。

大长公主的脸『色』,此刻已和方才兰太后的不相伯仲了。

兰太后那还憋在心里的一口余气,终彻底地吐了出来,心情大快。

摄政王笼络姜家心切,不但求女为妻,为博她欢心,连他亲姑母的颜可放在一旁置不顾了。

“不敢受大长公主礼。”

终,众人听到女将军口里发出了一句话。总算这一节过去了,她说完便转脸,目光掠过其余那一众还没从方才的一幕里回过神的王妃和命『妇』们,叫都不必见礼。

“我长边地,粗鲁惯了,不知礼节,若唐突处,望海涵。”

她神『色』自若,说罢,转脸望摄政王。

方才在旁宛若隐没了的束慎徽这时出来了,再次拜谢太皇太妃。

这里非寻常人家的新『妇』拜翁姑,履礼毕,略略叙过两句,自然便就结束了。人出宫回王府,这边宫里继续,少帝又伴在太妃和贤王老王妃身边卖乖了片刻,便称要再温功课以应对丁太傅考问,出了太妃的所在,拔腿去。

他身后照例跟了一串人,他沿宫道低头匆匆行路,正盘算着心事,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陛下,太后请陛下!”停步扭头,见太后上来了,只好停步,等太后摆驾到了近前,上去行礼。

兰太后盯了眼儿子:“随我来!”

少帝无奈,跟到了太后所居的颐宫,入内,太后命人退出去,等跟前只剩下少帝一人,脸『色』登时沉了下来,厉声叱道:“你怎么回事?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今早你竟又叫我丢了大脸!上回的教训,你竟还没吃下?到底要如何你才肯记『性』?扯谎不会,连看我眼『色』不会吗?”

束戬回了一嘴:“今早我去了哪里,你问你盯我的人不就知道了?晚就晚了些,又不没赶上,何妨!我心里数!谁叫你自胡说! ”

兰太后愈发气了,“好啊!皇帝你翅膀硬了!竟全我的不了?我为何替你遮掩,还不你行事荒唐招致了非议!知不知道那些人在背后如何讥嘲我的?你要气死我不? ”

兰太后早年不得明帝的宠,生了儿子,等儿子渐大,发现儿子颇为聪明,便千方百计想借儿子邀宠,偏偏儿子自不服她的管教。似这场,束戬自然早应对道,便闭了口,一言不发。

兰太后自一个人训了儿子片刻,没意思了,见他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又想到他登基一两年了,自至今竟还未立起太后当威,又发了狠,指着儿子,“皇帝!你莫忘了,你这大魏的皇帝!你若都这般下去,到底何日才能亲政?”

太后心里一酸,眼圈便红了,哽咽起来,“你怎就分毫不谅我的一番苦心!我还不为了你……”

束戬嘟囔着接了句:“为你自压人一头吧……”

“你说什么?”兰太后顿时又怒了起来。

“没什么……”束戬又开始魂游太虚。

兰太后含怒盯了儿子片刻,明白儿子如今和从前不一样,又渐大了,终,极力压下心中的火,脸『色』缓和过来,改口哄道:“罢了,你若真去了书房用功,自好事,母后不该责备你的,只下回若再这等场合,你千万勿再晚到!”

她一顿,将声压得极低,“戬儿,你记住,现如今你只还挂了个皇帝的名头,稍错处,若被那些人揪住了,便就场风波,你须时刻警醒,行事说话,不能叫人寻出不好才。等将来,你自亲政,手握大权,那时便全由你了!莫说今早这事了,生杀予夺,皆在你手!戬儿,你难道不想那一日早日到来吗?”

束戬嗯嗯地应:“晓得了,母后若教训完了,儿臣先行告退。”说罢便走。

“站住!”

束戬回头。

兰太后用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走到了儿子身边,再次放低声。

“朝廷现如今要重用姜祖望的。今早你看到了,你三皇叔对姜家女儿诸多忍让。她那般无礼,目中无人,他当做没事。往后你机灵点,除了你三皇叔,姜家的女将军你多亲近些,总归没坏处的。”

少帝含含糊糊应了声。

太后盯着儿子去了的背影,眉头紧皱,她身边那自母家跟来的『乳』母老宫人进来,服侍着更衣,劝:“太后且放宽心,陛下聪慧过人,日后必会谅到太后的一番苦心。”

兰太后叹气,坐下后,以手撑额,“方才在那边,我的两个太阳『穴』都气得突突地跳。”

老宫人忙替她轻『揉』:“太后万金玉,后福绵延,切莫气坏身子。陛下命定真龙,自不必说的,就心『性』尚未定下已。老奴倒个拙见,陛下开春十四了,虽说大婚尚早,但物『色』一合适人,先将婚事定下,未尝不可,如此,陛下或能感知年岁长,早日领悟太后对他的满怀眷眷慈爱。”

兰太后闭目道:“你所言,倒不全无道理。先前各事都冲着我来,『乱』无头绪,如今朝廷见稳了,我考量一番再论。”

老宫人应,继续替她『揉』着头,忽然想起获悉的一个消息,又低声道:“太后,老奴听说温曹郎近来在替妹妹择选婚事,求婚者如云啊!”

兰太后依然闭目,信口问:“都哪些人家?”

“来头的就三四家了,据说定公府,曹侯府,平郡公府等……”老宫人报出一串名字。

这些门第,大多个特征,那便固然贵,但却以旧勋贵居多,早年权势的,如今为各原,子弟不显,在新贵辈出的长安城里,就只剩个虚名了。

兰太后唇角动了动,“都些破落户。”

老宫人附和:“可不吗,算盘打得精。”

老宫人所以如此说,温家女儿一年前就出孝期了,却拖到现在,温曹郎才想到嫁妹,据说,一切乃出自摄政王的授意。大约他如今意欲撇清干系,好迎女将军为妃。至温家或将来娶了温女的那户人家,即便不为温女,为着去世的太傅,出旧日情,摄政王日后必会所看顾。以兰太后口里的那些“破落户”,争相想要娶到温女。

“知道温家中意哪家吗?”

老宫人『揉』头『揉』得好,兰太后觉得舒服了许多,闭着目又问了一句。

“应当相中了内史上士周家的儿子,这些天,两家女眷频繁走动。”

周家靠着祖上,个县伯的封爵,官不显,和温家兄长如今的官职相当。还一点,两家相像,周家亦清贵的书香门第。

兰太后从鼻孔里嗯了声,“总算温家人脑子还算清楚。与其和那些徒虚表的门结亲,还不如寻个清净人家,往后老老实实的,靠着旧情,将来说不定就能得着些好处。”

“可不嘛。不过老奴又听说,除了那几家,听闻竟还大长公主,她掺和在了里头。”

“她?”

兰太后忽然睁眼,霍然扭头,带得鬓边一支凤钗衔的步摇串扑簌簌地『乱』抖。

“!”老宫人点头,“老奴听闻,大长公主仿佛想为她儿子说下这门亲。”

兰太后难掩讶『色』,“她怎会掺和进来!做甚?”她方才原本平了的眉头再次紧紧皱起。

兰太后所以如此惊讶,个前情在。

去年秋的寿日,那日事毕,太后故意将温婠独自留下,存了摄政王与她制造亲近机会的念头。她所以如此行事,又另外个原,便祁王摄政后,王妃位花落谁家,一直被朝廷百官暗中盯着的议题,想出手的人不少,其中最为活跃者,便南康大长公主。

她的丈夫广平侯陈衡个侄女,她一直想令侄女嫁摄政王。兰太后又岂肯令她意图得逞,便将目光落到了和摄政王着青梅竹马情的温家女儿身上,这两年,处处关心,极力示好,就差认作干女儿了,还频频召入宫中,存心想人制造机会,打着主意,即便温婠没做成王妃,日后做个侧妃,便如在摄政王身边了自人,大用处。

后来结果证明,两方都落了空。不过,只要没叫大长公主意图得逞,兰太后言,便胜了。

本以为这桩官司算过去了,却没想到,大长公主竟在这事上要横『插』一脚,想干什么?

老宫人见她眉头紧皱,宽慰道:“就大长公主那个儿子,温家岂会答应婚事?”

大长公主与现在的丈夫陈衡不曾生育,她只一个儿子,便早年和第一个丈夫生的,背后人称“戆王”。所以得此诨号,他天生智识,略逊常人。

说白了,就不大聪明,却母亲身份,早早便得郡王封号,后头还跟了一大堆逢迎拍马徒,整日走马游街不务正业,就差被人捧成长安第一贵公子了。

兰太后皱眉,“她若以势压人,摄政王为不开罪姜女,避嫌,听任,事难讲。”

老宫人便想起今早敦懿太妃宫里,那摄政王在女将军身边一副护花使者的模样,忽觉着太后这话不无道理,附和应。

兰太后沉『吟』了下,吩咐:“皇帝那里可以先放放,你我把这事盯紧了。”

宫外,摄政王与王妃的车列从道上经过,回往王府。

不像一早出门,街道空阔任驰,此刻正车水马龙人多的时候,又过闹市,前头需仪卫清道,速度慢了许多。路人见车列从皇宫方出来,难免要多看几眼,快就传开了话,道这一行车马,似乎便昨日新婚的摄政王和本朝那位着名女将军的乘车,都好奇不已。挑担的落下担子,牵骡的停在路边,更行人驻步观望,一时交通阻塞,秩序大『乱』,一个爱讨闲气的还脚被人踩,相互吵了起来,惹得负责今日出行保卫的一干王府护卫暗暗紧张,唯恐再出昨晚那般的意外,王府护卫统领王仁便暗命收拢队列,加快速度通过。

束慎徽听到外头吵吵嚷嚷,启开自那一侧的窗帷一角,朝外看了一眼,随即放落,将嘈声再次挡在外,回头,望了一眼和自并肩同坐的女子。

她刚出皇宫时,神『色』紧绷,出去段路后,此刻看着好了,但依然一句话无。车外如此喧嚣,她却仿佛毫无干系,她只目视着前方,恍若凝神,沉浸在了她自的世界中。

他迟疑了下,待马车经过闹市,外头安静了些,转过脸,望着她凝定的侧颜,打破了缄默:“姜氏,关你母亲多年前的早逝事,我略耳闻,一切皆我皇家过,我甚感歉疚。”

她不为所动,就连眼睛未曾眨一下,应:“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只如此。殿下您言重了。”

束慎徽一顿,“我知如今说再多亦无用,我无任何的弥补,唯一能做,便待到将来,若机会,我欲前去祭拜岳母,以表我的谢罪意。此为我肺腑言。”

“与殿下何干?殿下去谢何罪?”

束慎徽再次一顿,“你我既为夫『妇』,将来,即便以你夫君的身份,我理当走那一趟的。”

她听了,慢慢地转过了脸,目光落到了他的脸上,宛若端详。

束慎徽被她这么看着,感觉她似乎在探究自,忽然就想到了昨夜。

难道自一句“夫君”,惹她此刻内心鄙薄?

一阵暗惭沮丧袭来,束慎徽后背燥热,勉强若无其事:“你这般瞧我做什么?”

“我代亡母谢过殿下。”她启唇,慢慢地说道。

“至将来事,将来再说。”

姜含元淡淡收了目光,转回脸。

余途,男默女静,回了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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