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的院子,安心斋。
记得出门前,宋锦特地翻看了一下黄历,今日是十五,是赵氏斋戒沐浴的日子。
每个月的初一至初三,十四到十五,赵氏都会在自己院里斋戒沐浴三日。
以往这个时候去向赵氏请安,赵氏都是闭门不见的。但赵氏今日既然请了李婆子过来请她,想必是出了要紧的事,不然也不会耽误了她的斋戒清修。
安心斋里,赵氏坐在那张雕花刻了百子千孙图的罗汉榻上。
宋谦行坐在屋里,脚下摆着一筐橘子,他正在给橘子剥着皮,准备用来做橘干。
宋谦行看了一眼歪靠着,枕在罗汉榻上的赵氏,见她低头不语,似乎还在想着方才那些事,宋谦行让丫头捧了一盘橘子过去,摆在了赵氏身旁。
“母亲吃几个橘子提提神吧!小妹年幼无知,哪里会知道那顺天府大牢,是她一个姑娘家家能去的?”
“要不是遇见了张平,只怕小妹的身份,早就被人识破了。还好如今小妹平安归来了,母亲还是好好和她说说,告诉她这些个道理。”
今日宋谦行过来,正是为了今日宋锦求着陈锦然带她去顺天府大牢见何忠的事。
张平回府之后,马上就找了自己的姐夫,也就是宋谦行说了这件事,毕竟一个姑娘家家的,和一个男子去大牢那样的地方,实在是不大妥当。
若是一个不小心传了出去,这姑娘的清白,要还是不要了?
宋谦行知道宋锦铁定不会和赵氏明说此事,但毕竟滋事体大,宋谦行想了想,还是决定过来,和赵氏说了。
赵氏听后,当即就气得头疼。
锦儿那日和她说了之后,她怎么就没有想到,锦儿会为了一个管事,和一个外男去顺天府大牢那样的地方呢?
且那个外男还是和锦儿有过婚约的人,陈家已经决定和宋家退婚了。
赵氏和宋老爹,宋谦行,宋芸等人再三商量过后,也不愿挽留,既然陈家要退婚,宋家也不带怕的,退就退吧!
大不了等锦儿大了之后,让锦儿自立女户,她们老两口过继族子,来继承宋家的香火就是。
可如今锦儿和那个陈家二公子两人一块去了顺天府的大牢,弄成如今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
到时候宋家想要退婚,陈家万一说她们宋家的姑娘,一直巴着他们家公子怎么办?
这门婚事,退还是不退了?
赵氏心里还是拿不定主意,她今日之所以要请了宋锦过来,就是想要问问清楚,她和陈锦然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若是真的想退婚,就少与陈家有一丝一毫的来往,若是不愿退婚,那她再去陈家,使使劲!问问陈家夫妇是个什么意思?
瞧着那盘橘子搁在了赵氏身旁的高几上,赵氏久久没有入口,宋谦行停了手中的活计,接过了底下丫鬟捧上来的茶盏,他亲自把茶递到了赵氏手上。
“母亲,这件事毕竟是小妹的终身大事,若小妹真的不喜那陈家二公子了,咱们再退婚。”
“若是小妹对那陈家二公子有意,母亲再去陈家使使力,打听打听陈太师是什么意思?”
“陈二毕竟是陈太师最疼爱的孩子,听太子妃说,陈夫人这几日去了英国公府上,似乎是去商榷陈二和张家的婚事。”
听着宋谦行这样说,赵氏心里很是满意,儿子的想法,每次都和她的想法一致,做事小心谨慎,处事临危不乱。若锦儿能学了她哥哥几分,她也就不用这么操心了。
“儿子,你能这样为你小妹着想,便是最好的了。从前是我们亏欠了你小妹,现如今是要补偿给她的。”
到了安心斋的院门口,宋锦老远就瞧见了李婆子守在院门前,还没等宋锦走近,李婆子就迎了上来。
搀住了宋锦的手,扶着她往里走。
“姑娘,大公子和夫人都在屋里了,就等着你进去了。”
宋锦有些吃惊,宋谦行今日怎么回府了?
莫非也是为着她今日和陈锦然去顺天府大牢之事?
走着走着,宋锦就想起来了。
今日去顺天府大牢巡视的张平,是彭城伯家的大公子,而她大哥,入赘的是彭城伯张家,娶的人是彭城伯家的大姑娘,他们二人是一家人。
大哥和那个张平相识,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难不成是那个张平嘴碎,在大哥面前说了她的坏话?
李婆子把宋锦送到了正屋,就让白荷跟着宋锦进去,她则是守在屋外,等着宋锦出来。
宋锦战战兢兢地进了正屋,见屋里果然坐着宋谦行,赵氏则是坐在屋里的罗汉榻上,紧紧地瞅着自己,面上充满了不悦。
胆战心惊地行过礼,宋锦坐在了丫鬟搬过来的绣凳上,正要开口,只听见宋谦行端起了茶水,喝了口就道。
“小妹,你今日出门是去做什么了?你是老老实实地同我和母亲交代,还是大哥亲自开口,给你说说。”
果然,张平那个憨憨,真的把今日在顺天府大牢发生的这些事,和宋谦行说了?
她该怎么说才好呢?
是和他们坦白,还是继续瞒着?
思虑再三之后,宋锦决定了,还是坦白吧!
毕竟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娘亲,诚如大哥所说,锦儿今日去了顺天府大牢,但锦儿是去顺天府大牢,找何管事了解清楚这件事,锦儿并不是去做别的,还请娘亲谅解。”
宋锦犹如犯了错的小猫咪一样,眼神中充满了无辜,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赵氏。
不过赵氏却不吃她这一套!面不改色地捧起茶水,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才不急不慢地回道。
“锦儿,今日除了你,还有谁陪着你去了顺天府的大牢?你同那人是什么关系?”
“这些事情娘亲都已经知道了,还望锦儿不欺瞒娘亲,老老实实地回答娘亲。”
赵氏提前给宋锦打了预防针,反正她已经知道了此事,说不说出真相,就看宋锦自己了。
既然赵氏已然知道,宋锦就只能实话实说了。
“娘亲,今日是我求了陈家二公子带着我去顺天府大牢的。”
“是锦儿求着陈二公子的,若娘亲要怪罪,就怪罪锦儿吧!和陈家二公子毫不相干。”
想着陈锦然肯带她去顺天府大牢,她还是一个人把这些事情都背下,不要连累陈锦然得好。
“锦儿,你长大了,不在是躲在我们身后,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了。”
“娘亲知道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救何管事,娘亲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从今以后,就不要和那个陈二继续来往了。”
“咱们家要和陈家退婚了,你这样和那个陈二不清不楚的,传了出去,是要闹笑话的。”
宋锦原以为赵氏会厉声呵斥她,但是没想到,赵氏的话语很淡,没带着任何语气,而是循循善诱地劝着她。
赵氏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宋锦知道她这么做也是为着自己好,所以她还是决定听了赵氏的话。
不和陈锦然来往,就不来往呗!反正她也不吃亏。
“娘亲,您说的这些,锦儿都晓得的。锦儿听您的话,从今往后,就不和那陈家二公子有来往了!”
“就算是路上遇见了她,锦儿也避着她,尽量不要同他见面。”
听宋锦这么说,赵氏之前还板着的脸,一下子就缓和下来。
三人在屋里又絮叨了一会,宋谦行就要走了。
赵氏知道他们兄妹二人还有话要说,就让宋锦送着宋谦行出府。
鹅卵石铺就的甬道上,宋谦行和宋锦并排走在一起。
看着小妹一脸天真的模样,宋谦行在心底里,暗自叹了几息。
“小妹,待爹爹致仕,这宋家,便是你一个人当家做主了。娘亲给了你四平街的铺子,是想要你往后有口饭吃,总不至于饿到。”
“所以那些个铺子,你还是交给管事去打理,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府里,孝顺爹娘。听话!”
她不想被眼前这座宅子给束缚了,她要靠着四平街的那几个铺子,成就一番事业。
若是就守着这个宅子和那几间铺子,迟早有坐吃山空的那一天,那样的话,不照样还是饿死。
她要在大明朝,成就自己的一番事业,这样她才算没白来这大明朝!
她的这些话,只敢在心底里自己说说,若被宋谦行听到了,还指不定该如何说她。
“哥哥,我一定好好听话!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侍奉爹娘。”
宋锦只能强行装作一副天真无邪小姑娘的模样,回了宋谦行这些话。
目送着宋谦行上了马车,宋锦也回了自己的小院。
刚进了院子,就瞧见芙蕖站在院门口,脸色慌张,像是出了什么事一样。
“姑娘,白绢坊的何管事带着他的闺女过来了,此刻就跪在屋里。何管事说想谢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何管事回来了?是连家差人送他回来的?
只是救他的人不是自己,为何他会过来谢自己呢。
宋锦没接着想下去,芙蕖就带着她进了正屋。
一进正屋,就瞧见了何忠和她的闺女何圆跪在屋里。瞧见宋锦走了进来,何忠用膝盖就走到了宋锦身边,含着泪谢道。
“姑娘,小人今日过来,是谢谢姑娘的救命之恩的!要不是有姑娘襄助,只怕小人已经命丧黄泉,下去见娃她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