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撞邪

关灯
护眼

第51章 问灵(六)

加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进书架
八三看书 83ks.net,最快更新撞邪!

耳边风声作响, 足下悬空。

那冰冷的手抓着衡南的肩膀, 又改成掐着她的脖子。

衡南的颈动脉突突跳动,脖子后仰也甩不开这大力的桎梏,只能反手用力拉开这条手臂。

力量猛地一松, 她好像拽断了什么,瞬间失去阻拦向前扑, 脑门咚地撞在走廊边的玻璃栏板上。

隔着玻璃,下面是悬空的中庭, 楼板之间挂着弯垂的感恩节主题拉花,拉花上坠着火鸡装饰品和“on sale”小广告牌

左手手掌印在玻璃栏板上,她慢慢抬头,睫『毛』轻颤。

从中庭上方俯瞰, 棕『色』巨幅版画, 卷发女人对镜梳妆,下面几盆棕榈。

她马上意识到这是哪里。

衡南看向右手, 手上抓着一根冻成冰火腿的阿凡达『色』手臂, 手腕上还挂着个『荡』悠悠的玉镯子。

她下意识地想丢开, 但是忍住了,转过身, 捋了捋脸上的头发, 两根手指小心地捏着,把冰火腿递给眼前的阴影:“不好意思……”

你太脆了。

缺了左胳膊的金耀兰直挺挺地杵着,脸『色』铁青地用白眼看着她。

衡南不知道她在这青『色』的脸上是怎么看出“铁青”的,但她能感觉到怨鬼的生气, 因为胸口的天书震颤得凶猛,她也痛得扭曲。

“那我,替你装回去。”衡南两腿打颤,反手撑着玻璃栏板站起来,一步一步靠近金耀兰。

衡南低头看了看,把胳膊调整了个向,往她肩膀一靠。幸好,那胳膊像磁铁,“啪”地吸在肩膀上了。

金耀兰的手五指张开,指甲毫无征兆地『插』向她的双眼。

衡南的身体记忆在大脑反应之前带着她后仰,她倒下去,手底还想抓住什么,竟一把拽断了她颈前的精元。

衡南再度跌坐在商场的玻璃栏板上。尾椎骨卡在栏杆槛,剧痛,她眼泪飚出,脚趾蜷起。

再抬眼时,黑漆漆的眼里生出些戾气。

“我刚才应该把你的火腿从后面扔下去。”

衡南睨着她,把姜瑞精元挂进自己领子里,借他的温度压制天书。

金耀兰朝她走来,款款地,旗袍摆动。她到了自己的地盘,好像上了油的机器,不再发出“格格”的僵动。

她背后是宝嘉丽的玻璃橱窗,隐约可见人体模特的轮廓,但店里黑灯。七点钟,商场打烊,走廊里只留下偏白的应急灯。

高跟鞋发出诡异的脆响:“你会通灵?”

会通灵,必是极阴体质,金耀兰对这副曾经和自己通灵的身体异常有亲近感,也很有……兴趣:“你看到了什么……”

衡南仰头睨着她,从某种角度看,这二人有种共通处。

比如习惯『性』地抬起的尖尖的下巴,还有嘴角讥诮的冷笑。

“看到你和你老公『性』生活不和谐。”

金耀兰“碰”打在衡南背后的栏板,商场装的是抗震钢化玻璃,细密的裂纹只是滋滋地蔓延开:“你闭嘴。”

她歪过头,白眼贴得近了,还能看见里面密密麻麻树状的红血丝,衡南马上闭眼。

“我撕开他的头皮,嚼碎他的舌头,我让他慢慢死。”

“你做得很对。”衡南屏住呼吸不去闻她身上的腐气,闭着眼睛称赞了一句。

二十年不说一句实话,舌头留着也没用。平心而论,她觉得金耀兰不够狠,换成她……

衡南眼睛瞬间睁开,一把阻住金耀兰伸向她脖子的手:“这是姜瑞的,你拿走也没用。”

怨鬼死死瞪着她,她也冷冷回视:“你不怕长出唧唧吗?”

“你想变成你最讨厌的物种?”

金耀兰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古怪的笑,很像野兽吞咽口水。

尸化过的怨鬼无法长久地维持稳定,眼角撑裂,红『色』的肌肉边角『露』出,舌头不自知地向外吐。

再气质的美人,都无法控制地慢慢变成死后最难堪的面目。

枯瘦的手指用力极大由抓变作了扼,衡南的脑袋“咚”地再次撞在栏板上:“龟缩在男人背后,好可怜。你的命给我,我活得比你更好。”

……但你不知道,龟缩在男人背后其实特别舒服。

虽然盛君殊平时管东管西,不许摘野花野果,不许光脚在地板上走,但她基本上是心想事成的。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去哪玩去哪玩,想不走路往下一倒,甚至也可以被抱着不走路。

这会空调关闭,四面森冷,衡南突然有点想念阳炎体在身边的日子。至于这动不动就犯病的心脏,谁要给谁好了……

怨鬼的脓『液』吧嗒流到她身上,衡南面『色』一僵,胃溶物疯狂上涌,“呕——”,毫不客气地吐了金耀兰一身。

衡南嫌恶地拿着她的旗袍擦拭殷红的嘴角,眼里含着生理『性』的眼泪,黑得波光『荡』漾,“我的老公你消受不起。”

劲风袭来,一箭当空,擦着金耀兰的头皮穿过,几乎将她的脑袋劈成两半,丰硕黑血飞溅在玻璃墙。

尖利的嘶叫响彻头顶,廊灯“啪啪”如多米诺骨牌一般次第炸裂。

衡南就靠在玻璃栏板上,丝毫未觉察已经绽出裂纹的玻璃正小规模的颤动,承受不住“砰”地炸成了金粉。

“师姐!”肖子烈惊恐的叫声从楼对面传来,『射』出的第二箭在空中偏移,扎进巨大的金属立柱,冒出一路火花。

衡南仰倒,随着玻璃粉花一同坠下楼去,裙摆向上扬起。

耀兰城共九层,有多个『穴』状中庭,下面的这个是最大的入口中庭,悬挂无数照灯,照耀着超大版画。

坠到底,摔得筋骨碎裂,只需要短短数秒。

凭空出现的盛君殊,变作一道黑『色』的影,像旋风一样扫『荡』过商场,挂灯左右摇晃,他斜踩着立柱向上腾空。

坠下的瞬间,衡南伸手一把拽住了挂在楼板上的拉花。

重力作用下,她向滑索般向前滑去,无数广告小吊牌从她掌心刮过,下雪般飘落在中庭。

盛君殊刚碰到她的衣角,脆弱的装饰拉花就承受不住下冲的力量,有一端瞬间掉落下来,衡南顺着坠下的一端,猛然向相反的方向『荡』去。

盛君殊呼吸急促,心脏都要停摆,一个黑影猛地扑来,将他撞在柱上,怨鬼黑血迸溅。

盛君殊挥刀砍去,金耀兰瞬间消失,从背后扼住他的喉咙,桀桀狂笑:“你救不了。”

鬼怪之于天师,也分三六九等。

尸化的吊死鬼乃是怨鬼中最难缠一挡,他们属于人的意识最少,怨气最重,无法沟通。可瞬移、可分.身,以舌为武器,入门手册中就注有“务必小心”字样——比如肖子烈现在就在拿手撕着缠绕他的巨大舌头。

何况,耀兰城内风水局,是为金耀兰量身打造。黎向巍给金耀兰修建一所“豪宅”,期望她可栖居在此,放下怨气。但这怎么可能?

金耀兰就像回到自己熟悉的老巢,拿什么当掩体、从哪逃跑、哪里有尖锐棱角,总比他们反应快几秒。

现在衡南身处险境,他们争抢的偏偏就是这几秒。

衡南钟摆样摆过去,一头撞到立柱,脚向下踏住了钉在立柱的秸秆箭。

秸秆她见过,一种空心的作物,跟吸管差不多,又软又脆,可做箭已是出人意料。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她畅通无阻地踩断它摔下去是什么感觉。

但一缕阻力从脚上传来——肖子烈这根秸秆箭咯吱咯吱地向下弯,却始终不曾断裂,弯到最大限度,竟然像是弹簧一般,猛地向上一抬。

衡南感觉自己像弹弓上的石子,被它弹『射』出去。

她吊过舞台威亚,从天而降的独舞天鹅。

她现在就在上升,不同的是悬绳是松的。她飞快旋转手臂,如同风筝收线,借着上升势头,抓住上部一个点,圈圈将拉花缠上手臂。

姜瑞的精元在她脖颈上发烫。

她凭借着蛮横的意志,竟然沿着脆弱的拉花将自己一点点攀爬上去,四根手指搭上了三层的楼板边缘。

随即是颤抖的、纤细的手肘。

衡南体育课从来不及格。脸被栏板挡住,她手臂发抖,没有力气再往上爬了。

盛君殊一手咯吱咯吱地掐住压在身上的腐尸,一手猛地将刀丢出去,劈碎了三层玻璃栏板,打碎了衡南面前的全部阻碍。刀向下冲,垫在她脚下,硬生生将她托了上去。

衡南打了个滚,冷汗淋漓地瘫在陆地上。

盛君殊收回目光,收紧的瞳孔微缩,由热转冷,扯起怨鬼头发,手起刀落。

金耀兰一避,手臂掉下瞬间,从正对走廊的扶梯“穿心煞”中再度瞬移。

盛君殊没有追,翻越栏杆跳到三楼,蹲下将瘫在地上的衡南抱起,检查了一下胳膊和腿。

师妹在空里『荡』了那么半天,居然奇迹般地没有外伤。

硕大的耀兰城内一片死寂,店铺关闭,满地玻璃碎片,应急灯一半幽幽亮着,另一半已经炸毁。

肖子烈坐在高高的栏杆上,双腿交叠,额头上的汗水滑落进沉黑的眼睛,薄唇微微抿起,下巴因为紧张而微微抖动。

箭在桃弓之上,他在等待机会。

隐约传来风铃响声。

一道阴影带着腥热的风冲开了盛君殊与衡南,黑血和尸水喷溅在玻璃上,顺着栏板留下,嘶哑的声音响起:“我大仇未报。”

“那你就不该上吊。”肖子烈在楼下没好气地讥了一句。

挺押韵。

静默了片刻。少年含着怒把箭头拨正,弓弦拉至最满,咯咯作响。

“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童稚的声音回『荡』在数层楼上。

金耀兰猛然再度现形。

残缺不全,颈椎断裂,头颅佝偻在胸前,长长卷发挡住了脸,衡南向后一躲,“吱啦”推动背后一面被鞋店摆在外面的旧立镜,“咔嚓”,早已碎掉的镜子掉落了半边,

“二八二九三十一……”衡南熄屏,童谣让一根手指摁断。

盛君殊万万没料到她把这个调成了闹铃,响得真不是时候。

更危险的是她后脑勺的镜子。只剩锯齿形的半边,像猛犸竖起的尖牙,勾起她两绺漆黑的发丝。如果从他这个位置,从背后砍金耀兰,很可能会使衡南撞上那个尖角。

世间最难不是的战无敌手。

而是如何完好无虞地保护一枚鸡蛋。

盛君殊双眸漆黑,给肖子烈打了个手势,暂止住他的箭,轻而无声地屈膝站起。所有的力量和伤害,必须全部向他的方向倒,一丝一毫不能倾过去。

“你在嘲笑我?”怨灵平静地问,片刻,毫无征兆地朝衡南扑去。

衡南脑袋后仰。

盛君殊的心脏仿佛被人猛地攫住,险些站不住,浑身血『液』冲上头顶,又落下来。

好的是镜子也被顺带推远去,没碰上。

坏的是衡南伸手一揽,向后握住那枚尖角。

头顶只剩一盏灯泡,刺眼的光正照在她手上。破镜尖锐残缺,一双手却苍白柔软,仿佛孱弱的丝帛。

“衡南,手。”盛君殊以为她要借力站起来。但那绝对不是一个好的支撑,镜子会跑,尖锐的碎片会割伤她的手,他几乎恐吓地提醒。

但她双眸漆黑,置若罔闻。

金耀兰说她的命换她来活会更好?

同样一根绳,她在三秒内拽住它爬上楼板,金耀兰则用它勒断了修长的脖子。

“你没资格和我比。”她的手慢慢加力,“咔吧”一下,像掰板状巧克力一样掰下一块,鲜血也如小溪顺着手臂留下,“因为我活着,你死了。”

不规则的小块镜面翻转,倒映出吊顶上的灯,微微一转,折『射』出一道光,光落在宝蓝旗袍之上,灼出一个血洞。

怨灵的惨叫后知后觉。衡南的手腕翻飞得更快,折『射』出的这道光越来越亮,一剑一剑毫不留情,一道一道焦黑血痕叠加在出现怨灵身上。

衡南曾经用的是把桑剑,桑为剑,贵在轻盈,但很脆弱,她死后,桑剑被一把火烧成灰烬。

入门之书上也写,对天下秽物,虚实相应,光为剑,棘为刀。

盛君殊低头。

他手上这把是棘刀。

师妹手上那个,当是光剑。

金耀兰抱着头蜷缩,半个身子浸泡在黑血里,像是融化的雪人,只剩下孩子似的一小团,衡南“啪嗒”撂下镜子,伸出鞋尖挑起她盖在脸上的长卷发,歪头看了看:“脸我给你留下了。”

她把另一只手放在金耀兰天灵盖上。

“衡南!”盛君殊叫她,是不愿她坏了规矩。

怨鬼不诛,折损福泽。

衡南却转过来警告地睨他:“谁收的鬼,听谁的。”

她抓着金耀兰的头发一提,怨灵登时化入虚空,兜里揣着盒眼影,她把虚空一丢,眼影盒子扣上。

盛君殊伸手抢夺,她立刻眼影丢进衣领,恰好斜着落在中间。

他要是想夺,必须把手伸进她领子去取,或者从下面掏。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