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渔定了个闹钟, 次日早早地醒来, 想趁着大家还没起床的时候, 赶紧回到自己住的那一栋,免得碰见熟人。
结果披上外套走下楼梯,在拐角处吓一跳——
陆明潼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起来了,懒散坐在沙发上,打着语音电话,面前茶几横着笔记本电脑。
还穿着酒店的袍子, 赤脚踩踏着木地板,脚踝处一段无血『色』的苍白。
他抬眼, 冲她扬了扬下巴作为招呼。
沈渔将头发从外套的领子里捞出来, “我回去了。”
他这个电话通篇她听不懂的专业术语, 语气又胶着得很, 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完。
陆明潼分神地“嗯”了一声,目光追随她去。
沈渔正要换下拖鞋,换回自己的靴子时, 想起还落了东西。
走去沙发那儿, 把那皮卡丘的『毛』绒公仔捞起来。
将走的时候,陆明潼忽然抬腿一拦,再抓住了她手腕往前一拽。
绊得她身体不受控前倾,慌里慌张地找着力点,双手下意识往前撑,直接撑在了他膝盖上。
他趁火打劫,伸手托一托她的下巴, 倏然凑拢,往她唇上偷个吻。
沈渔气得半死,抬头对上他恶作剧得逞的笑容,张口便要骂他。他手机拿远了示意她别说话,还在通话中呢。
她根本忍不下这口气,抄起“皮卡丘”便往他脸上砸去。他偏头躲了一下,没躲开,生受了一记不轻不重的力道,笑出一声。
电话那端:“……笑啥?我说错了?”
“没。我在跟沈渔说话。”
沈渔意识到电话那边是李宽了,直接缴了他的手机,冲那边说了句“陆明潼等会儿打给你。”
便把手机挂断,扬手往沙发上一扔。
她神『色』恼怒,语气就重几分,“你别搞错了,我们还不是那种关系……”她见陆明潼要站起身,自己矮他一截,气势上先输三分,便伸手按住他肩膀,瞪他,示意他乖乖坐着听训,别动!
陆明潼憋着才没笑出声。
沈渔正『色』:“我答应你会考虑,是基于相信你是个懂分寸的人。但凡有下次……不,没有下次了,你直接滚蛋吧。”
陆明潼神『色』无辜,但答应她不会再犯了。
没当面拆穿:姐姐昨天晚上对那个吻享受得很,第二天就不认账了哦?
当然也是因为,玻璃窗裁一段浅金『色』的晨光进来,正好照在她脸上,皮肤净透,恍能看见那上面浅而细细的绒『毛』。
他看得晃神了一下,忘开口了。
沈渔沟通成功,箍着“皮卡丘”走到玄关处去换鞋。
身后一道声音懒懒提醒:“出门右转,别再走错了。”
“……要你管。”
-
沈渔回去的时候,严冬冬还在睡觉。
几个电话连拨,催得严冬冬怀疑人生。起身给她开门,打着呵欠道:“沈渔姐你也起得太早了。”话里话外的语气,仿佛疑『惑』昨晚不该是个“战斗夜”么,早起还能这么精神抖擞?
沈渔拎着“皮卡丘”照着她也来了一下,但控制了力道,不痛不痒的,“陆明潼给了你多少钱,让你这么跟他里应外合。”
严冬冬嘿嘿笑了声,“周瑜打黄盖的事,跟我这个外人可没关系!”
她扑倒在床上,要再睡个回笼觉。
沈渔已经没有睡意了,去床上玩了会儿手机,下床换身衣服,化妆。
等严冬冬起床,稍稍收拾之后,两人一起去餐厅吃自助早餐。
严冬冬边走边发着消息。
沈渔问:“又给陆明潼通风报信?”
“哪有!”
结果她俩在餐厅坐下没多久,陆明潼就过来了。
谎言不攻自破。
严冬冬理直气壮:“小陆同学贿赂了我一盘贵『妇』眼影盘,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严冬冬我平时对你不好么,一盘眼影就被人给收买了?”
“这是身为化妆师的人『性』弱点,你谴责我也没用。”
“……”
沈渔挺悲哀地想,自己怎么能不输,这小子是懂兵法的,苦肉计美人计信手拈来,左一招以逸待劳,右一招暗度陈仓,把她身边的情报网渗透得跟个筛子一样。
早餐是自助,沈渔拿了些羊角面包、炒面和香肠,就着橙汁和一盘水果沙拉。
说不上味道好不好,反正吃了仿佛没吃,说饿倒也不饿。
陆明潼倒仿佛挺习惯了,似模似样的三明治就热咖啡。
沈渔刻意避开了去与他目光相汇,因为很不自在,她知道自己在强撑着内里空空的一张皮,只剩下虚张声势了。
……但是,能撑多久就撑多久吧。
“小陆同学,你是不是要过生日了啊?”
严冬冬突然的一句话将沈渔思绪唤回来。
陆明潼“嗯”了一声。
“要热闹点过么?”严冬冬喜欢社交的一个人,不错过任何跟同龄人一起玩的机会。
“一般不过。”
沈渔知道陆明潼对生日一贯不热衷。
他出国前的那两年,沈渔记着他的生日,提议要不要过一下,他也是同样的语气打发掉。只晚上在她那儿吃碗面,卧两个蛋。要是她的礼物没送到点子上,他还要口头上嫌弃两句。
不过,嫌弃归嫌弃……
沈渔抬眼往他手腕上看,当年送他的那支卡西欧手表,不还是好好的戴到了现在。
下午四点集合返回南城,白天仍是自由活动。
严冬冬提议去爬山,被沈渔否决,说天气冷,到时候出一身汗的容易感冒。
皮划艇也不行,这季节水浇在身上别提多冷。
数来数去都不行。
严冬冬:“我发现了,你就想宅着。”
“平常工作多累,出来玩就不要这么积极了。”
严冬冬闲不住,就起身去凑小武他们的热闹,不跟着沈渔一起活动了。
沈渔瞥一眼陆明潼,他还老神在在地坐着,好像跟她一样觉得这室外透进来的阳光极好,晒得人懒得动。
“你不出去活动?”
“没空,”陆明潼懒洋洋地应声,“我等会就回去了。李宽他们忙不过来,叫我帮忙做两个功能。”
“你不是带了笔记本。”
“跑不动unity,他们的工程文件要连svn,这儿的网速拖不动。”
沈渔看他热心得很,“这不就是实质『性』的入伙?”
陆明潼抬眼看她,戏谑问道:“我们都接吻了,那算是实质『性』的在一起了吗?”
“……”
就不该理他。
沈渔端上空盘起身,送去回收处。
陆明潼也紧跟着过来了。
沈渔没刻意等他,反正他身高腿长的,两步就追上来。
“生日有什么想法么?”沈渔问,还是没去看他,盯地上的影子。
她有种奇怪的补偿心理——答应了要好好考虑,但其实自己心里清楚,这不过是拖延时间的说辞而已。
“没想法。”
“要我送你礼物么?”
“你想送就送。”他这语气,好像她求着要送一样。
“你就不能可爱点?”
陆明潼笑了声,“大小姐,能不能讲点道理。对你热切一点,你提点我要懂分寸;对你稍微不假辞『色』,你又说我不可爱。再者说,你拿什么立场要求我非得做个顺你心意的人?”言下之意,她又不是他女朋友,管得着他可爱不可爱吗?
沈渔真是被他将得死死的,一下就丧失了说话的欲望。
什么愧疚感,补偿心,他就不配。
-
傍晚,沈渔随大家一起抵达南城之后,去了趟清水街。
家里东西太多,短时间内清不完。她过冬的衣服多数都还在那儿,得去取一趟。
六楼门里传出笑声,沈渔想着还得拜托李宽一件事,便敲了敲门,顺道打声招呼。
一叠脚步声走过来。
让沈渔意外的是,开门的是个陌生女生。她个头不高,黑『色』长发,空气刘海,巴掌脸,穿一件浅灰蓝『色』开襟『毛』衣,配格纹短裙,黑『色』长筒袜和黑『色』的制服鞋。
沈渔脑海中飘过的第一个形容词是“二次元”,第二个形容词是“萌”。
女生有些困『惑』地瞧她:“你好?”
沈渔笑一笑说,“我住楼上的,找李宽有点事。”
“请进请进!”女生打开了门。
里面场景,比沈渔想象得还要热闹。
陆明潼、李宽和江樵都在,除了这个“二次元”萌妹子,还有个女生。她站在江樵身旁,微微偏着脑袋听他说话,神『色』清清冷冷的。
萌妹子喊一声:“李宽,有人找你!”
一屋子人都转过头来。
沈渔莫名尴尬,尤其他们似乎在讨论游戏的事,她来得很打扰。
好在李宽立马起身打招呼,又给她介绍:萌妹子叫杨萄,是他们的文案,括号,临时的;江樵旁边的女生叫宋幼清,是他们的美术,括号,永久的。
杨萄抗议:“我怎么就临时了,我写得不好吗?”
李宽冤枉得很,“不是你说的就下学期开学之前帮我们一下忙吗?”
“除非你说动陆明潼永久『性』入伙呢?那我也一定永久『性』给你打工,分文不取。”
杨萄话音刚落,陆明潼便抬眼去看沈渔。
沈渔避开了他的目光,对李宽说道:“拜托你一件事。”
这一阵中介打来电话,说有人要来看房。沈渔不敢把备用钥匙交给中介,又不能时时刻刻都过来,就想将钥匙交给李宽代为保管。
李宽笑说:“没问题!不过沈渔姐你提前跟中介说好,过来看房最好选在下午两点以后,太早了我不一定起得来。”
沈渔笑一笑应允。
从包里找了备用钥匙出来,递给李宽,转而说道:“那你们先忙,我先上去了。”
陆明潼随之跟出去,掩上门,隔绝门内一道探询的视线。
他叫住正在上楼的沈渔,“杨萄是李宽的初中同学,李宽叫她过来帮忙的。”
沈渔脚步顿了一下,笑说:“我刚刚还在想,你会不会跟我解释什么。不要这么俗套好不好,我又没误会。”
陆明潼走过来,迈了两步台阶,一手撑着栏杆,微微地低了一下头,恰与高一阶的沈渔目光平齐。
“怕你,碰见个阿猫阿狗,就当成砝码加注到赶我离开的那一边去。请你不要双标,也别搞俗套,要是说什么觉得我跟别人更般配这种话,我会鄙视你。”
他真是,把她要发挥的余地都给堵死了。
确实有一刻,沈渔觉得杨萄站在陆明潼身边登对得很,活脱脱高冷学霸和软萌少女的剧本。
“她喜欢你?”沈渔换上八卦语气。
“说过这种话。”
“看来是我的误解,以为你除了李宽,再没别的社交关系了。”
“不过因为没必要跟你报备而已,尤其跟女『性』朋友的。”陆明潼神『色』三分倨傲,“这是给女朋友的特权。”
最后一句话,是忽然凑拢到她跟前说的。
看她吓得不自觉地倒退着往上一步,他愉悦地笑了一声,搭在栏杆上的手收回来,抄在裤子口袋里,准备回屋,“你最好一直别吃醋。吃醋可就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