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涸十六年的金丹随着法相进入这具身体, 立刻开始疯狂汲取剩不多的灵力,让宫惟有一丝眩晕。他闭上眼睛呼出一滚烫的血气,就在这时,头顶仿佛闷雷滚, 急速由远而近, 紧贴在有耳边轰炸开。
地心再也承受不住巨灭顶的撞击, 冰巅积雪如奔瀑而下。
冰川要塌了。
徐霜策疾驰而来,一把拉起宫惟:“快走!”
但一把妖异的血剑也随之紧『逼』而来, 是鬼修!
刹那间宫惟本能地出现一个念头——徐白受伤了,我得保护他。
他挣脱徐霜策,手背筋骨突出, 瞬时拔剑而起, 一剑将那妖异的鬼影斩成了半。而眨眼间鬼修便化灰消失,转眼又在另一个方向出现,把相同的白太守相撞,气劲将周遭碎石皆尽爆成了碎片!
昏沉,焦渴。
极度干涸的金丹让元神剧痛难忍, 但宫惟一剑比一剑、一剑比一剑狠, 在纵横交错的气劲中硬生生将鬼修撕裂数百次, 每次几乎一出现就被瞬间绞杀成灰。渐渐出现的速度越来越慢、恢复需的时间越来越长,兜帽下的猩红光点闪烁如暴怒,终于在一次被宫惟当胸贯穿后竟没有化灰,而是就着这个被白太守钉穿的姿势, 一剑刺向宫惟的眼睛!
与此同时,他们身后的灭世兵竟趔趄地站了起来。
左侧小半个头都已经没了,创让无法再维持平衡,只能徒劳狂『乱』击碎山壁, 用那残缺的右臂向宫惟当头拍下——轰!
钢铁黑影被迫当空停住,为千钧一发之际,徐霜策左手持不奈何,连剑带身体硬生生扛住了那击,一热血喷薄而出。
后他受伤的右手越过宫惟,以闪电不及掩耳之势,刺进了鬼修的胸膛!
这一手何止迅猛无伦,鬼修刺向宫惟右眼的血剑顿时定在了毫厘之距,剑尖一星血光闪烁。
场面瞬间凝固,徐霜策的手在鬼修胸中紧紧攥住了一块锋利坚硬的青铜片,是千度镜界。
“……”
鬼修兜帽下的红光完全静止了,死死对着徐霜策,似乎想说什,但在五感全数被封的情况下什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见徐霜策五指猝发力,心脏处传来一声无比清脆的:咔擦!
千度镜片应声而裂。
——镜片深深刺进徐霜策掌心,就在鲜血浸入镜面的同时,虚空中一道低沉、冰冷而不声『色』的少年声音突响在徐霜策耳边,像是从遥远之地模糊传来的:
“你这爱这个镜灵,你可千万别被他杀了。”
紧接着,鬼修在尖锐风声中化血『色』烟雾,模模糊糊汇聚成形,一股脑扎进徐霜策手中的千度镜界碎片,消失得无影无踪。
轰隆震伴随巨岩砸落,是身后那座灭世兵彻底发了狂。混『乱』中宫惟再也难以支撑,被接踵而至的巨岩当头撞飞了出去,当场呛出一鲜血。
这时根本来不及细思鬼修的话,徐霜策如利箭般随影而至,一把将他捞在怀里:“快走!”
“……徐白,”少年神智昏沉,躺在臂弯中紧紧抓着他的袖子,断断续续地喘息道:“你可不要丢下我呀,徐白。”
徐霜策不答言,只用力把他搂进怀里,紧贴到连心跳都清晰可辨,后在剧烈地震中环顾周围:“柳虚之!”
没有回声。
“柳虚之——!”
又一轮千军万马奔腾般的雪崩来到,徐霜策用身体护着宫惟勉强躲过,突望见暴怒的巨型兵身后,一道身影正随着岩石迅速向深涧坠去,正是昏『迷』不醒的柳虚之。
这道深涧直通地心,摔下去即便不粉身碎骨,也会被横冲直撞的兵一脚踩成血泥。徐霜策剑眉一蹙,正要设法去把柳虚之捞回来——正当这『性』命攸关的时刻,一根兵丝从远处疾『射』而至,拦腰捆住了坠落的乐圣。
紧接着,柳虚之被那根丝线硬生生拉出悬崖、当空抛来,整个被徐霜策一掌定在了身前。
顺着兵丝向远处去,是断崖另一侧的白霰!
徐霜策一手护住宫惟,一手隔空拎住柳虚之。这种地方几乎没法御剑,他让不奈何剑锋在自己掌中狠狠一划,以鲜血为驱,强行御剑而起,向对面厉声道:“你还不走?!”
透过迸飞『乱』石和冲天雪雾,只见白霰站在地心断崖边,长孙澄风生前最后那根灵光氤氲的兵丝正把他和度开洵死死地连在一起,脚下的地面都正迅速开裂、崩塌下沉。
但白霰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微笑着摇摇头,从型中只见他无声地道:
“谢谢。”
徐霜策瞳孔猝张大,同时心随意,袍袖中飞出一张符箓,半空化为绳索呼啸扑向对面那。
但此时他连御剑逃离都要强行化血,符箓是法力微弱,绳索半途中便被狂暴的兵一掌切断,登时化碎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根本来不及再掷出一张符箓,只见灭世兵巨张开,深不见底的咽喉中再度闪现出了那恐怖的黑火——
轰!
黑火喷发如同巨龙,滔天烈焰紧追而来。
此刻只要慢上一瞬,都会在顷刻间被化为焦骨。
徐霜策在无暇再去捞对面的白霰和度开洵,刹那间只能用全身护住怀中的宫惟,不奈何犹如璀璨的流星急剧上升,顶着万吨雪崩冲出了冰川巅峰裂,地平线上的刺骨寒风顿时扑面而至。
轰隆一声地山摇的巨响,火龙紧贴着他们的衣摆冲上苍穹,足足烧炙了半边天空!
徐霜策连带剑撤至数十里以外,扭头向冰川望去。
那场景与火山爆发无异,只见一道庞大的火流连接天地,冰峰上的千年积雪都在须臾间被融化,雪水掀起巨浪裹挟山体,从峰顶咆哮涌向四面八方,眨眼间淹没了他们脚底的大片冰原。
绵延冰川再也承受不住,向内部轰坍倒,塌陷出了一块方圆百里的巨大盆地。
徐霜策向后疾退数步,勉力站稳了身形。
离开地心来到外面后,天地间终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灵气。他迅速检查了下宫惟的情况,前世那颗强大的金丹根本不匹配少年现在这具虚弱的身体,尤其在惊世一剑斩裂兵头颅之后,体内灵力已经消耗到了极限,意识陷入了昏『迷』的状态。
徐霜策贴在他滚烫的额头上,长长出了滚烫的气,刚要召唤血河车,突脚下大地剧烈一震。
他蓦抬头望去。
远处凹陷的盆地中,那座灭世兵竟冲破地面,浴火而出,发出了尖厉的怒号!
徐霜策神情一变:“血河车!”
四头神禽从天际的虚空中出现,羽翼在致命的寒『潮』中破裂溅血,逆风降落冲向地面。车门刚打开,徐霜策便拂袖送进柳虚之,又把宫惟抱了进去,此时远处那座巨的大半残躯都已经爬了出来,一拳将冰原砸得龟裂塌陷!
——山崩地裂,八荒剧震。
在那可怕的轰鸣中,徐霜策单膝半跪在车门边,流血的掌心抚过宫惟侧脸,眼底微光闪,终于俯下身。
那薄唇在少年眉心中印下了一吻。
偌大冰原片片开裂,致命的裂冰咔擦声从四面八方迅速爬来。徐霜策最后深深凝视宫惟须臾,猝一掠袍袖起身下车,身后神禽发出凄厉的嘶鸣,头顶寒『潮』强行起飞。
血河车刚离开地面,巨大裂纹便蜿蜒至脚底,大地整块裂开爆成了石滩!
徐霜策左手持剑长身而立,全身伤痕累累、右臂骨骼开裂,鲜血从衣襟一路浸透到了袍裾,但脊背挺拔未有丝毫弯折。
黑虹贯日,太阳隐没。
酷烈风雪擦刮冰原,远处那座灭世兵摇摇晃晃转过身,左上边面孔都已经被宫惟一剑劈碎了,仅剩的右眼却准确地盯住了数十里外的徐霜策,燃烧着压抑数千年的刻骨怨恨。
“是我创造的你吗?”徐霜策喃喃地问。
——数千年前的灭世战场上,为“北垣上神”的我创造了你,令你大肆屠戮,几乎灭绝了世。钜宗宣静河以粉身碎骨为代价将你封印到地心,后飞升取代我的神位,成为了鬼太子师。
从此我被放逐贬谪,在那个的世界投胎轮回,数千年后成为了沧阳宗主徐霜策;而你在万丈地底被怨恨炙烤,残躯被风霜岁月蚀刻,数千年来无法解脱。
直到现世太乙二十八年,我在升仙台上大开杀戒,血流成河,法华仙尊临死之际暂停时间,整个世界都被拉进了现在这座虚假的时空。
你我时隔沧海桑田,终于此地再度相见。
“北垣上神,冷酷无情,刚愎傲慢……”
徐霜策缓缓复民间传说中的字句,灭世之战中一幕幕鲜血与哀嚎都随之浮现在眼前。
“既你本不该诞生,今日便让我亲自来修正这个错误。”他紧握掌中的剑,最后的灵力顺剑身燃起白金『色』的熊熊烈焰,嘶哑道:“——鬼神不奈何。”
这是当世第一神剑不奈何于数十年来,第一次被唤出剑诀。
那强大无匹的剑魂在飓风中苏醒,龙『吟』清啸直上九霄,甚至将黑虹贯日都映得森亮。璀璨剑魂为徐霜策披上了一层白金铠甲,无坚不摧向披靡,将兵右臂一斩而断!
剑光一路撕裂长空,千吨断臂轰落地,四野八荒为之震。
兵发出濒死的怒吼,山丘般的残躯掀起飓风,狠狠将徐霜策掼上了冰川之巅。千仞冰峰就像一座脆弱的玻璃山,瞬间坍塌化平地,随即恐怖的雪崩奔腾而下。
徐霜策在灭顶的冲击中咳出一热血,身形如利刃破开冰原,转瞬又凌空『逼』近灭世兵面前。
不奈何剑锋映在那只巨大的血眼中,下一瞬,磅礴剑光将巨当胸破腹!
剑威去势未尽,如闪电刹那照亮天地。
兵精钢腹腔大开,数以万计的机关零件爆上天空,又如倾盆暴雨砸向平原。顷刻间损失了大半腹腔兵械,在濒死之际彻彻底底发了狂,用尽力气将血盆巨张大,甚至到了前未有的地步。
风雪冰渣飞起如同利刃,在凄厉刺耳的哨声中,被尽数吸入中。
后,数千年前灭世时剩下的有神力,全部化了一巨焰,铺天盖地向徐霜策袭来!
时间仿佛突静止,火焰的强光吞没了整个世界。
连痛觉都消失了,有灵力都燃烧在了这一刻。不奈何就像烈焰巨浪中逆行的尖锋,一寸寸切进了灭世兵致命的咽喉。
徐霜策紧握剑柄的指甲撬开、皮肤撕裂,鲜血被大火瞬间蒸发。
那颗世间最强大的金丹发出了岌岌可危的剧颤,眼见就要灰飞烟灭——
正当这玉石俱焚的时刻,一星至刚至臻的流光从远空飞驰而近,赫是一头苍青巨龙,背上一道熟悉的身影铿锵拔剑,怒吼响彻云霄:
“万神定山海——”
无数光点从神州大地的各个角落复归一身,定山海剑魂气贯长虹,是巅峰状态的应恺在此刻杀到!
苍龙化青光消散,而应恺已呼啸而至,整个仿佛一把巨剑将火海撕裂成左右半,顷刻间便接力徐霜策,在地山摇中斩下了灭世兵的头颅!
雷劫万钧也不过如此了。
爆炸太过剧烈,世界好像突陷入了亘古的岑寂。
就在那白茫茫一片强光中,徐霜策满身鲜血,被冲击推得向后飞去;应恺冲势未消,带着巨的头一起撞向冰川;而失却头颅的躯体还原地僵立了一会,才慢慢地、彻底地,向着地底坍塌而倒。
撞碎了辽阔冰原之下的岩板,山丘般的钢铁身躯带着万吨冰雪,坠向深涧。
与此同时。
轰隆。
轰隆!
地底一片漆黑,不祥的震从头顶传来,四周碎石掉落得越来越密、越来越急。
白霰静静地站在断崖边,那根熠熠生光的兵丝仍旧紧缠在他十指间,就像贴着血肉触『摸』到了他自己和长孙澄风共同的心跳。
一片石砾从头顶洒落在他肩上,被度开洵伸出满是鲜血的手轻轻拂去了。
突他听白霰低声问:“你刚才和徐宗主说,曾经有一个的世界。”
他的声音将信将疑而不确定,度开洵迟疑片刻才“嗯”了声,温声问:“怎?”
白霰低头望着指间的兵丝,属于长孙澄风的灵光倒映在他茫的瞳孔里:“那在的世界里,你也是在这座深涧中杀死了澄风大吗?”
“……”度开洵陷入了沉默,半晌说:“不,他太走运了,我没能做到。”
白霰似乎迸发出一丝希望:“那他还活着吗?”
久违的焦躁和恶意再次从度开洵心头密密麻麻地爬上来,像毒蛇缠住了全身。他想说怎可能,虽我没能在这座深涧中杀死顶替他,但随后长孙澄风可是去了升仙台。那座降临了可怕灾难的升仙台,他即便没死也快——
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又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压了回去。
度开洵沙哑地说了话:“我不知道。”
白霰仿佛溺水者突望见了浮木,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那等我死在这里之后,是会就此彻底死亡,还是能回到那个‘的世界’中去?”
沉的悲哀突攥住了度开洵的咽喉。
他张了张,想至少撒个谎给白霰一点虚假的希望,但无能为力。良久后他伸手抚过白霰冰凉的脸,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苍白地笑了一笑。
就在这时,无头兵压塌穹顶,前未有的大雪崩终于奔腾而下!
整座悬崖四分五裂,坠向深渊,那瞬间度开洵不顾一切地扑来把白霰全身护在怀里,狂风呼啸吞噬了听觉,一起向万丈地心坠去——
白霰瞳孔放大到了极限,视线越过度开洵的颈窝,越过头顶奔腾的冰雪。
雪雾弥漫淹没了有视野,世界突变得十分安静,他听见遥远虚空中传来自己天的声音:
“钜宗大,钜宗大,您为什给我起这个名字呢?”
有个温和的男声一字一句念道:“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是什意思呀?”
“明月映照在花林上,像蒙着一层轻纱似的雪霰。”那斯文俊朗的男子眼底似乎总带着一丝笑意,说:“就是很的意思。”
年幼的白霰没有读过很多书,似懂非懂地拖长了尾音:“哦——”
“违背天理,倒行逆施!”“仗着自己有几分才能,竟敢做出将活炼成兵器的大逆不道之?!”“决不能让丑闻传出去,必须想办法解决,必须尽快解决!”……
长孙家密闭的刑堂里,白霰跪在地上,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听见头顶传来长此起彼伏的怒斥。他似乎已经从“解决”、“掩盖”、“丑”等只字片语中预感到了什,恐惧从心头油而起,忍不住偷偷抬眼望向前方。
他的主正双手抱臂,阴影恰到好处挡住了他眼底隐而不发的暴躁和不安,貌似无谓地微微笑着:“——他自己同意做我的兵,难道这也不行吗?”
少年那张英俊的脸在摇曳火光中加轮廓分明,后顿了顿,用一种似乎加不在意的语气道:“好吧,既你们这样反对,那你们就把这具兵销毁了吧。”
销毁。
周围喧哗如炸了的油锅,但白霰已经什都听不见了。这个字就像利箭霎时刺穿了他的肺,让他在极度惊惧中无法呼吸,突身后大门“砰!”一声被推开。
“钜宗!”“钜宗大!”
白霰连回头都做不到,他只见长孙澄风从身侧大步而来,那张总是温柔和善的面孔从未如此寒霜笼罩,一字不发拔剑而出,钉进了白霰身前的地面!
“——白霰亦是我家子弟,谁要伤他,先问过我。”
长孙澄风声音不高,但一字一句清晰冰冷,刑堂之上屏息无声。
足足数息后,他才收剑回鞘,拂袖扶起地上的白霰,低声道:“跟我走。”
白霰已经不记得那天自己是怎走出刑堂的了,唯一深深留在印象中的,是自己转身时度开洵惊愕、茫、最终化嫉恨阴鸷的眼神,以及长孙澄风温暖有力的掌心。
就是从那天起,有一颗种子无意间掉在心里,隐秘地生了根。
——到底是从什时候开始产生变化的呢?
那些隐没在岁月中的吉光片羽,很多都已经无迹可循了。
豪门世族,宅院深深,曲折长廊几番梦徊。雨后屋檐下的那一丛铃兰花是澄风大院里采的,窗前桌案上的那一块白玉墨是澄风大从外面带回来的,枕头下偷藏的那个剑穗是澄风大上次落在半道上的。每一次在二公子那里受到折磨和委屈,澄风大都能及时出手庇护,哪怕他出远门不在家时也不例外。
每次澄风大回来时,白霰会跑去躲在群后的角落里迎接他,再趁不注意偷偷地溜走。但偶尔澄风大会在众散尽后再站一会儿,招手把白霰从回廊的角落里唤出来,询问他的身体情况,温暖的指尖按在他眉心,把自己的灵力灌注给他。
活兵械化过程中会有种种痛苦和不适,灌注灵力会得到缓解,但他的主很少这做。
为那似乎是一种“奖赏”,但白霰不论怎怒力,都很难让主满意。
“怎都说你好,你是不是一背着我就到处交朋友去了?”
“你明明这蠢,跟废品有什区别?”
度开洵似乎天生就有张面孔,他是个风度礼节样样完的世家子弟,也是个阴戾烦躁残忍嗜血的暴君。他说话幽默风趣健谈讨喜,但转过头言辞犀利辱骂随心,白霰必须要非常非常小心才能够避免触怒他,而且永远也不知道他难得的好心情什时候就会突化恐怖的怒火。
“我闭关这段时间你竟还算乖。”那天度开洵抱臂倚在门边,懒洋洋地道,“我灵力又精进了呢。”
白霰谨慎地闭着嘴,视线谦恭盯着地面。
这件中不知是哪一件让度开洵心情突好起来,招手说:“过来。”
“……”白霰小心上前步,紧接着被度开洵一把抓住手,不由分说拽到近前:“你不是想要灵力吗?过来!”
白霰一惊,还没来得及躲,眉心已经被根手指地按住了。但度开洵还没开始灌注灵力,突察觉到了什,脸『色』变得风雨欲来:“之前有给你灵力?谁?”
“二、二公子……”
“是长孙澄风?!”
白霰甚至来不及辩解,只见度开洵眼底满腔怒火已经烧了起来,当胸一掌就把他推得横飞出了门外,厉声道:“你到底是谁的东西?滚!”
哐当响中白霰滚落在庭院中的雪地上:“二公子我错了!对不起!我——”
“住!!”
门外下着大雪,白霰狼狈不堪又慌极了,跪地膝行就要过来扳住门框,度开洵却一指把他定住了,只能直挺挺跪在雪地上。
少年那张英俊的面孔被愤怒扭曲,他像头狮子一般在屋里走来走去,从墙上取下宝剑狠狠拔出鞘,数息后锵一声回鞘扔在地上;又冲进内间从兵器架上取下刺鞭,疾步冲出门狠狠地盯着白霰,半晌泄愤般把那钢鞭往身后一砸,后过来一脚把白霰踹得向后倒去,胸腔中顿时发出了机体断裂的刺耳声响。
“你给我滚!滚出长孙家!”
白霰哭得直喘气,连爬起来都不敢:“对不起二公子,我错了,我错了……”
度开洵一扬手就要打下去:“滚!!”
剧痛并没有如期来临,为度开洵的手被隔空定住了,紧接着身后一道熟悉的脚步疾行而来。
白霰仓惶回头望去,只见长孙澄风踏雪而至,一耳光打在了亲弟弟脸上!
场面完全静止了,度开洵连抬手捂脸都没有,就那直勾勾地、目光瘆亮地盯着他兄长,眼神让不寒而栗。
长孙澄风却丝毫没有理会,伸手一探白霰变形的胸腔,眼神顿时完全沉了下去,隐约闪烁着一丝堪称森寒的光。
白霰颤声:“……钜……钜宗大……”
长孙澄风说:“来。”
几名金丹弟子正心惊胆战候在庭院外,只听他冷冷道:“家法已经管不了二公子了,送他去刑惩院给宫院长管教吧。”
大弟子以为自己听错了:“钜宗大?”
“还不押下!”长孙澄风厉声怒吼。
几名弟子噤若寒蝉,七手八脚拉起度开洵,几个才把他硬生生地拽了出去。
白霰不敢抬头,他能感觉到度开洵越去越远,但那专注到可怕的视线一直死死钉在自己脸上。这时一只有力的手把他从雪地上拉了起来,紧紧地拥抱了一下。
“不要怕。”长孙澄风温和低沉的声音在头顶上道,“他不会再有机会伤害你了。”
扑通,扑通。
僵冷的心跳再次缓慢恢复跳,破冰一般越来越响,越来越有力,一下下响在白霰耳边:
“别害怕,白霰。我解除了你脊椎后那道总禁制,以后他再也不能那样控制你了。”
“放心,我已经对全族上下有知情者下禁令,不会有去外面『乱』说。”
“不要害怕,白霰,你在我心中与活无异。”
……
“你不会死的。”那个血咒应验的撕心之夜,当他剧痛从昏『迷』中醒来时,见长孙澄风满身鲜血紧抱着他,元神虚弱面『色』青灰,手里却紧紧攥着一根灵光璀璨的兵丝,像是攥住了这世间最大的珍宝,伤痕累累却心满意足:
“不要怕,白霰。我说过我一定能把你救活。”
——我会永远保护你,让你一生远离灾厄与恐惧。
地心深渊下,坠落的风声仿佛都消失了。
千万年积雪已当头而至,充斥了白霰的瞳孔,这时他听见耳边响起度开洵颤抖的声音,仿佛在出某种绝望的保证:
“不要怕,你一定能回去。”
这是死亡降临前最后的誓言。
冰雪洪流轰鸣而下,吞没了道交叠的身影,向万丈地心奔涌而去。
冰川『荡』平,盆地塌陷,千里长河倒灌平原。
辽阔的极北大地埋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