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元朗走进来,一看吵架双方头都大了,一边是脸脖子粗的韩卫,而那边则是老板娘高月娥。
一问吵架原因,才弄清楚是高月娥在菜谱里加了一道菜,名为母林蛙炖土豆。
别看只是加了一道菜,可猫腻却不小。金秋十月正是林蛙产籽的时候,一般普通公林蛙才卖几十元一斤,带籽的母林蛙却要二百多甚至三百左右。原因在于,母林蛙油厚,其输卵管又称蛤蟆油,是珍贵的滋补品,营养成分不亚于人参、燕窝、冬虫夏草,而且还具有补肾壮阳功效。
按照高月娥的意思,要炖一大海碗母林蛙,至少要二斤左右,一共两桌,就需要四斤母林蛙。这样算下来,要买这些东西还得一千多块钱。
而且,高月娥还对韩卫只买十几元一瓶的普通高粱白十分不满意,乡里吃饭的瓶装酒最起码都在百元以上,这种便宜酒白给都不喝,马书记见了保准生气。
韩卫上来倔强劲儿,说话直来直去:“乡里吃饭没钱,是主任自掏腰包买的,这些东西已经花了五百多块,你又让买母林蛙和高档酒,这些钱还得主任拿,凭什么!再说,你又不是乡政府的人,在这里指手画脚,太过分了。”
高月娥本想拿话硬怼回去,一听到厉元朗自掏腰包,顿时眼睛瞪得老大,惊呼道:“厉乡长,你这是何必呢,乡里在我这挂账的,花销都记在里面,不用你个人掏钱。”
厉元朗则板着面孔说:“高老板,乡里欠你多少钱你算清楚,我会尽快还清。这次我们现金结算,以后乡里吃饭会安排在食堂,不会再给你填麻烦。”
“什么!”高月娥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追问,得到厉元朗十分肯定的点头回应。
高月娥傻眼了,乡政府一旦取消夜雨花饭店的定点用餐,她的损失可就大了。
要知道,乡里在她这里又吃又喝又拿的,每年不下十几二十万,小小的水明乡能有这样收入的餐饮行业屈指可数,她这些年也靠这事赚了不少钱。
眼瞅着摇钱树要倒,高月娥不干了,便把厉元朗拉到一边,妩媚的凤眼直闪电光,拿出独有勾引男人的绝技,挽住厉元朗的胳膊撒起娇来。
“好弟弟,跟姐还来这一套,姐不过是开了个小玩笑,这样吧,炖林蛙算我的,还有酒水和烟钱都是我的。马书记就喜欢这口,我也是替你着想。还有……”她有意躲避韩卫,直接趴在厉元朗耳边悄悄说:“只要乡里以后还在我这里吃饭,我给你百分之五的回扣,要不把我赔给你也行。”
高月娥说话时,嘴里吐着热气喷在厉元朗耳边痒痒的不舒服,他忙把身子往外一躲,闪开高月娥用她那爆炸的凸面顶住自己胳膊肘,并义正言辞道:“高老板,请你自重,我们乡里穷,再也经不起大吃大喝了,至于你所说马书记喜欢林蛙和好白酒,我这就让韩卫去准备。”
说毕,从钱包里掏出银行卡递给韩卫,嘱咐他按照高月娥的要求赶紧去买,别耽误晚上的聚餐。
韩卫不解其意,站着没动,厉元朗理都没理高月娥,拽他出来说:“快去买。”
“主任,这是那娘们故意刁难,我就不信马书记会这么要求。”
韩卫哪里明白这里的弯弯绕,厉元朗便跟他解释,高月娥肯定是得到什么人的指示,单凭她没有这个胆子。
“哦,主任莫非这是马书记的意思……”
“别说了,快去!”厉元朗推了韩卫一把。
可韩卫没走两步突然折返回来,对厉元朗鸣不平道:“主任,我觉得你不应该总是让着马书记,你越让着他,他越欺负你。”
“我心里有数,赶紧去吧。”厉元朗拍了拍韩卫的肩头,目送他远走,这才走进乡政府大楼。
迎面碰到张国瑞,身边还跟着吴红丽,似乎这俩人故意等他,有话对他说。
三个人互相点了点头,厉元朗没进去而是去停车场把车开出来,之后张国瑞和吴红丽分别上车,他一打方向盘出去,开到一个僻静之处,便问二人:“张哥,吴姐,你们有什么话尽管问吧,这里清静。”
“刘树喜把你的办公室换到肖展望曾经用过的那一间,正安排人搬家呢,有没有这事?”吴红丽直脾气,心里藏不住事儿,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率先说出来。
“元朗,这肯定是马胜然的主意。今天会上我就看出来你的低姿态,这样做没有错,硬跟马胜然对着干没好处,但是你也不能太委屈自己了。”张国瑞递给厉元朗一支烟,忧心忡忡。
厉元朗接过来苦笑道:“岂止逼我换办公室,还有……”便将刚才生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抖落个干净。
“欺人太甚!”张国瑞气得将半截烟碾碎扔出车窗外。
吴红丽也是生气直拍大腿,文静的脸上挂满冰霜。这二人替厉元朗抱打不平,冷静下来,张国瑞和吴红丽问厉元朗的下一步应对策略。
厉元朗冲副驾驶位上的张国瑞报以微笑,说出来四个字:“顺其自然。”
张国瑞立马明白,扭头对吴红丽说:“红丽,元朗已经有打算了,相信他能应付过去。”并拍了拍厉元朗的手背说:“这可苦了你。”
下午五点钟,水明乡全体中层以上领导齐聚夜雨花饭店,两桌酒宴都设在雅间里。
水明乡十一位党委委员正好凑了一桌,其他人在隔壁就餐。
席间,马胜然春风得意,端起酒杯以主人身份说道:“今天可以说是咱们乡的大喜之日,一来祝贺厉元朗就任乡长,二来也欢迎孙奇来水明乡工作。第三个就是我的个人建议了,厉元朗同志之前一直在县里工作,就是担任常务副乡长也没超过一个月,基层经验不足,希望以后咱们大家伙多多帮助他,也希望像我还有树喜,以及谭刚灿儒、春秋、樊政这样的老人多伸出援助之手,厉元朗同志毕竟年轻,有什么不足之处,当面指出来,我相信厉元朗同志一定中肯听进去,也会用实际行动回报给大家。”
这话就有深层次的意思了,摆明还是说厉元朗岁数小,经验少,以后要是没有我马胜然罩着,将寸步难行。
厉元朗顺势接过话茬,端起杯来对着马胜然及其在座同行说道:“马书记的肺腑之间感人至深,也希望以后大家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当面指正。这杯酒,我先干了,以表寸心。”
言毕,厉元朗一仰脖,一两左右的白酒,眉头没眨一下,当即喝干。
“哈哈哈……”刘树喜当即大笑起来,并端着酒杯对厉元朗说:“厉乡长果然爽快,这杯酒我代表我个人,先敬厉乡长。”
没等厉元朗回话,张国瑞板脸伸手拦道:“刘主任,你没看出来马书记有话要说,做什么事要分清主次。”
刘树喜只得尴尬笑了笑,坐下来故作镇定的看着马胜然的脸色,不再出声了。
“国瑞既然提到这里,我正好有些话说给大家听。”马胜然抹了抹嘴,刚才厉元朗的弦外之音他岂有听不出来,意思是警告不要背后搞小动作。
马胜然听进耳朵里,针扎一样刺入心中。轻咳一声,继而言道:“厉乡长刚才说到咱们大家以后要光明磊落,当面说清楚背后不议论,这一点我很赞成。希望各位都要犹记眼耳,也要形成一种制度,不要搞什么小帮派,大家都是一个班子的成员,在一个锅里搅马勺,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就应该拧成一股绳,劲儿往一处使,共同为水明乡的未来卖力气。”
经马胜然这番话的提醒,厉元朗立刻明了,马胜然之所以三番五次的为难他,这是对厉元朗有拉帮结派嫌疑的重重敲打,是杀鸡给猴看的警示。
吴红丽见状,起身端杯道:“马书记说的太好了,我们大家伙受教育。我提议,这一杯酒我们共同敬马书记,马书记为咱们水明乡奋斗了大半辈子,劳苦功高,理应配得上这四个字。”
“吴委员这句话说得好啊,我赞同,这一杯酒咱们集体敬马书记!”厉元朗双手端杯,面向马胜然,恭敬的样子令马胜然十分受用。
他原本冷若冰霜的脸,逐渐变化出笑面容,甭管是真是假,反正露出开心来。“呵呵,这么对我,我马某人可不敢当,受之有愧。”
“马书记哪里的话,您是我们水明乡的顶梁柱,没有您坐镇,我们大家伙都不知道该怎样工作了。”厉元朗就是一个劲儿的力捧马胜然,让他疏于防范,别把矛头始终对准自己。
枪打出头鸟,这句话一直灌输在厉元朗的心田里,不张扬总低调,这样才不会引起马胜然的注意,也是厉元朗的保全之策。
于是乎,众人齐齐起身端杯,共同敬马胜然,随着一阵热络的笑声,马胜然欣然享用,当即喝光,美滋滋的看着大家。
然而,却一使眼色给刘树喜,不知道他又在算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