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城,早上七点十五分三十四秒。
时宴花了整个半夜,从边境走到城市,看到了完全超出她想像的繁荣光景。
高耸林立的城市,干净错纵复杂的街道,琳琅满目的商品,接踵摩肩的行人。
这里的一切一切,都超乎她的认知,她如同来到一个新大陆,一个她完全未曾知晓的——新世界。
看着忙碌的行人,时宴忽然想起许多话。
母亲时常说:对不起孩子,让你出生在这里。
玩伴时常说:我们要能玩到晚上就好了。
朋友时常说:我想像书里写的一样,去约会,去看电影,还要喝酒唱歌,大声喧哗。
战友时常说: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该死的生活。
他们的话在耳边响起,可那些曾经陪伴自己的人,最后都一一被病毒感染,早已离她而去。
无人分享。
早习惯死亡和分别,自妈妈被自己亲手杀了后,连自己死都没哭过的时宴,忽然有些伤感。
上一世,活得真是太失败了。
这一次……
“喂,小乞丐,要钱蹲路边去,别挡道!”
时宴抬头,看一脸不耐烦,穿得人模狗样的男人,往旁边挪了挪。
男人整了整不太合身的西装,切了声,傲慢的走了。
看他神气的背影,和周围人异常的目光。
时宴低头,看破了洞的鞋子、裤子,分不清是泥土还是血迹的手。
再看路上穿着光鲜亮丽、干净整洁、色彩缤纷、款式多样服装的人们,有些局促的把手缩进袖子里。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城外的世界,活着就是赢家,谁管你穿什么衣服,一天洗几个澡。
但现在她在城内。
时宴敛着眉,梗直脖子,面无表情的走到家卖衣服的店。
她还没进去就被人拦着。
“要饭出去要,老娘都快吃不上饭了!快滚!”
“不好意思,老板说了不让乞丐进来。”
“啊,你来干什么!脏死了,走走走!”
时宴:?
我不买衣服怎么洗澡?我不洗澡怎么会干净?
她从昨天中午开始,一路“杀”进城,想不脏都难。
时宴被他们数落的,开始有点烦躁。
不是觉得没面子,而是在外边她早动手了,哪这么多废事。
瞧她迟钝呆愣的模样,坐在路边长椅的人,冲她喊了声“喂”。
时宴看过去。
是个肤白如雪,比花儿还要漂亮的女孩。
这种人儿,就像书本写的公主,让人一看就喜欢,就想保护,因为她太脆弱了。
时宴在打量女孩的同时,女孩也在打量她,更准确的说是她手里那根像棍子的东西。
长棍约两指宽,漆黑笔直,跟她落魄的外表十分不符。
女孩挑了下尖尖的下颌。“那是刀吗?”
听到她的话,时宴有些警惕。
女孩对她的反应微微一笑。“我就是好奇。”她说着,拿起椅上一袋东西。“刚买的甜点,拿去吃吧。”
时宴看她灿若星河,天真无害的笑,想她应该是个好人。
可越是无害的时候,越要警惕。
她没拿食物,转头走了。
蕴初见她头也不回,低声嘟喃。“怪人。”
时宴没有目的走了许久。
最终在一个巷口,花了所有的钱,买了衣服和洗澡。
等她恢复正常模样,不用被人嫌弃时,已经是傍晚了。
穿着白色吊带长裙的女孩,皮肤紧实健康泛着细腻的光泽,五官精致温和,尤其是那墨色的眼睛,神秘的叫人着迷。
她长发柔软,被微风轻拂,有缕调皮的划过她脸颊,挂在优美的绯唇上。
不惊艳、不夺目、不浮躁,身上那股宁静幽远的气质,叫人自是难忘。
似有让这闹市的喧哗消失,让流逝的时光停止。
许久后。
时宴抬手,拂掉唇边的发丝,往前走。
等待是无用的,只有移动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这是城墙之外的生存法则。
但她现在城内,生存法则是得有钱。
时宴进了几个招人的地方,在都没竞争过别人后,开始思考这个棘手的事情。
打工她不会打,打人还差不多。
可现在打人犯法。
身无分文的时宴,看快落山的太阳,又看被太阳斜照着的当铺。
当铺整体木质装饰,古朴素净,正门头挂着一块牌匾,写着四方缘。
这种古色古香的罕见建筑,在这条街上如鹤立鸡群。
现它被阳光普照,有种被神指引的意思。
时宴望着四方缘的招牌,望着那几缕阳光,犹豫许久,还是抬腿进去。
“欢迎光临,四方来客皆是缘,当东西当故事……”柜台后的男人抬头,看到人后微微扬唇。“还可以当人。”
男人穿着唐装,半长的头发,二十来岁,似男非女的脸上,苍白羸弱。
他慵懒的趴在红木柜台上,半支着脑袋,下滑的袖子露出过份白皙的手臂。
男人目光扫了眼她手里的东西,便看她精致带着些许桀骜与狂野的脸。
这种“性感”纯洁又带着些野性的小美人,若不是浑身带着不好惹的杀气,倒是十分让人担忧的。
收起放肆打量的目光,男人商业的问:“姑娘,你想当什么?”
时宴看比上午碰到那女孩还美的人,想这个穿着奇怪的男人更像妖。
吸血的那种。
她迟疑了下,把刀放柜台上。“它。”
男人淡淡扫了眼。“刀是好刀,可惜我不能要。”
时宴愕然。“为什么?”
“我想它对你很重要。”
确实重要。
这把刀是她老大的。后来他死了,便成了自己的。
她拿着这把刀一步步成为反派者的首领,带着它进入夏城,是她现在唯一重要的东西。
男人瞧她低落的样儿,抬手给她倒杯水,招呼她坐。“走很久路了吧?休息一下。”
时宴警惕起来。“你怎么知道?”
“我自然知道。”
男人见她戒备,笑了下,向她伸手。“我叫商惊澜,商人的,一鸣惊人的惊,波澜的澜。是这家当铺的老板。”
时宴看他俊美的脸,瘦弱的手,犹豫着伸出手。“我叫时宴。”
“哪两个字?”
“时间的时,盛宴的宴。”
“岁饫不倦,时宴不淫。好名字。”
时宴没说话。
她不知道什么岁饫什么不淫,她妈妈只是希望自己不被饿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