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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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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匪石正要回车里换身衣服,打算进村把江裴遗接下来,他觉得现在的雨势实在太大了,继续在上面很有可能会出事,这时他脚下的地面突然毫无征兆地一震,林匪石的眼前闪过一道近乎刺眼的白光——当空一道巨雷劈下,照亮了进村唯一的那条狭窄的道路,只见一股泥石流裹挟着从山顶落下来的石块、树木轰隆隆冲刷而下,半面的山体发生崩塌,黄土房子像瓢虫一样“浮”了起来,随后倾斜着滑了下去,瞬间就没入泥水之中!

林匪石看着那一闪而过的明亮画面,耳边是剧烈隆隆震动与泥浆翻涌的声音,冰冷的雨水落在他脸上,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心里感到一阵难以言描的恐惧。

……真是奇怪,他亲手把自己烧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都不觉得害怕,这时候竟然感受到了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惧。

江裴遗还在那里,在那不断崩塌的半山腰上,没有出来。

山下安排村民的刑警看到这骇人的一幕全都瞬间脸色大变,泥石流滚滚而下的声音震耳欲聋,细碎的土块已经滚到了他们的脚下,他们简直不敢想象现在山上是什么惨状。

一个市局刑警被淋成了落汤警犬,浑身狼狈不堪,他伸手抹了抹劈头盖脸的雨水,看了一眼四周的同事,忽然发现了什么,惊恐地问:“江队呢?江队是不是还在上面?!”

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都变得脸色惨白,“我刚才还看见林队了,他知道这件事了吗?”

“先请求支援再说,让搜救队马上过来——就算江队再有三头六臂,遇到泥石流这种自然灾害插翅膀也跑不了……咱们把林队接过来商量商量怎么办吧。”旁边一个刑警听着山上传来的恐怖动静,感觉他们的江队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就算一个人的能力再强,神通广大,在自然面前也渺小到不堪一击。

“林队!”

林匪石好像凝固了似的站在原地,僵立着一动不动,直到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才回头,雨水从他的刘海滴落下来,掉进眼睛里,眼泪似的,他眨了一下眼,说:“怎么了?”

刑警有点没看懂林匪石的反应,小心翼翼看他几秒钟,试探着道:“上面发生山体滑坡了,江队还在村里。”

林匪石说:“我知道。”

这下所有人都懵了——

他们在市局能近距离观察到两个支队长的相处日常,都知道林匪石平日里到底有多粘人,活脱脱一个江裴遗身上的挂件,经常跟他寸步不离,江裴遗出门不到半小时他都要下来找,自己不会独立生存似的。现在江裴遗出事,他们都以为这人要疯、要炸、要崩溃,然而林匪石此时的反应却跟所有人想象的都不一样,他的表情是非常冷静甚至冷酷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山上的洪流,谁也看不出那一双漂亮的好像黑曜石的眼珠里藏着什么情绪。

一时间居然没人敢说话,所有人都站在瓢泼大雨中。

林匪石心里在不住权衡:这个时候他不该上山,悲剧已经无可避免地发生了,江裴遗现在说不定被埋在哪座房子下面,距离山体滑坡已经过去三分钟,淤泥堵塞呼吸道,可能救都没救了,他现在应该做的是组织人员有序撤退,争取做到伤亡最小化,其他的工作等专业救援队来了再说。再说他一个半痨子战五渣,就算勉勉强强能爬上去,也是被“double kill”的命,怎么想都不该去自取灭亡。

可分析权衡的时候是冷静的,选择的时候就不那么冷静了,即便林匪石分分钟就能为自己找出一千个明哲保身的理由,可这一切都敌不过一句“江裴遗还在那里”,所以他必须逆流而上,人这辈子总是要走几条明知一去不回的道路。

林匪石平静地说:“你们先把车里的人送走吧,这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生二次塌陷,山脚下也不是绝对安全。”

刑警道:“您呢?”

林匪石用很自然的语气说:“我要上山。”

刑警一听就急了:“林队!这个时候千万不能上山,万一——”

“我不是作为刑侦支队的支队长才选择上山的,而是作为江裴遗的爱人做出这个决定——这完全出于我的个人私心,跟你们都没有关系,”林匪石直接打断他,用一种轻但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这是我一定要做的事,我不希望有人阻拦我。去执行我刚才的命令。”

旁边刑警还想劝什么,被林匪石沉静而冰冷的眼神扫过,喉结微微一动,咬着牙扭头走了。

林匪石回到车里,湿漉漉的手指拿出手机,指纹被泡的已经不能解锁了,他手动输入密码,打通了一个电话——这时候是凌晨三点,车外电闪雷鸣,水位没过车胎,仍旧在继续上涨。

对面的人明显没睡醒:“喂?谁啊?”

林匪石道:“是我。”

对方一怔:“承影?!”

“行动可能不能再继续了,”林匪石没头没尾地说:“我喜欢一个人,死也要跟他死在一起。”

骤然听到这重磅炸|弹,对面的人语气明显变了,声音都有点走调:“什么意思?林匪石、林匪——”

林匪石一句不多说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回车里——就这个大暴雨天,这些智能手机都是“见光死”的命,没必要带在身上当累赘了。

林匪石想上山,但也不是没头没脑的莽夫敢死队,这时候上山没等到村里就被泥石流卷回老家去了,他面无表情地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大脑与灵魂都是一片虚无的空白,什么内容都没有——这段时间里他什么都不敢去想。等到山体滑坡的大势已去,从山上留下来的只剩下细细的流沙,林匪石才开门下车——哗啦啦的浑浊水流几乎没过他的大腿,他就在这样的暴雨中蹒跚前进。

林匪石从来没走过这么艰难的路,是真的“拔不动腿”,他要扶着旁边同样苟延残喘的树木才勉强能够往前挪动一步,有时候一个站不稳还要扑到水里,再被冲下去几步,呛一口肮脏的泥水。

他呼呼地喘着气,手脚都是冰凉冰凉的温度,四肢拽着一切能借力的东西不住往上前行——林匪石从来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候,他几乎是在手脚并用地往前爬了,才终于走出了一段路,这里刚经历山体滑坡,土地软的都跟泥沼似的,一踩一个坑,他的鞋不知道什么掉了,足心被锋利的石头划出血痕,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痛。

好在这里的水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深了,堪堪没过膝盖,湍急的水流也逐渐放缓了速度,林匪石终于看到了奄奄一息的村庄,他站在原地剧烈地喘了两口气,然后一边走一边喊:“江裴遗!”

“江裴遗!”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来接你啦!”

“裴遗!你在哪儿!”

林匪石没找到江裴遗,路上却看到一个老人的尸体,一只手飘在水面上,发现的时候已经断气了,整张脸都埋在泥石流里,口鼻里都是淤泥,脑袋也被石头砸的头破血流。

他死了。

林匪石把尸体放在原地,心脏好像车轮硌过了一块小石子,“咯噔”一声响。

“江裴遗,你在哪儿啊,跟我说句话,我来找你了。”林匪石的下巴尖掉下来一滴眼泪,他含糊哽咽带着一点哭腔说:“找不到你我就不走了,江裴遗!哥哥……”

他又向前走了很长一段路,衣服被雨水湿的很沉重,他似乎连腿抬不起来,林匪石感觉都要走出这个村庄了,可是还是没有找到江裴遗,他的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比雨水还密集。

终于他的视线尽头看见了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影,靠在一块竖在地里的大石头上,那人的大半个身子都埋在泥水里,满头满脸都是鲜血,不知道是死是活。

林匪石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但是一眼就确定那是江裴遗,他恨不能在水里来个狗刨划过去,奈何不会游泳,只能一深一浅地慢慢跑到江裴遗的旁边。

江裴遗的额头被石头砸破了,从额角到眼眉拉出了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林匪石直接噗通一声跪到水里了,把他抱在怀里,低声道:“江裴遗,醒一醒,江裴遗!”

江裴遗的双眼紧闭,对外界声音没有任何反应,呼吸非常微弱。

林匪石呼吸发颤,他用手指打开江裴遗的嘴巴,试着让他吐出什么东西,可江裴遗的呼吸道是干净的,现在昏迷不醒只是因为头部受到打击再加上失血过多。

他从江裴遗的口袋里摸到了手机,果不其然已经死机了——所以说当年诺基亚到底为什么停产!?

林匪石在他头顶上亲了一下,然后“拖泥带水”地把人抱起来,储存在衣服里的泥水哗啦啦地往下淌。

林匪石手臂的皮肤传来丝丝拉拉的痛感,这是两条刚动过刀子的手臂,皮肤上甚至还能看到一条又一条的微小切口,刚刚愈合的细嫩伤口由于过度用力而逐渐崩裂开,渗出一道道血丝,不过林匪石这时候已经感觉不到这样微不可查的痛了,他连脚掌底都不觉得疼了。

“江裴遗,你不要睡,我还没给你讲我的故事呢。”林匪石垂眸看着他,“等你醒了,我就告诉你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江裴遗的额头还在不停流血,林匪石鼻间都是潮湿的泥土味和血腥味,他们两个人身上都是刺眼的红色,可他已经分不清是谁的血了。

下坡的时候林匪石真的抱不动他了,总是控制不住往水里扑——他也确实太筋疲力尽了,自己都走不动路,浑身又湿又冷,于是就找了一块可以靠住的石头坐下,把江裴遗抱在怀里。

水位几乎没过他的肩膀,江裴遗细长的双腿被冲刷的起伏摇晃,林匪石一手抱着他,一手小心仔细地整理他的头发,低声说:“救援队应该快来了,我们很快就能去医院,如果他们不来,你就要死在我怀里了。”

“江裴遗,你跟我不一样,你以后还可以向前走很长的路,”林匪石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所以你不要再流血了,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江裴遗没有任何反应。

林匪石眼也不眨地看着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疼了,全身上下没有哪里是不在痛的,脚心传来火烧一般的痛感,他甚至想把自己蜷缩起来,才能抵挡这种疼痛。

林匪石就这么一直抱着他,亲吻他,时而絮絮低语,直到身后再次传来恐怖的响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回学校,最近马上准备毕业答辩,忙着毕业的事,可能不会日更了,以后如果中午12点没更新就是当天请假了,顺便调整一下写文的心态,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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