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面对俞倾和员工时,判若两人。
院子里有汽车进来。
俞璟歆还以为是俞倾,她走到露台,进来的车是季清远的。
她今天过来没跟季清远说,没想到他找过来了。
那个挺阔的身影下车,边穿着风衣边朝孩子走过去,“宝宝,爸爸回来了。”
她盯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思绪万千。
季清远没看到俞璟歆,问俞璟择,“璟歆呢?”
“在楼上书房。”俞璟择在逗孩子。
季清远下意识抬头看向二楼。
俞璟歆猝不及防,就在两人眼神对上之前,她猛然转身。
她动作太快,以至于季清远都不确定,她刚才是不是在往他这个方向看。
“你今天不忙?”俞璟择问道。
季清远半蹲下来,抱起儿子,“忙。下午宝宝有早教课。”
只要他不出差,不管多忙,他都过去一起跟着上课。
俞璟择觉得新鲜,“这才半岁的孩子,话都不会说,路也不会走,你们就开始给他上课了?”
季清远:“不是上课,亲子时间,培养父母,特别是父亲,对孩子的耐心和责任,挺不错的。”
俞璟择点点头,是不错。
感觉应该给父亲和俞倾报一个这样的班。
俞璟歆一直在楼上跟父亲闲聊,父亲催她,“清远来了,你赶紧找他去,你在我这干什么。”
“陪您呀。”
“少拿我当借口。”
俞邵鸿盯着刚修改过的那句话看,不完美,不够犀利,没法直戳那小王八蛋的内心。
他找橡皮擦掉,拿过手机搜索。
“你赶紧下楼去。”他又催一遍。
俞璟歆置若罔闻,她趴在父亲肩头,饶有兴致地看父亲修稿子,这已经是第三稿。
“爸,您还当辩论赛了呀?”
俞邵鸿:“这不是辩论,这是捍卫做父亲的尊严。”
过了会儿。
“璟歆啊。”
“怎么了?”
“你再这样赖着不下去,我有理由怀疑你,你是偷偷记住我的稿子,给俞倾通风报信。”
俞璟歆‘呵呵’两声,“爸,真不是要打击你,就你这个稿子的战斗力,我要是真拍了发给俞倾,俞倾会觉得浪费她时间过来,说不定半路就掉头回去了。”
俞邵鸿:“......”
他推开女儿,“滚滚滚,赶紧走。”
俞璟歆笑出来。
直到要去给宝宝上课,俞璟歆才不紧不慢出来。
她直接上车,季清远抱着孩子随其后。
两辆汽车依次驶离。
俞璟择摇摇头,让人收拾院子。
接下来就是父亲和俞倾的战场,他没多逗留。
赶着夕阳最后一缕光,俞倾的车驶进院子。
她来之前回去洗了澡,换上新长裙,化了一个简单的生活妆。
“爸爸。”人未到声先来。
俞邵鸿正坐在沙发上,假装看杂志。
这声爸爸让他久违。
俞倾小时候那会儿才会用这样轻快撒娇的声音喊他,懂事后,那就是麦芒,刺刺儿的。
他提醒自己,这是陷阱。
俞倾进屋,脱了外套挂起来。“爸。”
“嗯。”俞邵鸿拿下眼镜,书合起来。
俞倾走过来,茶几上有瓶红酒,还有两个高脚杯。
俞邵鸿开口:“俞倾,咱父女俩痛快点,今天你要是能说服我,或是打动我,你想不想结婚,我随你。”
他看着女儿,“要是你做不到,婚期不变。”
“敢不敢挑战一下?”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怂的孩子。”
俞倾侧坐在沙发上,支着脑袋,笑笑,“爸,我忘了告诉你,我现在一点都不勇敢,基本上秒怂。”
俞邵鸿:“......俞倾,你给我认真点,你不能这样!”
他做个心理暗示,不能被她带歪。
缓了缓。
“俞倾,你听爸爸好好把话说完。爸爸从来不会拿自己孩子的婚姻去换取利益,不管是你的,还是你姐姐的。”
安静几秒。
“爸爸自己做男人挺失败的,这个我承认。但爸爸看男人的眼光还是可以的,你姐夫,秦墨岭,都不错。”
俞倾拿个抱枕塞脖子下,“爸,自知之明和吹牛这个两个词,靠您的实力,终于世纪合体了。”
俞邵鸿:“......我看人的眼光哪儿差了?怎么吹牛了?啊?!”
说完,他拍拍心口。
告诉自己,不生气。
生气就着了她的道。
他倒了杯红酒,压压惊。
俞倾也要了一杯,慢慢悠悠晃着杯子。
红酒在灯光下时而妖娆,时而深沉,美轮美奂。
俞邵鸿想了想之前的草稿,接着道:“为了给你找个合适的人家,你以为我容易?我要权衡这个女婿,我以后有没有能力制衡他,让他在婚内安分守己。我还要精心给你准备嫁妆。”
他抿口红酒,“你大概不知道,你太能花钱了,一般人家不敢娶呀。你说你眼眯着碎钱时,谁心脏受得了?”
“自从你会花钱,自从你能跟我顶嘴开始,金融危机什么的,在我这里都是小菜了。”
俞倾被呛到,直咳嗽。
俞邵鸿伸手,给女儿拍拍背。
他跟女儿碰杯,“这点要感谢你,有了你,爸爸的抗压能力特强。”
“闺女呀,爸爸心脏再强大,可也有老的那天。等爸爸老了,赚不动钱了,你哥哥姐姐都有了家,你怎么办?你还好意思去花人家的钱?”
“爸爸也希望自己能活到一百岁,赚钱赚到一百岁,这样我可以陪你到七十岁,养你到七十岁,钱随便你花。”
“但谁知道我能活多大。”
“我不是逼着你结婚,是好不容易有个合适的女婿人选,爸爸想给你争取过来。”
俞倾始终沉默。
她盯着杯子望了会儿。
跟父亲碰杯,一口闷了一杯酒。
她搁下酒杯,靠在父亲肩头。
“爸,谢谢你今天跟我说这么多。你可能不知道,站在傅既沉办公室窗口,能看到银行大厦,我经常会想,那个时候你在干什么,想没想我呢。我甚至有时候会怀疑,你到底爱不爱我。”
“又觉得,你是爱我的,不爱我,怎么会把我养的那么败家。可要是爱我,为什么非要逼着我结婚。”
“这次跟你闹翻,离家出走,我才发现,其实我什么日子都可以过。”
“穿几百块的鞋子,背几百块的包,也挺好。每天早起挤地铁上班,就连下雨都舍不得打出租车,月初盼着发工资。”
“觉得那才是生活。酸甜苦辣都有。”
“有时加班很晚,出了地铁站,路上人不多,一个走着走着就会迷茫,我到底属不属于这个城市。我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然后心里好像有个声音在说,你爸爸在这里,傅既沉也在这。”
“爸,现在我也早起了,五点钟就起来。傅既沉跟我说,您起的比他还早。每次路过银行大厦楼下,看到您办公室灯亮着,我多希望是您前一天晚上忘了关。但我知道,不是。”
“现在天冷了,五点钟起床太痛苦,但我一想到,我爸都已经在去公司的路上了,我得陪着他。”
“爸,您不用担心我不结婚以后日子会过得很拮据。不会。我自己能赚钱,能养活自己,以后也能养着您。虽然没法让您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可普通的平常的富足日子还是可以的。”
俞邵鸿在心底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眼前也是迷糊的,这是活了五十多年,最失态的一次。
他拍拍女儿脑袋,没敢出声,生怕暴露情绪。
俞倾坐直。
俞邵鸿没看女儿,直接上楼去。
到了二楼,他才抹把脸。
在楼上缓了好一阵,直到眼眶不红了,他拿着几张银行卡和车钥匙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