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痛了。
合同的骗局, 谢雪的真相,谢清呈的欺瞒,头也不回地抛逃……
十九如在梦, 他以为他伪装得, 欺骗着众人,其实他才是那个被骗的最惨的疯子。
贺予抱着头哀哀嗥叫着,像是落入了陷阱里浑身是血的困兽, 那声音都不像是人类发的了, 他嗓音喑哑撕裂, 眼睛里茫然与疯狂半掺, 他这样抱着自己在角落里坐着,怕冷似的蜷坐着。
什么信条?
谎言!
什么温暖?
幻觉!
他是个神经病, 是个妄想症患,是个丑陋的,可的, 荒唐的, 滑稽的,把伤疤暴『露』在人前而不知的傻子!
那一瞬间他显得可怜, 像是一个母体将死的婴儿,他与外界是隔绝的, 脐带断了,呼吸不了,他沉在无边无际的窒闷里,只能在水里发的呐喊, 不能被岸上的人听闻。
他只能紧紧抱着自己,所有的温暖都是源于自己的……
都是他给他自己的安慰罢了。
贺予攥着自己的头发,僵了久, 眼神越越红,内心越越暗,他最后不再悲嗥了,他静静坐着,身子舒展开,头仰着,看着天花板。
然后他起身。
他看着饰柜,里面倒影着他狼狈不堪的身影。
陌生得可怕。
“砰”地一声!
他忽然把骨子里压着的黑暗暴戾猛地挥发,抄起旁边的金属装饰,发了疯似的往饰柜上砸去!!
这一下犹如打开了恶龙的枷锁,他内心的魔鬼了洞,腾了空,在咆哮着嘶吼着降下仇恨的雨——他彻底疯魔了,贺予吼叫着,几乎砸碎了家所有的东,把自己弄得伤口恶化,血腥十足,但他也根本不在意。
他撕下了窗帘,敲碎了电视,把一切的一切都化作废墟——
他的内心死亡,总该有什么为之祭奠。
这疯狂的发泄不知持续了多久,哪怕这栋楼隔音再,楼下的邻居也受不了了,跑上敲门,贺予猛地把门推开,鲜血淋漓的手里是一根从窗轨拆下的钢管,身后是满地的狼藉,一双眼睛血红,死盯着对方。
“有什么吗?”
邻居吓『尿』了,腿一软,被贺予揪着衣领拎起站直。
浓的血腥气直冲鼻腔,邻居上的丝绸睡袍上都沾了贺予的鲜血。
贺予又森森然问了一遍:“有什么?”
“没没没!”邻居没想到一冲眼是这么血腥暴力的场景,屋内那个面『色』苍白容貌漂亮的男生看起邪『性』得像电视里的那种神经病厉鬼似的,邻居哪儿还敢说什么,两腮狂抖,两股战战,拱手道,“哥,大哥!您随意,您高兴,您高兴。”
贺予把他推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邻居几乎是爬着滚回电梯里的,还没沾到家门哆哆嗦嗦地哀嚎:“老婆——老婆救命啊……”
贺予的发泄因这人的到被打断了。
他喘息着,侧身回头,一眼望去,整个家哪里还像是家?
分明是战『乱』现场。
贺予红着眼扫了一圈,觉得确实没东给他砸了,他横手把钢管一扔,踏过这一片废墟,青着脸往浴室走去。
他看着皲裂的镜子里,自己那张脸。
因为裂缝,他的倒影是四分五裂的,犹如他在社会上『露』的千容千面。
贺予静了一会儿,让自己的呼吸平复下,嘴唇从颤抖慢慢变得平静……
怆然已过,疯狂已过,此时此刻,他剩下的唯有平静——平静得可怕。
暴力发泄完了,整个巢『穴』都毁了,下一步要做什么?
他还是该去外面,他此刻已经无所谓什么正常不正常了,他想要『露』那不正常的样子,张开他嶙峋狰狞的双翼,从他的暗洞里飞去,冲那所谓的正常人嘶嗥。
镜子里的青慢慢地抬起眼,一只淌血的手蓦地抚上脸颊,缓然抓过去。
嘴角,落下一抹看似绅士斯文,其实再也与往日不同的冷酷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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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沪医科宿舍楼的谢清呈隐有不安,眼皮跳了几下。
他陈慢吃了完饭,陈慢帮忙把桌子收了,准备回去了。
临走前陈慢对他说:“哥,明晚我再过。那个……”
“嗯?”
“你最近别上网了,挺烦的。”陈慢轻声说。
谢清呈知道他是指网上关于广电塔投影的情,不过陈慢多虑了,他本不是个会太关注网络信息的人,何况现实已那么凌『乱』。
谢清呈应了,送走陈慢之后,他在楼下买了包烟,一边抽着,一边谢雪打了个电话。
谢雪的状态也不到哪里去,但有黎姨陪着,多少舒服,兄妹俩正讲着,手机忽然有电话进,他也叮嘱了谢雪几句,结束了通话。
电话是郑敬风打的。
“喂,老郑。”
“小谢啊,我队里有人刚见着那个跟你去档案馆的小朋友了。”
谢清呈的心一紧:“他院了?”
郑敬风哼哼唧唧地应了,但他的点显然不是这个,他道:“是啊,对了,你那小朋友几岁?十八?十九?我给忘了……”
谢清呈:“……你问这干什么。”
“你以为我愿意问呐,不是你让我万一有你说一声的吗?”
谢清呈的指关节都微泛白:“他怎么了?”
“也不是什么大,唉,我发现他资产阶级我无产阶级是有鸿沟的,他妈的,十八十九岁,老子还在部队里起早贪黑地训练了。你那个小朋友,估计是院了但心情还是不,刚刚开了辆豪车去空夜会所了……哟,你看我这工作群里都有消息了,听说他都快把跑车开成了火箭,不容易在会所前拦住他了,他配合倒也配合,但态度他妈恶劣到离谱,下了车砰地一甩车门让人直接把车拖走滚蛋,省着他还要找代驾。”
谢清呈:“……”
“还有空夜会所,你知道那地儿吧?真不是什么地方,你说它违法吧,它也规规矩矩地做生意,没过线的勾当,但是夜场里这情乌烟瘴气的,大家都心照不宣……”
谢清呈深吸一口气,眼前又浮现了贺予从前温柔懂的面庞,无论那是不是装的,最后都成了广电塔前沾着血的,冰冷的回首。
“我知道了。”谢清呈抬手扶额,靠在窗边对着手机说,“谢谢你了,老郑。”
“那成,你以后多听我的,别再钻在你父母的儿里不。你的心也该透透气了,我看着你这样,我都受不住。”
“……。”
挂了电话,谢清呈披上外套往空夜会所去了。
他想着贺予少时站在别墅沙发前,不舍自尊,又不舍别离,那样哀哀地,固执地,强作没地望着自己。
“谢清呈,我有多零花钱,我可以……”
我可以雇你。
我不想被沉入漩涡里,你救救我吧……你救救我吗……
那贺予说不的言语,发不的求救,他一直都没有看见。贺予的尊严让他在谢清呈面前保存了最后的尊严,但也失去了最后一次寻求帮助的机会。
那一,他离开了他。
然而再见时,贺予也没有太过怨恨他。
甚至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是这个孩子陪着自己进了龙潭虎『穴』,最后差点将『性』命赔上。
贺予把手伸给了自己时,曾说有一个人对他做过同样的动作。
可谢清呈那样做,是因为身份,因为工作,因为在其位谋其。
这孩子又是为了什么?
谢清呈闭上眼睛。
郑敬风的话仿佛在耳边。说贺予去了空夜消费,说贺予态度恶劣……
他知道,贺予以前从不这样。
为了讨一句认同,为了旁人的眼光,为了融入这个社会,为了与病魔做顽强的抵抗,贺予从不屈服于自己的欲望,从不服下梅菲斯特的毒酒,他不肯堕落,不肯认输,他活得比寻常人努力十倍百倍,什么都要做到最完美。他太怕让人失望了。
一个病人,想靠着自己的努力,别让别人放弃他,别将他前面死去的一号号三号,划上等号。
他一直在竭尽全力地呼救。
所以他才那么怕错,怕自己不够优秀,怕别人眼里的失望。
但他最后还是被抛下了。
——
“……谢清呈,你没有病,但你比我还没有心……”
那一声带着克制的讽刺,那一声实则是叹息央求的讽刺,他听见了,听不见少其藏着的哀求与泣血。
谢清呈知道。
有情,确实是他辜负了。
那个孩子曾经是那么的信赖他,尽管他对他并没有多,只是办,可是那对贺予而言,竟然已是难得的真诚与平等。
所以贺予骂的并没有错,是他太狠心,一直没有做对,从没有做。
空夜会所内。
“哎呦,贺少,稀客,稀客啊…”
会所经理是个特别伶俐的老爷叔,装笔挺油头粉面,人也滑得油水里窜的老鼠似的。
刚才贺予在交警说话的时候,他在旁边都听着了,贺予虽然不怎么空夜,但毕竟是圈里的人,之前要帮家里处理关系的时候,也陪客户这里放松过。
通常贺予自己都只是小坐,谈吐温雅地陪人聊一会儿天,气氛炒热了,他去楼下签单挂账,让经理把消费记他卡上,自己也走了。
今天不一样。
经理目光如炬,发现贺少今天身边没有带别人,他自己一位。而且沪大发生的,整个沪州都传遍了,作为件的主角之一,贺予有什么心理应激啊,反常行为啊,那在经理看都再正常不过了。
估计小伙子了枪之后,寻思着这日子不能过的那么乏味,所以总算想通透了,他那群同辈子一样,打算这里找一找人生的真谛。
贺予在经理眼里是行走的黑卡,经理鞍前马后,脸相迎。估计贺大少说要他妈作陪唠嗑,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给他妈打个长途热线再买张早班机票。
“贺少,您今晚要去几楼?我立马给您安排最的服务……”
贺予门前只简单地把自己手臂上的枪伤处理了一下。现在还是简单的素黑长袖高领秋款衫,牛仔裤,甚至还戴着学生气的棒球帽,但透过帽檐的阴影,能看到他那双杏眼笼着成社会里都罕见的阴霾。
他抬起头,纸醉金『迷』的空夜之光淌过他幽暗的眼。
他说:“顶楼。”
“……”
顶楼都是一间间大包,私密『性』极,包厢的工作人员也是他老板亲自教的,个顶个的聪明伶俐,要谈任何生意做任何情都是非常合适的地方。
当然,消费也是天价。
经理心想,贺家大少这也真是的,要去顶消还不捯饬一下,得亏今天遇到的是他,不然这一身简约随意到了极点的学生打扮,换成哪个没眼力劲的手下,估计能把少爷拦下。
经理想到这里暗自庆幸自己避免了一场血雨腥风,不然以贺少今天这么反常的样子看,他被惹了会不会砸场子那都不一定。
“你带路吧。”贺予手『插』在牛仔裤里,淡道。
经理忙舒腰鞠躬,脸相迎:“是是是,,贺少您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