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浑身颤如筛糠的孟安晴,另一个是艰难站起的俞白松。
这二人,一前一后扑向拄剑而立的韩峥。
“找死。”韩峥冷笑,握着断剑剑柄,反手便击向俞白松的太阳穴。
颜乔乔倒嘶一口凉气,变阵不及。
在她周围,韩峥的走狗已将旁人逼退,像一座座高山,堵住了她的所有退路。这些人,个个目光发狠,显然事先已得了韩峥的死命令。
她的心脏在胸腔中猛烈撞击,怒火恨意冲上脑门。
就在这鱼死网破之际,耳畔忽然响起一道道利落至极的衣袂破风声。
佩有天家御印的暗卫疾掠而至,一把攥住韩峥逞凶的手腕,拧至背后,顺势将他摁跪在地!
颜乔乔还没回过神,围在她身侧的爪牙便被尽数制服,摁得满地都是。
人群中响起低低的惊呼,旋即,人潮自觉分列左右。
黑甲铿锵作响,两列侍卫辟出一道笔直通道,如劈海分山。
场间顷刻寂静无声。
颜乔乔怔忡望去。
只见逆着光的远处,一道清瘦颀长的身影大步行来。
广袖猎猎,携着清风。
他骨相极好,只看轮廓,便知俊美无俦。
更叫人心间震颤的是,他,竟着一身大红袍。
极正的红,像最纯最艳的朱砂记,落在眼眸,灼上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肄业的问题是这样的,我查了一些古代资料,发现古代学府似乎没有很正式的毕业,学生考中科举做了官,还是称国子监肄业、太学肄业、某院肄业,大概就是虽然离开学校了但永远是学府门生这样的意思。(没找到很严谨很正统的说法)
这里用肄业……是因为它看起来和上下文比较浑然一体(?)
第89章 小人之心
颜乔乔忘了如何呼吸。
紧绷的手指一点点松开,擂台上飞舞的祝福纸屑纷纷扬扬向着台下洒落。
她立身之处,仿佛下了一场红蝶雨。
她怔怔望着那道身影大步行来。
他途经之处,天地万物失去了颜色,只余一袭艳极的红衣。
场间陆续传出轻微的抽气声。
这一位深居简出,除去当众讲道之外,见他一面已是难得,更遑论这灼人眼目的大红衣裳。
颜乔乔的身躯不自觉地震颤。
不知为何,这一幕竟是摧人心肝,吸入肺腑的空气如细密的刀,割得她痛极涩极。
他身后的一切成为了灰白黯淡的布景,他不疾不徐行来,停在了她的面前。
颜乔乔眼睫轻颤,怔怔抬眸。
一袭大红衣,衬得天人般的面庞更似苍白冷玉。
极清,极艳。
眉发极黑,肤色极白,撞色浓烈,灼伤了眼眸。
“抱歉迟到。”他垂眸看着她,清澈幽黑的眸中映出一个红艳艳的人。
她的眼睫颤了颤,两滴泪珠滑过脸庞。
他抬起手,赤红广袖拂过她的肩头,袖中探出修长如竹的手指,一下,一下,替她擦掉脸颊上的泪痕。
带着薄茧的触感烙进了她的心底,抚触到藏得极深的、触摸不到的旧日伤痕。
她不知道自己心中那股浓墨重彩的情绪从何而来,如此悲怆,竟叫她难以呼吸。
“殿下……”声线似风中颤抖的蝶翼。
“哭什么,”他无奈道,“方才不是挺威风。”
颜乔乔仰头看着他的眼睛,在这双清冷深黑的眼眸中,她并未找到与她一样痛彻心扉的似曾相识感。
她怔了怔,轻轻呼出一口气。
“您,”她小心谨慎地问,“不难过么?”
“为何难过?”
她眨了眨眼睛:“我也不知。只是觉得您会难过。”
公良瑾:“……你感知有误。”
她松了口气,弯起眼睛微笑:“那我也不难过了。”
“甚好。”
身旁,暗卫们手中摁着韩峥麾下的爪牙,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只当听不见这二人机关暗语般的废话。
“少皇殿下!”擂台上方,传来一声嘶哑的厉喝。
颜乔乔与公良瑾齐齐抬眸望去。
是被暗卫拧住胳膊的韩峥。
“韩世子。”公良瑾语声缓而冷,“今日之事,你该如何向我解释。”
韩峥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我没什么好解释啊殿下。颜乔乔早在去年便与我有了夫妻之实,我要对她负责,将她娶回家,这有什么问题吗?”
他的声音极阴冷,带着丝毫也不加以掩饰的炫耀、挑衅之意。
他死死盯着公良瑾的眼睛,仿佛想要从这个男人脸上找到痛苦、挫败或是嫌弃。
韩峥很自信,这种自信源于男人对男人的了解。他不相信世上有男人会不在意这件事,他胸有成竹,胜券在握,唇角勾起了傲慢嘲讽的笑容。
颜乔乔的心脏微微发紧,肩膀不自觉地收缩了少许。
即便今日她已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自己与韩峥的脸面彻底撕开,但当着清风明月的面,难免有些自惭难堪。
身畔有风拂过。
大红广袖环过她的身躯,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肩头。
他揽住她的肩,瘦高挺拔的身躯定定站在她的身旁,像一座令人可以安心倚靠的大山。
“她不需要你。”公良瑾语气平淡,“莫要自作多情。”
颜乔乔抬眸望去,见他的神色与往昔一般无二,极温和,唇角噙着浅浅的笑。
酸涩涌上眼眸,男人俊美无双的容颜模糊在一片泪光中。
韩峥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瞳仁在眼眶中狠狠一颤。
便是这一霎,颜乔乔清晰地再一次感觉到了那种极违和的破碎感。世界,仿佛要碎了。
她下意识地望向韩峥。
便见他满目不信,死死盯着公良瑾,似是想要钻进对方脑海中,挖出像他自身那样阴暗的念头来。
片刻之后,韩峥吐出一口血沫,冷笑道:“少皇殿下,您可知春日宴上,她是如何向我投怀送抱,如何温柔多情。如今攀上您这高枝,她便将我弃如敝履……呵,您不惜为她犯禁,可您就不担心她哪日又为了旁人弃您而去?毕竟,有我这个前车之鉴在啊!”
说着阴毒的话,唇角却不断地渗出血。
就连颜乔乔都能感觉到,他的道心在动荡,神魂在不安。
“你这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颜乔乔斥道。
环在她肩膀上的那只大手安抚地握了握她。
公良瑾垂眸,对她说道:“当年之事,我已查到了真相。可能有些冒犯。你,可愿面对?”
颜乔乔呼吸微滞,怔怔点头。
今日,她已经无所畏惧。
公良瑾颔首,示意左右将人犯带上来。
林天罡。
林天罡三下五除二便交待了春日宴上给颜乔乔下毒之事。
“那是神啸弄来的宫廷秘药,会、会让颜乔乔把我错认成她的心上人。”林天罡坦白道,“否则以她那又臭又硬的脾气,即便是中了那春什么药,也绝不会乖乖就范。”
颜乔乔脚步微一踉跄。
肩膀上传来了镇定的力道,帮助她站稳。
“你是说,我那日并非醉酒,而是中了毒。”颜乔乔一字一顿。
“是、是啊。就是让你把面前的男人错认成心上人,好让你投怀送抱呗。”林天罡大约已吃了些苦头,眼神发虚,唯唯诺诺,“可惜我还没得手,就叫韩峥给打晕了,便宜了他!”
颜乔乔怔怔转头,与韩峥对上了视线。
她第一次,在韩峥的眼睛里读出了一丝心虚和恼恨。
颜乔乔恍然。
“你,那日已发现我有问题!”她的心中翻涌着难言的情绪,“你打晕林天罡,又看出我状态不对,却佯装不知,趁人之危!韩峥,你卑鄙!”
周遭的一切再度震颤。
韩峥厚颜无耻道:“谁叫我心悦你多时。颜乔乔,心悦之人向自己投怀送抱,但凡是个男人,都绝对把持不住。不信你问问你身旁的大君子,换作他,他敢说一句坐怀不乱?”
颜乔乔本能地知道,韩峥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样镇定。
她沉声道:“你终日忌惮殿下,处心积虑试探我,想方设法向殿下示威,莫不就是因为,那一日你已知道,我心悦之人并不是你!”
这一次,震荡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