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绍烨和年佑才被带到了孤竹国军营中。
远处,周军军营里已经传来敲击钲的声音。
敲击了三次,许绍烨知道这是鸣金收兵的信号。
孤竹国这边有名将官走出来对许绍烨说道:“周军留下一队人马在城外接应许统帅,其他兵马已经退兵了。”
“那你们还不放了我们大帅!”年佑才冷声说道。
那名将官道:“等周军兵马退到大周边境内,我们便可将大帅放回。”
年佑才归心似箭,许绍烨却不想这么走。
“你们段将军呢?为何不见他的人?难道他不亲自送我出城?”许绍烨问道。
那名将官答:“我们将军临时有事,就不来送大帅了。”
“我是周军统帅,该由你们将军出面送我才对。”许绍烨很执拗。
那名将官表情很玩味,一个三军统帅被俘虏是一件很光荣的事吗?许大帅居然还振振有词的。
将官还想说什么,一名小将就在营帐门口禀报道:“奉段将军之命,请许大帅前往一叙。”
将官闻言感到奇怪,将军不是说了不见许绍烨了吗?
而许绍烨已经急慌慌迈步出去,年佑才急忙跟上。
“段将军在哪里?”许绍烨走到营帐外急急问那小将。
小将做了个“请”的动作,“我们将军已在城门等候大帅,派小的前来接大帅前往。”
许绍烨急着见到段少华,也没有细想太多,拔腿便跟随小将前往。
只有见到段少华,才能谈沈昌平的事,虽然段少华之前说过沈昌平中毒身亡,许绍烨才不肯相信呢。
城门处果然有一队兵马等候,不过只有十余人,为首一人骑在高头骏马上,却是戴着面具。
日头刚好从另一侧斜照下来,那人骑着马就置身在金光万道里,许绍烨看过去不由眯了眼睛。
此人为什么如此熟悉?
小将已经领着许绍烨和年佑才到来。
戴着面具的将官翻身下马,一挥手,那小将就退下了。
许绍烨蹙眉:“段将军呢?”
戴着面具的将官道:“将军命我送许大帅出城。”
许绍烨皱眉。
面具后发出嗤笑:“大帅竟然还留恋当俘虏的日子不成?竟然还想留下?”
许绍烨便道:“段将军不愿见我也罢,请让我带回那日中箭受伤的兵士。”
“大帅可真是个长情的人,要知道领兵打仗之人最忌讳心肠太软,有些人该牺牲也是要牺牲的。”面具男说着将马缰往许绍烨面前一伸说道:“大帅,不要误了回去的时辰,要知道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孤竹国一旦反悔,莫说那小兵,就是连大帅也回不去了。”
“区区一个小兵,不知道你们孤竹国千方百计留下她到底有何目的?”许绍烨质问。
面具男也笑起来:“大帅问出了我心中疑惑,区区一个小兵,战场上死伤无数,毫不起眼,这位小兵还牵累大帅被俘,导致周军吃了败仗,不得已要和孤竹国休战退兵,这样一个小兵死了也就死了,就算不死回去也是军法处置,大帅何以对他如此执着?”
许绍烨道:“他是周军的兵士,即便军法处置也该由我处置,不明白孤竹国执意留下他,所为何来?”
“段将军难道没有和大帅说过,这位小兵中了箭毒已经不治身亡了吗?”面具男说着将马缰再次递了过来:“大帅,就不要贻误时机了,周军可都等着你回去向明帝复命呢。”
面具男说着又嘲笑道:“大帅磨磨蹭蹭就是不肯回去,难道是害怕因为打败仗回昌京要被明帝惩罚?”
年佑才立即喝道:“大胆狂徒,怎敢对大帅如此无礼?”
面具男戴着面具看不见表情,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那眼睛里满是嘲笑,道:“这里是孤竹国境地,你们大帅身为周军统帅,先是为一个小兵沦为俘虏,如今又为一个小兵迟迟不肯出城,不就是为了让人对他无礼的吗?”
年佑才还想替许绍烨出头,许绍烨拦住了他。
他接过面具男手上马缰,翻身上马,忽而向城内冲去。
面具男一愣,又一匹马紧随其后,不向城外,而向城内疾驰而去。
那是年佑才,抢了别的小将的马,追逐许绍烨而去。
看着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很快消失在城中,面具后一双眼睛冷凝下来。
“统领,我们的兵马也该回去了。”一旁,有小将提醒他。
他挥一挥手,制止了小将的话说下去。
许绍烨没有离开孤竹国,那他们身为齐王的人马就不能走。
丹枫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只能拉过旁边一匹马,翻身上马,一夹马肚,追逐许绍烨而去。
没想到许绍烨是个情种,若不是怀疑他的身份,这种人在他眼前简直不值一提,更别提让他亲自动手收拾他。
他在许绍烨骑的马上动了手脚,只等着许绍烨离了孤竹国,半道上马儿发狂,好要了许绍烨的命。
许绍烨若是在班师回朝路上一命呜呼,不管孤竹国的事,明帝怪不到孤竹国头上,而他又能替齐王扫清障碍,但是眼下许绍烨没有离开孤竹国,一旦出事,就是孤竹国的锅。
先前周军连吃败仗,虽然折损了兵马,但还剩一半兵马,若与孤竹国硬杠,孤竹国也没有胜算,眼下战局还不是因为许绍烨被擒,才让孤竹国有了生机。
如果许绍烨死在孤竹国内,已经退兵的周军卷土重来,那孤竹国就危险了,前面的仗都白打了,牺牲也白费了。
而他也想早点带着齐王兵马去齐都和齐王汇合。
齐王将这么多兵马让他来支援孤竹国,他自己那边就无保护的力量,一旦明帝要对他不利,齐王可就太危险了。
丹枫越想越慌,挥着马鞭急追许绍烨而去,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奔腾。
许绍烨口口声声要见段少华,那么不用猜也知道他是去找段少华了。
丹枫没有去过将军府,一路上难免要向人打听,这样一耽搁,就不知道许绍烨那边是否顺利到了将军府,不知道那匹已经动了手脚的马儿发狂了没有
第99章 惊马
“平儿!”段少华跳下马车,看着那个先他一步跳下马车飞奔而去的女孩子的背影,也拔腿追了上去。
因为打仗,孤竹国最近街市显得冷冷清清,听说休战周军退兵,这才又开始热闹起来,小摊贩皆都出动。
许绍烨的马横冲直撞而来。
城中路人纷纷避让,街市上一时乱乱,唯有一十四五岁少女迎面慌慌奔跑而来,她衣服裙袂沾染血渍,挥动双臂急奔而来像一串流火。
女孩子奔跑着,也看见了骑马而来的男子,不由大声呼喊:“许绍烨——”
她挥着手奔向,浑身血渍触目惊心,他急忙骑着马迅疾迎向她,在靠近她时弯身一捞,她借着他的手纵身一跃,便稳稳落在他身前马背上。
马缰被许绍烨紧紧一拉,马儿抬起前蹄,凌风嘶鸣,再落下时,视线企及之处站着段少华,他因为奔跑而气喘吁吁,此刻正蹙眉冷凝盯着他们。
“段将军,看在我未婚妻还活着的份儿上,我就既往不咎了,咱们天涯海角,后会无期。”许绍烨说着调转马头而去。
段少华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许绍烨将沈昌平带走,他一个飞身跳上一旁经过的一辆马车,车夫吓得从马车上滚下去,段少华顾不得其他驾着马车追赶而去,马车车厢里载着的夫人小姐吓得大叫,段少华也顾不得其他,只顾着赶路。
马车到底比不得马儿快,段少华只能解下腰间佩饰掷向那马儿,马儿受惊胡乱踢腾嘶鸣,将马背上的人重重甩落,段少华飞身过去想要接住沈昌平,但飞摔出来的人却是许绍烨,沈昌平依旧紧紧抓着马缰。
只见沈昌平死死抓着马缰,几个猫身贴合在马背上,终究没有被甩落,但马儿不知又受了什么刺激般忽而又飞蹄而去。
丹枫骑着马追来,恰好见一匹熟悉的马儿疾驰而来,马背上的人不是许绍烨而是沈昌平。
马儿经过他身边没有丝毫停留,一眨眼功夫就跑过去了,丹枫一惊,急忙调转马头去追。
那边厢,段少华和许绍烨同时上了马车,也追沈昌平而去。
马儿越跑越快,离弦的箭一般,颠得马背上沈昌平眼冒金星,她试图控制马缰,但无论如何也无法让马儿停下,马儿一直飞奔直到看到一堵墙,它就跟疯了似的直接撞了上去,马头撞上城墙,将沈昌平整个也甩到了城墙上。
“昌平——”许绍烨和段少华同时弃了马车,飞扑向沈昌平。
沈昌平被撞上城墙又摔到地上,撞了马头的马儿鲜血四溅,它高高蜷缩起马蹄嘶鸣着仿佛痛极了,又重重踩下
沈昌平躺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天光的背景中,马儿的双踢重重落向自己,她被摔懵了无力躲闪,好在有一人扑过来及时抱住她,于是马蹄重重踩在了他的腰上,他痛得发出“啊”的尖叫
随着他的尖叫,段少华一脚将马儿踢开了,那马儿瞬间瘫倒在地,一双马眼蒙满血泪,渐渐合上了
“昌平!”段少华急急来看沈昌平,沈昌平此刻全神贯注在许绍烨身上,嘴里喊着“许绍烨”,许绍烨如那马儿一样缓缓闭上了眼睛,任她怎么呼喊也醒不了了。
远处,丹枫骑在马背上,看着这一场混乱不禁怔怔。
……
将军府不时有御医来来去去。
许绍烨没有醒。
沈昌平一直守在许绍烨床前。
外间,段少华坐着,却是如坐针毡,面色郁郁,将官来禀报,说是周军催要许绍烨。
段少华说“知道了”,便让将官出去。
魏芙蓉端了茶水走过来,说:“将军,喝口茶安安神。”
段少华没有应,魏芙蓉想了想又说道:“将军还是赶紧放许绍烨回去吧,如果周军一直等不到人,去而复返,再次进攻孤竹国怎么办?”
段少华瞪了她一眼,她立即闭嘴了。国事战事朝堂事,哪一样都不是她做女子的该过问的。
她只是想安安稳稳做她的将军夫人而已。
然而那女子来了,她连做个安守内宅的将军夫人都不可以了。
那女子将她丈夫的心勾走了,好在那女子是有未婚夫的,这让魏芙蓉稍稍安心了些。她只希望那未婚夫千万不要挂了,如果未婚夫能活过来,那女子便名花有主,便不能来抢夺她的丈夫了。
魏芙蓉这样想着便不管段少华的冷眼,去看看丫头熬的汤药怎么样了。
她希望太医们开的汤药能有效,让那悲催的许大帅早点醒来,早点带着他的未婚妻滚回大周去。
这位周军的大帅来打仗竟然还带着未婚妻,这是何等深情厚谊啊?
魏芙蓉羡慕了。
身为女子,这一生能得一人垂青侧目深情至此,便足以。
魏芙蓉不免又心酸了。
“汤药熬得怎么样了?”魏芙蓉问正在廊下守着药罐子的婢女。
婢女忙道:“好了,奴婢这就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