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夜空上星星点缀,微凉的夏风簌簌吹过耳边,带来远处草丛里传来蛐蛐儿的叫声。
江裴遗粗略估算了一下房间里的人数——其实这么一个摇摇欲坠的小破土房子能装下20多个孩子,是非常让人匪夷所思的事,稀疏的月光从窗户里透过去,在地面上留下一点晦暗不清的光影,这群孩子无组织无纪律东倒西歪地睡在地铺上,几个人盖一床被子,还有胳膊腿都露在外面的,看的让人有点心酸。
里面的娃娃们看年龄都是“小学班”的水平,不到十岁,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孩子跟他们没在一个房间。
有一说一,幼山孤儿院并不正规,房屋设施其实远远达不到国家福利机构的许可标准,但是重光市也不是能用“标准”来衡量的地方,而且建立孤儿院的本意是收养流浪儿童,总好过让无家可归的小孩儿在外面饿死,怎么说也是为社会做贡献,政府机关对这种情况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林匪石轻轻挠了一下右脸,眯着眼睛向远处望去:“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江裴遗点了点头,跟他扣着十指,抬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间屋子——就在这时,他的眼角忽然晃过一道银亮的光,像是某种平滑面对月光的反射,江裴遗的脚步一停,连带林匪石也跟着他一起停了下来:“怎么了?”
江裴遗向右面跨了一步,抬头看着刚才反光的地方——在木门的上方挂着一张铁皮刷漆的门牌号,上面用黑色的涂料写了四个数字,0426。
林匪石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眉梢不易察觉地一跳,脸上终于露出一点饶有兴趣的表情。
幼山孤儿院里居然有“0426”。
那么“0816”是不是也在这附近?
两人在月光之下对视一眼,瞬间就懂了对方的想法,他们贴着墙根的阴影绕过有光线的房间向其他地方走去。根据林匪石走马观花的观察,不是每间房屋都有门牌,刚刚那个图书馆就没有,以前他们进去的房子也都没有,如果不是江裴遗眼神好使,这乌漆嘛黑的地方,连刚才那个牌子他们说不定都看不见。
他们走完了半个孤儿院,发现有门牌的大都是用来睡觉休息的地方,或者曾经的用来睡觉的地方,其他房间则处于“没名没姓”的状态,门前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拐过一个墙角,有个男护工出来上厕所,吊儿郎当的,提着裤腰打着哈欠往外走,江裴遗看到远处有道人影晃来晃去,眼疾手快地将神游的林匪石拉到了怀里,林匪石轻薄的像张纸,被他一拉就“飘”过去了,顺势撞进了江裴遗怀里。
江裴遗靠墙在他耳边“嘘”了一声,声音几不可闻:“有人。”
林匪石正好有点累了,懒洋洋地抱着他,单手搭在他窄细劲瘦的后腰上,感觉江裴遗穿的衬衫好像有点薄,贴在他耳朵边没正行地问:“哥哥,你冷不冷?”
江裴遗早就习惯了这人随时随地的不务正业,面无表情被他抱着,等到出来上厕所的那个护工吹着口哨慢慢悠悠地晃回去,他才拉开了林匪石越来越放肆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现在是真的有点晚了,平时没事的时候林匪石11点都已经跟周公约会三个来回了,再加上这几天一直没怎么睡好,他低头搓了搓眼皮,强打起精神,跟着江裴遗的脚步走了出去。
在孤儿院的西南角有几个孤零零的小房子,那是他们为数不多的没有观察过的房间,因为那几个房子实在是太破了,一副随时都要跟他们碰瓷当场去世的破烂模样,根本没法住人。
两个人走到房子旁边,江裴遗目光一扫而过,看到最里面的那个房门上吊着一个牌子,只剩一个钉子苟延残喘地留在门框上,上面的数字也是歪的——赫然是0816!
林匪石睁大了困顿的眼睛,这四个数字仿佛通往另外一个异端世界的咒文,江裴遗用那把钥匙打开门上的锁,轻轻推动房门,“吱呀”一声在静谧无声的夜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即便没有开灯,只凭借着一点月光照明,也能看到房间的地上层层叠叠的灰尘,随着江裴遗推门而入的动作忽地喧嚣而起,有如被封印的恶灵渐次苏醒,这里明显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
小争胃里的钥匙可以打开这扇门,说明他想要指向应该就是这个地方了。
不过这误打误撞地也太顺利了,他们基本上没有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0816房间,如有神助,林匪石没想到他一直以为高深莫测的线索,居然就那么简单、轻而易举地被他们发现了。
但是这个0816房间里有什么?小争吞下钥匙的目的又在哪里?
现在这个房间被搁置一年多的时间,并且没有换锁,还是小争死前用的那一把,说明幼山孤儿院的人还没有意识到小争已经通过近乎惨烈的方式将钥匙送了出去,否则这个屋子不可能保存到现在。
可房间里没有什么藏匿东西的地方,只有一个老化的矮柜子,几个木头板凳,还有一张坚硬的石板床。
林匪石被这里许久不流通的空气呛的有点难受,支气管不受控制地发痒,他低低地咳了一声,然后捂着鼻子小心打开柜子,向里望里一眼,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一张废纸都没留下。
就以幼山孤儿院的建筑水平,这房间里不可能有什么机关暗道,那么剩下的只有那张石板床了——那单人床很矮,贴地放的,好像从地表长出来的一层过于厚实坚硬的苔藓。
江裴遗想了想,单手将床板抬了起来,在石板的覆盖之下,似乎有什么暗红色的东西在隐隐地反射着诡谲幽暗的光。
林匪石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从两根手指之间露出一点明亮的光——同时他看清了地上的东西,那铁锈一般的颜色,是干涸的血。
从床板下翻出陈年血迹,这其实是非常让人毛骨悚然的画面,而让林匪石更加感到难以理解的是,被血液勾勒出来的东西……似乎是憨态可掬的火柴人。
是的,那是一个一个的,非常抽象的火柴人,不过那血痕很粗,不像是手指划出来的,更像脚趾或者手掌一侧留下来的痕迹,火柴人们都长的很大,圆圈画的也歪歪扭扭,以至于看起来有些荒诞而阴森的滑稽。
林匪石的心脏倏然一沉,他预感到他的某些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测或许成了真——小争不能说话,不能写字,基本断绝了与外界的表达能力,他只能用这种没有人能理解的方式来传递某种不能宣之于口的讯息。
足足来迟了一年。
江裴遗盯着那血迹半晌,用手机闪光灯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将石板归回原位,寡淡沉静的眉眼间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舒出一口气,低声道:“找到了就先走吧,这里不安全。”
林匪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回到车里,江裴遗将手机拍下来的照片放大,发送到了林匪石的手机上。
因为火柴人的线条没有横平竖直,很多弧度曼妙的波浪线,他们解读这幅画也相当困难,唯一比较明显的地方就是照片右下角的位置——上面画了两个“火柴人”,一个中规中矩,有头有脚,非常明显一看就是人,还有一个就看不懂了,上面是个“O”型,身体却是类似于 “D”的图案,再加上两条倒“V”的腿,乍一看就像是一个小孩背着大大的书包,又像是一个叉腰的姿势。然后两个火柴人的旁边画了一个框,里面也判断不出是什么东西。
这就是小争留给他们的线索吗?这幅画想要表达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叉着腰?还是背着书包上学堂?”林匪石手心贴着额头,分析了半天,实在是看不懂了:“这画风是挺抽象派的。”
江裴遗一时也没看出这画里有什么玄机,摇了摇头说:“我发给省厅图像处理专家室,让他们帮忙看一下吧。”
林匪石“嗯”了一声,困的有点睁不开眼,再加上他上车就睡觉的特性,没一会儿就靠到了江裴遗的肩头,昏昏沉沉地睡了回去。
他们连夜回到市局的时候已经快一点了,江裴遗把半睡不醒的林匪石从车上弄下来,感觉应该是叫不醒他了,就直接把人背到了身上,走回宿舍。
林匪石的骨架似乎很单薄,整个人都没什么分量,江裴遗垫着他的头把他放到床上,皮鞋衣服慢慢脱下来,这人真不愧是市局公认性冷淡,做起这种情人间亲昵的事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没有一点旖旎的味道,正经而严肃——然后拉开被子盖在林匪石的身上。
江裴遗去冲了冷水澡,腰上围着一块毛巾就出来了,几乎短到腿根,堪堪能遮住的程度,那两条又直又长的腿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他拉开被子躺到床上,林匪石若有所感似的翻了个身,手腕就搭到了江裴遗的腰上。
一夜无梦。
作者有话要说: 考完了!
明天还是不一定什么时候更新,毕业论文最后一天了T T 我还没弄完 拖延症真是没救了,deadli
e的力量……这章评论□□5个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