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刃提剑指着九婴:“就你那副破破烂烂的尊荣, 竟也好意思说别人不堪入目,还不快点从人家姑娘身上滚出来!”
“阿妹!”此时柳氏主人也御剑赶到,与之行的还有璃韵, 身后数十名高阶弟浩浩『荡』『荡』组剑阵,璃焕与墨驰亦在其间, 锋利剑芒映出火光, 围出一铜墙铁壁。
九婴却并未将众人放在眼中,他眉头皱着, 正在不满意这回侵占的身体,因为脑中纷『乱』旖想实在太多, 多到令他头痛,也有些费解这千年来修真界究竟在忙着做什么, 为何像是人人都一门心思沉溺私情。九婴环视一圈, 将目光落在璃韵身上时,这种费解就更被放大几分,不懂为何一个如此寡淡无味的小白脸, 竟也能惹得数十高手为他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于是又僵硬地重复了一遍——
“不堪入目!”
但真相其实是柳姑娘在火焰峰待的这些时日吧, 身边没有别的美男子可看,唯有璃韵还顺眼些,腰也细, 所以就在找头之余给他安排了许多心上人, 比如说琉璃宗的霸道宗主, 比如说金光门的冷酷护法, 再比如说百花谷的斯文神医,甚至还拉来了恶名昭着的天涯旅人裴与同,在故事中充第一反派, 在大婚之日将人劫走囚禁虐待,总之曲折得很。
谢刃侧头疑『惑』:“他是不是只会说‘不堪入目’四个字?”
风缱雪叮嘱:“莫伤柳姑娘。”
“放心,小丫头挺可爱的……不是,比你差远了。”谢刃握紧剑柄,补一句,“三界九霄,你排第一。”
他这句话说得极轻,但还是清晰落入了九婴耳中,这种公然的藐视简直使他勃然大怒,于是喉咙发出低沉怒音,双臂缓缓抬起,骨节发出堪比错位的“嘎巴”声。
谢刃率举剑攻了过去!
九婴飞身闪过,双掌一合,乌黑煞气霎时向着四周散开,奔腾卷入火焰,后又“砰砰”钉入地底深处,唤醒了那些盘踞在他身侧许多年的浓黑怨灵。它们挣扎着破土出,以一种僵直诡异的人形行走着,一个、十个……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粗粗一观,数量竟与璃柳二氏的弟不相上下。
“阿焕。”璃韵沉声吩咐,“下去帮忙!”
“是!”璃焕答应一声,与墨驰折返主峰,共同率领两派弟对抗怨灵。在天穹顶端,璃韵长剑横扫电光,冷冷道:“你为恶多年,今日竟然还敢冒头,修真界岂能容你这败类继续为祸!”
九婴讥笑一声,口中含混嘲讽:“连你这四处招蜂引蝶的『淫』|『荡』媚|娃都能混半个家主,倒也有脸面说我。”
璃韵:“?”
风缱雪道:“我不『插』手。”
“好。”有了方才的经验,谢刃的底气也足了许多,他再度一剑引来灵火,如高墙倾覆砸向九婴!其余人也纷纷上前相助,一时之间,只见漫天火光融着剑光,与暗黑煞气紧紧咬合。风缱雪负手退到战斗圈外,目光始终落在谢刃身上。此战虽说有了帮手,却并不比白沙海的那场更加轻松,火焰峰又名万尸坑,算是个大型『乱』葬岗,反倒给了九婴便利,煞气像是焚烧不尽一般,不断从地下涌出,腥臭冰冷。
柳氏主人率不敌,与一众弟共同被打落在地。璃韵祭出数千雷电灵符,飞身一剑架住九婴,扭头喝:“你还在等什么!”
谢刃眉梢一挑,双手握紧剑柄,竖直劈了个天崩地裂!灵焰在柳辞醉血脉内滚滚燃过,她面容痛苦,双手后虚空一抓,正好被璃韵扭住,一掌劈后背!
九婴的头颅被迫凸显,谢刃眼疾手快,一把扯住拽了出来!璃韵将柳辞醉丢入她兄长怀中,再一回头,却见那黑雾还缠在谢刃手上,并且不断向前嘶吼挣扎着,像是要钻入他的身体!
风缱雪:“阿刃!”
谢刃狠狠一错手,竟是将那颗头颅生生撕裂!残破的骨骼呼啸坠烈焰,又在半空重新被煞气拖起,黏合了一个更加巨大古怪的怪物。
在火焰峰顶,璃焕正被一股煞气缠得死紧,无计可施时,对方却突然自己散了,墨驰冲上前扶起他,两人仓惶站稳,环顾四周,吃惊地发现所有黑雾都开始上蒸腾,它们拧成一股又一股的粗绳,源源不断没入云端。山顶上的弟也纷纷爬起来,大家茫然地看着身边正在迅速远去的煞气,这是……打赢了?
璃焕觉察出异样:“糟了,它好像要对付阿刃!”
两人急忙御剑赶往高处,此时残破的九婴周身已蓄满煞气,他幻出虚无的双手,中隐隐可见黑丹流转!璃韵暗中左移几步,挡在了一众小辈身前,他曾斩过无数大妖,自然清楚这黑丹妖邪的厉害,便轻声斥道:“你们来做什么,下去!”
璃焕握紧佩剑,自不肯离去。墨驰看着不远处翻涌的煞气,后背有些冒汗:“这玩意要怎么打?”
璃韵答:“用你所有的本事去打。”
更多的弟也追了过来,此刻天『色』已大明,朝阳初升,漫天卷云被照得金红镶嵌,壮阔恢弘。就在这份恢弘之中,近万人整齐列队,风吹得他们衣袍飞舞,脚下火海翻涌,胸腔豪情万千。
璃韵道:“杀!”
一语既出,所有人便如脱闸猛虎般一举攻上!九婴左手一展,立刻有一漆黑绳索自他掌心生长蔓延,挥舞横扫一圈,引得惨呼不断!璃韵挥剑卷住黑索,让蓝紫电光顺剑身炸开,打得九婴掌心微微一麻。他恼羞怒,猛然发力一扯,璃韵顿时被带得如风筝跌落,眼看百余条细小的黑雾已似毒蛇缠他的身体,幸有风缱雪一把将人兜住,放到了安全处。
九婴的注意力全在谢刃身上,熟悉的红莲烈焰,却比千年前更加来势汹汹。
他缓缓开口:“烛照。”
脖颈还残留着被斩落时的灼烫,目光相接时,千余年前的仇恨被一并唤醒,浓厚不散的煞气便“轰”一声张开血盆大口,如巨兽滚滚吞噬!
璃韵看在眼中,正欲上前相助,身边却已闪过一清寒白影。风缱雪一剑纵雪,能掀翻天地的狂风在半空卷出一只冰兽,挥爪凶悍拍煞气!
在同一时间,谢刃也凌空接住了心上人,将他顺势搂在怀中后,另一只手猛地翻转,掌心虚空一攥,竟是带得山下大火再次燃天顶,似反挂瀑布烧红了整片云。
风缱雪毫无防备看到这一幕,一把急握住他的手腕:“不可勉强!”
谢刃却不肯就此放弃,他牙关紧咬,双目紧紧盯着前方,几乎使出所有的修为,引得万丈火海灌入挂穹,幸而这回烛照剑魄极为配合,不仅没有横冲直撞,反像是将积攒千年的力量一并借给了他,灵焰道贯穿红云,直烧出一片白『色』雨雾。
九婴被困在大火之中,痛苦地蜷缩挣扎着,煞气在烈火中不断飘落消散。
璃韵找准时机横贯一剑,将那裂两半的头颅重新高高挑起,砍了个七零八落。
谢刃也终于支撑不住,卸力浑浑噩噩倒前方。
意料之中的,跌入了一个微凉怀抱。
…………
梦境长的没边没际,还没什么意思,做到后面都烦了,想醒却又被梦魇牢牢束住,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于是在半梦半醒之间,谢刃暗自焦躁,此时倘若来个妖邪,自己岂不是只有白白被吃的命,结果木门还就真的“咯吱”一响,没过多久,脸颊上又传来一阵痛。
谢刃心想,咬得不算疼,看来这妖怪嘴不大。
风缱雪掐住他的脸:“你还不肯醒来吗?”
听到心上人的声音,谢刃终于反应过来,开始着急了,他胡『乱』往上一踩,惊魂未定地睁开了眼睛。
风缱雪坐在床边,用指背蹭去他额头薄汗:“我还你要睡到下月。”
谢刃的心仍在空跳着:“我……这是哪儿?”
“这是火焰峰外的一处客栈,你昏『迷』了三天。”风缱雪道,“璃氏已经带着九婴首级先行折返长策学府,璃焕与他们同行,墨驰原本打算留下照顾你,却被柳姑娘拉过去,说要他请教机关法,也一起走了。”
“所以这就剩了你与我?”谢刃松了口气,后靠在床上,“过来,给我抱抱。”
风缱雪皱眉:“下回不可逞强。”
谢刃态度良好:“嗯。”
风缱雪又戳了一下他的胸口:“还有哪儿不舒服?”
“哪儿都不舒服。”谢刃继续张着手,“快来。”
风缱雪摇头:“你得长些教训,免得下回又以身犯险。”
“行,我得长教训,那你打我一顿呗,或者罚两天不吃饭也行。”谢刃攥住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将人拉进自己怀,想要抱紧却觉得有些硌,于是往胸前一『摸』:“什么东西?”
风缱雪推开他坐直,取出一个布包:“柳姑娘送你的礼物,以谢救命之恩,还有,她说来年五月的秦淮花灯会,邀你我也行。”
“好啊,要是有时间,咱们就去凑热闹。”谢刃打开层层手帕,抖出来一本书,看着封皮上《春日香》三个字,就觉得隐隐不太妙,再打开一看图,场“啪”一声合上,受惊不浅:“不是,她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风缱雪答:“不知。”
“你说好好一个漂亮姑娘,这也忒……”谢刃组织了半天措辞,没组织功,便干脆不管书了,随手一扔,又将人搂回怀中捂住眼睛,“算了算了,没看到。”
风缱雪一语戳穿:“我怎么觉得你其实挺高兴?”
谢刃面不改『色』:“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
“那给我。”风缱雪靠在他胸前,伸手,“烧了。”
谢刃被他一脸正经逗乐,低头凑近:“说实话啊,倒也不是不能烧,但烧了这本,书铺子还有千八百种别的,我若真想看,你怕是管不住。”一边说,一边顺势在那莹白的耳垂咬了一口,顺利换回一记重肘,打得又呼痛又想笑,眼睛亮闪闪的,衣裳敞得随意,真有几分街头小无赖的意思。
风缱雪也拿这无赖没办法,只有将手边的靠枕扔过去,自己拢好衣襟:“将来你怕是要声名大噪。”
谢刃:“嗯?”
风缱雪提醒:“在火焰峰时,近万人看到了你毁天灭地的红莲烈焰,事实上也不用等将来,现在客栈外已经围了不少人,连小二都对你格外殷勤。”
谢刃试探:“那这算好还是不好?”
“总比你前靠着打架放火闯出的名号要强。”风缱雪道,“但声名鹊起后,你肩上要扛的责任也会越重。”
谢刃点头:“我懂,你放心。”
风缱雪问他:“放心什么?”
“放心我不会不务正业,步入歧路啊。”谢刃信誓旦旦,“也放心我一定会潜心修习,至少下回不能打完妖邪就众昏『迷』,给你丢人。”
风缱雪笑:“贫。”
“没,真心话。”谢刃将下巴架上他肩头,心想,我现在都声名大噪了,那是不是距离青霭仙府就稍微近了一些些,便又接着问,“我们接下来该去哪,你可有打算?”
“齐氏传来木雀,他们已顺利取到了猿哀城的首级。”风缱雪问,“你想不想去怒号城看看?鸾羽殿似乎还没动静。”
“嘶,鸾羽殿。”谢刃摇头,“我不喜欢金家那些人。”
更重要的,何归现在应该已经埋伏在了怒号城,等着坐收渔翁之利,自己若是过去了,岂非又要搅黄他一桩大事,罢,要养活血鹫崖那么多弟,还有一群白胡子老头天天登门闹事,也挺不容易的,姑且放一马吧。
风缱雪道:“若你不愿去怒号城,另外两颗头颅暂时又未现世,那我们要么去春潭城找落梅生,看他有没有将南山三神剑的下落查明,要么就回长策城,看竹先生是否还有别的安排。”
谢刃场拍板,去春潭城。
总之离怒号城越远越好,省得又惹一身『骚』。
晚些时候,小二送来饭菜,果然如风缱雪所说,格外上心。穷乡僻壤,也难为店家还能找到鎏金碗盘杯盏,由老板娘亲自端上来,满脸堆笑地问:“二位小仙师,家中可有婚配啊?”
谢刃张口就来:“有,孩子今年刚满三岁。”
老板娘一噎,又将期待的目光投另一人。
风缱雪道:“没有孩子。”
老板娘心花怒放。
风缱雪继续道:“但有心上人,非他不娶。”
老板娘:“……”
不是,这看着多大,怎么就被人占了呢?
她放下托盘,悻悻地走了。
谢刃纠正:“我娶,你嫁。”
风缱雪提腕倒酒:“娶要聘礼,嫁的话,不收钱。”
“那也得是我娶你。”谢刃在这方面相当坚持,“不就是钱吗,大不了欠着,以后我赚的都给你。”
风缱雪问:“那你能赚多少玉币?”
“你别看不起人好不好,我还是有些家底的。”谢刃替他剥虾,“张嘴。”
就这么一连喂了十来个,勉强将聘礼与嫁妆的话题转移到别处,没办法,谢小公子目前只有杏花城里的十几亩地,但娶天仙这件事,一听就很费钱。
风缱雪调了杯甜滋滋的蜜酒给他:“试试看,若喜欢,下回我问师父多讨一些,这是他亲手酿的青云巅,不算太烈。”
谢刃稍微一呛:“你——”
青云巅,这个名字,是不是过于明晃晃了。
风缱雪笑:“那你问我啊。”
谢刃撇嘴:“我偏不问!”
风缱雪勾起他的下巴,整个人凑上前,稍稍一扬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