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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尧臣(一)红毛狐狸顶着一片大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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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 红『毛』狐狸顶着一片大叶子,从水面上浮出脑袋, 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她的皮『毛』湿淋淋的, 从上游被冲到了下游。下游水势渐趋平缓, 她伸出爪子,“哗啦”“哗啦”刨了两下水, 自己向前游去,边游边向两边看, 两岸不见人烟, 好不荒凉。

可恨!她从孙府出来前,只吃了一顿饭,漂了整整一天, 现在饿得连骂人都骂不动了……苏奈游水的动作停了停,郁闷地顺水漂流。

咦?前面的月光下, 好些有个细细窄窄的影子,在河对岸慢慢地移动。

对了, 那个神仙把她打下水之前,说什么来着?

狐狸耳朵抖了抖, 好像是什么有路, 什么船……大概意思就是,山上有路,河里有船。是眼前那个不?

对岸隐有一只乌篷船的影,有个撑篙人立在甲板上。不过离得太远,她伸长脖子也看不大真切。

苏奈翘首时, 一股很香的食物的味道钻进鼻子,苏奈一阵猛嗅,身子已经顺着水流拐过弯,听到由远及近的嘈杂人声。只见河岸的空地上,亮亮的一片。

慢慢地靠近,才看清那亮光是一堆一堆的篝火。火边围坐着不少穿铠甲的男人,喝酒谈笑。背后一个一个的营帐,门口悬着噼啪燃烧的火把。

苏奈一眼便看见了穿在架子上,烤得流油的鸡。

这里好像是个扎营地。发亮的篝火倒映在红『毛』狐狸的眼睛里。一群群晃动的男人,仿佛化作了透明的黑影,叫她看到一颗颗鲜红跳跃的男人心。

苏奈咬住牙,转了半天,才将发绿的目光转到远方冷月里的船影上。那船又远,又冷清,也不知道游多久才能靠近。

哼,那个烂从神还说不是报复!

将她打下桥,害她喝了一肚子的河水,又冷又饿,分明近处有个营地,却说什么有船,哪条河里没有船?万一那船不是给她坐的,再被坑怎么办……

她才不上当呢!

苏奈警惕地左右看看,扒住岸边,拖着身子蹿上了岸。

红『毛』狐狸抖掉『毛』上的水,蹑手蹑脚地从草叶下面钻了出来。篝火发出明亮的光,两个健壮的男人背对着她说话,两肩和前后襟的银甲闪亮,地上放着挂红缨的毡帽。

不一会儿,两人相携起身打酒,只留火上的烤鸡。其他的帐篷离得远,人人都只顾吃酒,红『毛』狐狸瞅准时机,像箭一般飞蹿出去,想一爪将那架子上的鸡撕下来……

马上就要靠近,脚下“咔嚓”踩断了什么,苏奈一惊,一阵挣扎,还是掉了下去。

该死的凡人狡猾,竟在此处还布设陷阱……

“有东西掉进去了!”脚步声和嘈杂声迅速靠近。

苏奈砸在土坑里,啃了一嘴土,刚呸两下,又叫人抓着尾巴倒提起来,身旁已经围拢了许多人,七嘴八舌道:“什么呀?”

“是个『骚』狐狸!”

有人忍不住伸手去『摸』那锈红的皮『毛』:“好大的一只狐狸。”

苏奈悬在空中,一爪挠向伸来的手,那人立马龇牙咧嘴缩回手去:“这畜生甚野,小心被它抓!”

苏奈被人捉住,倒也不慌不忙。她可断金碎玉的狐狸爪,拍死几个凡人不成问题,就是有点郁闷:

这些人人多势众,若是见她伤人,吓得像孙府的帮工那般拿着棍棒出来撵狐妖,她可得吃大亏。

不如暂时先装成普通的狐狸,等他们放松警惕,再悄悄脱身。说不定,还能顺便采补几个男人,也不算全无收获……

苏奈揣起爪子,安心倒悬着,忽然瞥见这些人穿戴额护心甲中间的圆圈里,都印着一片一模一样的金叶子。

咦?她昂起脑袋看了看那叶子形状。

二姊姊好像说过,铠甲上有叶子的,都是官爷,还是京都来的官爷。

就是这伙人,在她当苏姨娘的时候,在钱唐家家户户地搜查,不知道在找什么,还闯进孙家的丝绸铺子,吓跑了正在试衣裳的女眷,搞得孙员外的生意一落千丈,差点关门。

那几天,姨娘们怨声载道,二姊姊整天骂人,骂得她耳朵都起茧子了。

苏奈对这些痞里痞气的官兵顿生怨气,只想一爪子将他们拍晕,何况他们此时还在围着她嬉闹,十分烦人。

一个人指着她道:“孙达,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捉宋大人的同族。我们这就进帐禀告了宋大人,看不夷平了你的九族!”

其他几人哈哈哈地笑开,却没人真有动作,眉眼间都闪过轻蔑的神『色』。

提着苏奈尾巴的孙达阴阳怪气道:“宋大人金尊玉贵,乃是天狐下凡,咱们不好得罪,这个野狐狸还收拾不了么?”

手上一翻,抓过苏奈看看,“剥了皮子,做个狐『毛』袄子,老子天天穿给姓宋的看。”

说罢,他拎着龇牙的苏奈走到营帐篷前,抽下红腰带,将红『毛』狐狸捆了个结实。

孙达身体健壮,满脸髯须,见那比犬略小些的动物,竟然不挣扎,奉上双爪给他捆,一副郁闷的样子,一双眼仁慵懒勾人,便勾着狐狸『毛』茸茸的下巴颏,还想逗一逗。

谁知那狐狸眼里顿生绿光,『毛』发耸立如野兽,一口差点咬断他的手指,孙达跳起,将狐狸扔在草垛上,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这么一折腾的功夫,架子上的鸡也烤得流出油来。几个官兵大喇喇坐在篝火前,分食鸡肉。

有人挠了挠手臂,“广杭,惠州,钱唐,咱们顺着这条河都找寻了个把月了,一点影子也没寻到。也不知道宋大人还在磨蹭个什么劲儿!钱唐『潮』热得真受不了,我这身上直起疹子。”

孙达扭开酒囊,仰头灌了一大口,嘿嘿一笑:“我看,宋大人的如意算盘要落空。找来找去,殿下说不定早就已经……毕竟,他这里又不好使……”他指了指脑袋,“没有宫人伺候,跑到外边自生自灭,能活得了一个月么?”

几个人一阵唏嘘。

一个年长一些的消瘦男人道:“我看未必。宋大人非我族类,还是有些本事的,他坚持往这个地方掘地三尺,想必能感知到龙脉就在此地,还未断绝。”

“别忘了,寝殿里挖得那么长的地道,咱们可都看见了。是有人早有预谋带着殿下走的,此人能未雨绸缪,不好对付。”

几人道:“喝酒喝酒。”

烤鸡香飘万里。

苏奈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凡人将一只整鸡分了,连鸡骨头都吃得干干净净,肚子咕噜噜地直叫,心里把这些臭男人骂了个遍。

好容易等到他们吃饱喝足,熄了篝火,陆续进帐歇下,有人提起被五花大绑的红『毛』狐狸,朝着一个围栏里一丢:“去。明日再料理你。”

苏奈砰地落地,旁边的几只芦花鸡“啪啦啦”地排着翅膀闪开,掉下来的羽『毛』让苏奈打了几个喷嚏。

她好像……被关到了这伙军爷的鸡栏里……

这里头关着十几只活鸡,角落里还捆着几只皮『毛』带血、不知死活的动物,应该也是掉进那倒霉陷阱里的野兽。

嘻嘻,刚还说没有吃的,如今食物就送到眼前……

似敏锐地觉察杀气,黑暗中,活鸡登时上蹿下跳起来。

红『毛』狐狸已经“啪啪”地挣断了绳子,如离弦的箭,扑过去抓住一只,熟练地咬断了鸡脖子,拖到一边,一口就咬上了鸡肉。

苏奈迟疑一下,呸呸地吐出半嘴『毛』来。

咳咳,也许是太久没吃活鸡了,觉得鸡『毛』有些硌嘴。

红『毛』狐狸叼着鸡跳出鸡栏,借着月光,用爪子耐心地一片一片地把鸡『毛』拔掉,随后又急不可耐地一口咬上去。

却又松了嘴。

奇怪,怎么觉得那尚带余温的鸡肉,比她想象中的味道难吃了许多。

这是怎么回事?她在山中几百年,时常生食活鸡野兔,也没觉得这么膳腥……

苏奈思来想去,定是在二姊姊那里待了太久,吃了好几个月人类的食物,把嘴养得刁了!

不过,她是绝对不肯承认人类的食物好吃的。红『毛』狐狸警惕地左右看看,拖着拔好『毛』的鸡,点燃了一堆落叶,准备学着他们的样子,小小地烤一下。

片刻后,狐狸扒开焦黑的鸡皮,再一次猛啃了上去。

咀嚼两下,她掐着嗓子咳咳起来。

为什么这味道这么苦,一点也不好吃!

狐狸恨恨地龇牙。

看来,也只有那个办法了……

*

半夜,孙达一手掀开营帐,一手松着裤腰,走出来小解。

长河映月,一片雾蒙蒙,鸟鸣虫『吟』中,他突然听见一阵细微的女子的呻·『吟』。

那声音婉转如莺啼,若有若无,撩人心魄,听得他汗『毛』都竖了起来,急急拨开树丛。循声而去,只见河边坐着一个布衣女子,背对着他,长而黑的乌发湿透,披散在背后。

他心跳砰砰,蹑手蹑脚地绕到前面,只见那女子捂着脚踝,眉『毛』蹙着,低头咬着红唇,正在呼痛。

女子骤见了他,吓得惊叫出声,倒叫他看清了一张美貌妖娆的脸,丹凤眼含羞带怯,捂着胸口道:“啊呀,吓死奴家了!请问官爷,此地是何处呀?”

这一捂,更不得了,孙达看见这美貌『妇』人浑身衣裳都湿透了,勾勒出饱满的身形来,他随军至此地,数月不曾开荤,何况是见到如此『骚』媚的女子,“咕咚”咽了口水,眼睛黏在她的胸脯上,半晌收不回去,“你是何人?怎在这里?!”

那小『妇』人道:“奴家家住上游的张村,本来正在河边的大石头上洗衣裳。想是天热,忽然就头晕目眩,掉进了水里,醒来时,就给河水冲到此处……奴家的脚也伤了,回不去家,不知如何是好……”

说罢,抽抽搭搭起来,“官爷,您可得帮帮我。”

孙达蹲下来,嗅着那小『妇』人身上的粉香,眼神在她身上打量,像是看见进了狼群的羔羊,嘿嘿笑道,“我们驻扎此处,明日就要往上游去。不然大姐现在营帐内对付一夜,明天随我们一起走,顺便将你送回家去,怎么样?”

“那好。”那小『妇』人听闻,也不哭了,拿眼将他一瞧,竟然粲然一笑,掩住口娇羞道,“一看官爷便是好人。”

孙达见她流转的眼波,好像不是个安分的,一时间心『潮』澎湃,试探道:“我的营帐在那边,大姐跟我进去?”

“奴家的脚走不了,如何去得了营帐……哎呦……”她话未说完,又开始哼哼起来,只叫得这兵痞浑身燥热,热血直冲,忍不住,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那小『妇』人半推半就,竟轻轻捶打着他的肩膀,如银铃般笑了起来。

孙达咬着她的耳朵哄道:“好娘子,回什么夫家?不若跟了爷去,包你吃香的喝辣的,还用得着蹲在那大石头上洗衣服?”

女子却将他用力一推。

孙达只恐煮熟的鸭子飞了,忙道:“怎么了?我说错话了?”

美貌的『妇』人以袖掩面,娇娇羞羞道:“官爷,不瞒您说,奴家早上只吃了一顿饭便被水冲走,现下饿得快要昏倒……您一说吃香的喝辣的,这身子便激动了。您若疼奴家,便叫我吃饱了,好有力气伺候。”

孙达一听,哈哈大笑道:“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这有什么难的?”

便将『妇』人抱至篝火边,将随身携带的干粮一字排开,有馒头有饼:“来来来,我的干粮,你随便吃去。”

“这不好吧?”小『妇』人蹙眉道,“我若吃了,官爷如何是好。”

“你吃,你吃!”孙达横眉,大声道,“我就不信了,你鸟大点胃口,我还能填不满了?”

那『妇』人微微一笑,拿起了馒头,细嚼慢咽,好半天才咽下去一块,急得孙达鼻尖上冒了汗,忍得脸上发青,小『妇』人才赧然笑道:“官爷,这馒头有些干,奴家咽不下去……”

若是别人如此找事,孙达定然一巴掌拍碎他天灵盖。可换成这样一个风『骚』的小『妇』人,尤其是还不曾尝过滋味的小『妇』人,孙达的脾气变得极好,“你且说喜欢吃些什么?”他站起来道,“此处有的,爷都能给你弄来!”

小『妇』人惆怅地看着篝火道:“这火烧得正旺,若能烤些什么禽鸟来吃,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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