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细看之下,仍旧能够看到,一两条鞭痕,从手背上暴露出来。
这人正是天牢的牢头,他那双总是闪烁着精光的双眼,此刻充满恐惧,他走到台阶下,望了眼张敏的尸体,声音颤:“下官……下官是天牢的牢头。张二小姐死的那日,有两个人曾去探望过她。”
张璃心中暗道不好,挣开张晚梨的手,一手扶额,正要晕厥过去,张晚梨忽然抱住她的胳膊,指甲深深掐住她的手臂。
张璃强压住尖叫,怒转向她,对方却紧盯着那牢头,好似只是因为激动而掐人。
牢头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声音缓慢:“那日午时,张大小姐,曾去天牢,探望过张二小姐……”
话音落地,全场寂静,只闻得飞鸟掠过天空的声音。
众人带着异色的目光,纷纷投到张璃身上,这位相府大小姐,七岁诵诗书,十岁通歌舞,同当今皇后,并有“楚国第一才女”的名头。
可如今看来……
锦绣堆、书香院里养出来的,怕不是什么才女,而是心如蛇蝎的毒女。
张璃面色苍白,浑身抖,猛地甩开张晚梨的手,勉强露出一抹虚弱的笑:“这位牢头大哥,小女每次去天牢,都会和母亲一起。而妹妹暴毙的那日上午,我明明和母亲一同在绣楼内绣花,你为何会说,我去探望过妹妹?莫非,是什么人指使你这么说的?”
君天澜抬眸盯向张璃,凤眸幽深得可怕。
江氏握住张璃的手,毫不犹豫站出来为她作证:“我女儿性子向来温柔,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更遑论杀害亲妹妹亲弟弟?你这人,没有证据,胡说什么?!”
牢头擦了把冷汗,“证据……有的!”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柄金钗,“这是张大小姐给下官的信物,她让下官隐瞒她那日去天牢的真相,并且给了下官一千两白银。那银子下官并未拆封,还好端端在家中藏着,大家若是不信,去下官房中一看便知。”
众人望向那柄金钗,钗头牡丹做工精细,有人曾见张璃戴过这柄钗子,顿时对这牢头的话深信不疑。
秋阳下,张璃喘息着,她的阴谋与算计,此刻全部曝光在众人面前。
那些阴暗的心思,在阳光下无处遁逃,华美的锦衣、珍贵的珠宝,也无法将她全身的丑陋掩藏。
她的身躯摇摇欲坠,怎么会这样,她明明将一切都做的天衣无缝,为什么她所有的计谋,都被揭穿于人前?
她的妆容花了,原本明净的鹅蛋脸,看起来五彩斑斓。
那双杏眼中有丑陋的光泽在闪烁,众人突然觉得,原来这位天仙似的遥不可及的相府大小姐,竟然是这般丑陋卑鄙的一个女人。
国师府的侍卫拎着水桶走出来,将大门打扫得一干二净。
张敏和张耀的尸,被送到张家的花轿前,那两张青紫的、毫无生气的面孔,像是在嘲讽这场婚礼,嘲讽张璃的不自量力。
不过片刻功夫,国师府门前又恢复了端庄威严。
君天澜将手中茶盏递给夜凛,起身走到台阶上,声音淡漠:“如诸位所见,这等杀害亲人、陷害无辜的恶毒女人,本座如何会娶?”
所有人都没吱声,都在为先前冤枉国师是负心汉而愧疚。
这样恶毒的女人,且不说英明的国师大人了,就算是他们这些市井百姓,看都不会看一眼,更何况娶回家!
万籁俱寂,张璃正要开口说那金钗自己早就弄丢了,谁知江氏忽然抢先站出来,浑身抖地哭道:“都别说了!这两人的死,与璃儿无关!一切,都是我做的!”
所有人都震惊了,张岩瞪圆了双眼,“夫、夫人?!”
张晚梨眼底掠过异色,望了眼江氏,又看向张璃,见张璃只是垂头不语,目光顿时变得十分凉薄。
而张璃紧紧攥着裙摆,娘亲站出来替她承担罪行,真好……
至少,她不用死。
因为恐惧和愧疚,她几乎不敢抬头,只听到江氏声音颤抖:“张耀他虽然年仅三岁,却聪明伶俐。相府,不需要这样一个聪明的庶子,来挡我孩儿的路!而敏敏……敏敏她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如何能让她在牢中疯癫度日,等待秋后斩?她是我带到这个世上来的,我爱她胜过这世上所有珍宝,我宁愿亲手结束她的性命,都不愿她再痛苦下去!”
江氏一口气说完所有话,作案动机无比完美,竟是一点破绽都没有。
君天澜目光一凛,江氏并没有给他更多阻拦诘问的时间,大叫一声,撞到了那只石狮子上。
她倒在地上,血液从额头淌下来,模样可怜而又可怖。
她浑身抽搐着,缓缓转向人群中的张璃,她的璃儿那么漂亮,那是她仅剩的女儿了……
她勉强露出一抹笑,朝张璃伸出手,想要在临死前,再握一握女儿的手。
然而张璃只是往后退了一步,哭着嘶喊出声:“娘,您怎么能这样的糊涂!您怎能犯下人命啊!”
那只伸出去的手缓缓垂落在地,江氏盯着张璃,眼中的笑意渐渐散去。
她在女儿的声讨中,离开了人世。
张璃见她似是没了呼吸,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扶着花轿,一把摘下头顶的金色凤冠丢到地上,几乎是以迫不及待的姿势,喘息着钻进轿中,冷声道:“回府!”
张府的人面面相觑,张岩则深深凝视着地上死去的妻子,他不是傻瓜,他知道妻子在给女儿顶罪。
而他,偏偏什么都不能说。
他的妻子已经死了,他不能再让女儿也跟着死。
他沉痛地闭上双眼,缓缓抬手,示意众人将江氏的尸体抬起来,一路往相府而去。
华丽的仪仗车队掉头回了相府,锣鼓唢呐俱都安安静静,车队后面,甚至还抬着三具尸体。
在满城百姓的围观和指指点点中,张岩扶着张振理的手,心力交瘁,不过短短过了一个时辰,却仿佛苍老了十岁。
国师府门前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花容战跟着君天澜回到衡芜院书房,笑道:“大人这一招可真高,不仅为沈丫头澄清了冤屈,还狠狠打了相府的脸面。张相的亲信总在朝堂上给棠之他们使绊子,如今,可叫他没工夫想那些阴招了。”
君天澜面无表情地在软榻上坐了,呷了口茶,拂衣匆匆进来,“主子、花公子,顾先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