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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绒鸟(一)大修一只苍白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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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初现,山间朝『露』深重,凝成一片浅雾。

雾中山道蒙蒙,树木森森。

石道上有一村夫,背着箩筐疾步走来。

因低头赶路,没注意迎面和人迎头撞上。

“哎哟......”来人娇声痛呼。

村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被他撞倒的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子。跌在地上,一身红衣裳,抬起一双含泪的丹凤眼,蔻丹在饱满的胸口『揉』了『揉』:“你撞得奴家好痛。哎呦,奴家起不来了……”

那一对儿雪痕微晃,晃得村夫眨了眨眼,黑脸上浮起红晕,咽下一口唾沫:“对不住……大姐可要紧?”

顾不得思考深山老林里怎么会多出个绝『色』女子,忙放下箩筐去搀扶。

跌倒的女人正要软绵绵地用胸脯蹭着他的手臂攀起来,忽然触电一般,竟从地上弹了起来,这回哎呦的真心实意许多。

村夫以为她是嫌弃自己的手脏,忙往后缩了缩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再次赔礼:“对不住,对不住......我急着赶路,一时没看到前面有人......”

女子死死盯着他片刻,盯得村夫都不知道自己脸上哪有问题时,她才恢复了此前的娇羞:“奴家不碍事。只不知这位大哥急匆匆的,往哪儿去呀?”

村夫道:“平常,我肯定好好给大姐赔礼。只是我今日实在有急事,家人生病,我下山找大夫去……”

红衣女子眼珠一转:“好生凑巧,奴家懂一点医术。”

“啊?”村夫楞了,不敢置信,深山里偶遇个小娘子,就会医术,刚好解他所急?

“你不信吗?奴家家学渊源,医术是祖传的,今日上山,本就是为了采『药』,谁知采『药』时,被你撞倒了。”

说着,红衣女将手向后一指:“你不信呀?你瞧,那就是奴家的『药』箩。”

村夫顺着她指的看去,果然看到在女子斜后方的灌木丛里,跌着个竹筐,竹筐里散了一地的草『药』。有些草『药』,地黄,苘麻,常年在山上来去的村夫自然认得。

村夫登时信了七分——剩下三分疑『惑』:奇怪,刚才撞倒这红衣女人的时候,也没看到那有个『药』框啊?

但病急『乱』投医,他很快就忘了这三分疑『惑』,大喜过望,一连作了两个揖:“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要下山才能找到大夫,今日幸逢大姐救命,我妻可算有救了!”

红衣女笑道:“你快带路吧。这天『色』已晚,别耽搁了你妻子的病情。”

“是、是是。”村夫忙背上箩筐,连红衣女的『药』箩一并提过,“大姐跟我来,这里有石块,脚下小心。”

路上闲聊,村夫自称郑大,家住山背处,世代砍柴行猎为生。

新娶了个妻子,偏偏身体弱得很,三天两头得病。一病,便要下山找大夫去。郑大爱妻如命,打柴行猎的钱,倒有大半贴在了妻子身上。

红衣女则自称姓苏,是山下医女,今日上山采『药』,也无妨做回好人。

“苏医女,你请,您请。”郑大毕恭毕敬地,直将苏医女引到了山脚下。

形单影只的一座木头村舍,要隔着山头才能瞧见另一道炊烟。绿树浓荫下,鸡犬交闻,院子里堆着劈了一半的柴,栏杆上挂着几件浆洗得发硬的衣裳,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只是门扉紧扣,柴门外竖着尖利刺锥,大约是防野兽用的。

倒也奇怪,为什么院子里都张着陷阱呢?不怕自家人误踩吗?

“医女,您在这等等,我这就去支会我妻一声。她见不得生人,容易受惊。”说着郑大推门进去了,门里果然传来一阵的咳嗽声。

苏医女百无聊赖地在门口等着,耳边传来一个女声:“咦,这家为什么有股让我怪难受的感觉?红『毛』狐狸,你不会这么倒霉,又撞到什么怪事了吧?”

苏医女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这女声。却暗暗提了一些心:她好歹是成了精的狐狸,不怕普通猎人。只是这郑大身上确有古怪,方才她伸手拉他,竟被郑大身上的某种东西刺了一刺。不算疼,就是麻,有些难受,像被电到一样。

而且越靠近他家,这股麻麻的感觉越重。

只是她一个山野小妖,在这深山里好不容易寻到个精血充足的猎物,实在不甘心放弃。怎么也要先试试看。万一,她这次没那么倒霉呢?

这时候,门推开了,郑大走了出来,奇怪道:“咦,我怎么听到附近有猫叫声?”

苏医女笑道:“这山里多野兽,大概是什么活该被剥了皮的山猫在□□。”

话音未落,腰就让人拧了一把,苏医女不动声『色』。

郑大笑道:“您要是能看好浑家的病,我保证猎十张山猫皮给您送去。山猫皮子还挺漂亮。”

苏医女十分满意道:“这倒也不必,五张就够了。”便随郑大朝门里走去。

眼前的门开了,敞开的门口渗进一道光,照亮飞絮飘尘。

石桌上,缺口的大碗倒扣在暗处,滚落两根筷。因为寂静,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苦意。

屋里比那妖精洞还窄小几分,大屋连着一个小屋,小屋拿门帘挡着,里头还要暗。有一股浓重的人味。

靠墙有炕,炕上散落一些衣物。

那小屋里,却有张占了大半空间的拔步大床,外面围了帘子遮挡。

这帘子,不是轻纱帐幔,是拿缝接起来的粗布片片,从床上木架,一直拖垂至地面,把里面糊得严严实实,密不透光。

真有人愿意睡在这么闷的床上?

苏医女想伸手去掀,郑大却往前一挡,挡住了她:

“苏医女。浑家生得丑陋,怕吓着你。”

“您可以隔着帘子诊断吗?”

苏医女眼珠子一转,斜睨那帘子,帘子分明里面有活物的呼吸。很轻微,有些颤抖:“大夫诊病,望、闻、问、切都少不了。看都不叫看,叫我如何判断?”

郑大还是执拗摇头。

苏医女笑道:“再说了,做大夫的,什么病人没见过,还能被个长相吓着?”

是生了鳞,长了疮?他不知道,他对面的这个,裙子底下还藏着尾巴呢。真没见识。

郑大比不得她口齿伶俐,只一味固执,铁塔样的身躯堵在帘子前:“不成,你还是隔着帘子诊脉。”说着,探进围布内,牵出一只苍白的手来,向上一翻,『露』出枯瘦的手腕,“就这样。”

这只『露』在外面的手,十指细长,皮肤又细又滑,白似璞玉,一点也不像个村『妇』的手。

苏医女动了动郑大看不到的头顶耳朵,听到帘子后有怪异的细微声响。

人类不一定听得到,对于狐狸来说,却清晰可闻。

啐,她不过是想挖颗心补补,怎么就碰上了这倒霉事?

她微微眯眼,便顺了郑大的意思,耐下心,将手指搭上这细瘦手腕。

刚刚搭上的那一霎,好似有一股电流顺着那手腕蹭地电了她一把。比之前碰到郑大的感觉还强烈。

苏医女被电得周身『毛』发微飘,险些嗞出了尾巴,一把甩开那手腕,从床边跳了起来。

郑大被她吓了一跳:“苏、苏医女,这是怎么了?”却暗暗捏了拳头。

苏医女受惊一般看了帘子:“这脉象……”

郑大屏息。

“甚是平稳。”

郑大眼神一愕,松开了拳头:“可是,浑家早上一直喊腹痛,浑身无力,饭也吃不下去,疼得在床上打滚……”

“或许是夜里受凉,坏了肚子而已。”

“可是……”

苏医女道:“开两副『药』吃吃就好。恰好这几味『药』,身上带着。不过,需得借大哥家中灶台一用,好叫我们煎『药』。”

郑大闻言,眉头一松,竟径自略过这双卖乖的眼,往门外跑去:“我这就去准备炉火。”

郑大跑出门的一霎,苏医女噔噔噔退了好几步,如临大敌地瞪着那只苍白的手。

但仅仅是碰到,就险些把她电得嗞出原型的这截苍白手腕,却安静而怯生地缩回帐中。

似从未察觉这苏医女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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