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狐狸!”山猫精从墓『穴』顶上探出半个猫脑袋。
睡着的红『毛』狐狸翻了个身,两只『毛』耳朵覆下来,严严实实地捂住耳孔。
从那窄小入口透出来一束亮光, 光里有灰『色』影子一闪而过, 山猫精苗姗姗轻盈无声地落在了狐狸洞里。
尖尖的指甲,戳了戳狐狸的脊背:“臭狐狸,白日睡觉不闷么?下山这么久, 从山下带回来什么好东西了?给我瞧瞧。”
狐狸仍旧闭着眼睛不动弹, 只是将尾巴懒懒地甩到了身后,“啪”地将猫爪打了下去。
苗姗姗化了人身,妩媚地吹了吹指甲,哼了一声,回头以白眼看她:“红『毛』狐狸,我就知道你白白下山一趟, 还是采不到男人。”
说罢,飞速地爬到了另一边,低下头,揭开狐狸耳朵炫耀道, “你想不想知道,这段时间,我挖了多少颗心?”
见苏奈只顾着呼呼大睡, 她切了一声,有些无趣地环顾四周。
这狐狸洞是个人类的墓『穴』改造的,四边石头墙已经给砌得整整齐齐, 抹得平平整整。
收拾的嘛……也比她的猫窝干净整洁一些。
贴着墙根还放着一排头骨。苗姗姗百无聊赖地伸出指爪,挨个敲过去,将那排头骨敲得叮咚作响。随后, 她在狐狸的稻草床底下发现了一把黑『色』的、扁扁的剑。
“原来还是带了点好东西回来。”
苗姗姗嘻地一笑,将剑一抽。
才抽出一半,剑鞘内金光迸现,照得她惨叫一声,瞬间甩手丢了出去。
“小心!”狐狸忙伸出一只爪子接住。
回头一看,苗姗姗还贴着墙面,利齿龇出,一副受惊后的防御神态。苏奈将剑缓缓推回去,掀开草垫,小心翼翼地放回了下面,骂道:“哈,叫你『乱』动。这可是仙家之物,小心它把你烧成猫干!”
苗姗姗闻言一声冷笑:“你一只狐狸精,拿一个仙家的剑做什么?怕自己死得不够晚吗?”说罢,伸着脖子,心有余悸地睨着草垫,“这么厉害,从哪儿得来的?”
苏奈看着这把剑,便想到了投海的季先生,小胖墩子,公狐狸精……想到了好多好多事情。
因为太多,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苗姗姗还没有下过山,跟她一时半会也说不清。苏奈便懒洋洋地趴回了稻草中,尾巴缓慢地甩来甩去:“说来话长,我懒得说。”
忽然,尾巴上一痛。那条『毛』蓬蓬的大尾巴猛然缩到了身后,苏奈龇牙咧嘴,一跃而起:“臭猫,你敢拔我尾巴上的『毛』!”
那妩媚的黑衣女子反应极快,转身便跑。
一妖一狐接连跳出墓『穴』,追逐到了泛着白光的雪地上。厚如地毯的积雪上落下一串印记。
红『毛』狐狸凶神恶煞,一个扑跃,前爪扑到她后摆上。苗姗姗猛地一回头,狐狸的眼睛顿时瞪得极大,瞳孔里倒映一张雪白的美人面。
随后,爪子没勾住,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山猫“哟”了一声,发出一串尖细刻薄的笑声。
苏奈化了人形,打个滚盘坐起来,侧过脑袋,将粘在乌发上的草和雪抖下来:“你这张脸真吓人,快离我远一点。”
山猫精苗姗姗当即翻了个白眼,满不高兴道:“切,那张皮还是我最初化形的时候用的,都多久了?如今有个更好的,自然要换上,你懂什么!”
说罢,伸开双臂,仰着下巴来回走动,高傲地展示这崭新的躯壳。
苗姗姗初始时候,是偷吸了苏奈从坟里挖出的人骨头才得以化形。一开始化形,便是那个骨架子的样貌;好在还能“咔嚓”“咔嚓”地行走,倒也聊胜于无;
没几天,她又在山道上截杀了一个俏丽少女,此后,便一直以顶着那少女的面孔活动。
她顶着那张脸过了几百年,苏奈早就熟悉了她的样貌。谁知道不过是下山几年的工夫,苗姗姗又杀了个凡人,换了副新皮囊。如今这副皮囊,下巴尖尖,面如敷粉,眉眼妖媚,身姿窈窕,不像个猫妖,倒像个蛇妖。
苗姗姗自是满意,给自己换个新品囊,就好像凡人得了件新衣裳一般,十分新鲜。
可苏奈却觉得别扭。她们这样靠修炼化形的妖,化成的人形是终身不变的。苗姗姗一夜间变了个样,虽然更美了,可却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怎么看怎么陌生……
苗姗姗『逼』问:“不好看么?”
苏奈将她的脑门推远,噫了一声:“还是之前顺眼。”
正说着,远方山脚下忽然传来声声巨响。两妖吓了一跳,对视一眼,忙向山顶上蹿去。
一只灰『毛』山猫蹲在一块突起的山岩上,头上顶着一只红『毛』狐狸。狐狸伸长脖子,从上向下看去。
山上覆了厚厚的一层雪,峭壁上突出的雪松巨木也是银装素裹,那起伏连绵陈旧绿『色』压在白亮的冰雪之下。
往远处望去,能看到远处山下的村落,那挨挤着的小屋也披着白,屋子外人头攒动,好似所有的凡人都走出了房门,簇拥成一团,围着一点上下跳跃的火光。
外面有好些人扫雪,垂髫小儿追逐嬉闹,打着雪仗。
“臭狐狸,还没看清?”苗姗姗眼珠子向上看,咬着牙道,“若不是猜拳输了,就该我在上面。”
苏奈拿爪子将她脑袋一按:“别吵,我知道了!那些人在放鞭炮,红红的那一条就是,我嫁给孙员外的时候看过,刚才是炮在响。”
“鞭炮?”山猫的鼻子极灵,待那烟气缓慢地飘飞上来,一股硝火味钻进鼻子,马上和狐狸一起重重地打了个喷嚏,双双滚落在雪地里,“呸呸,呛死人了!”
苗姗姗捏着鼻子,长长的尾巴打了个卷,慵懒道:“看来人类又‘过年’了。每年都要来一次,真无聊。”
身为山野小妖,自然不会庆祝人的节日。但凡间大雪纷飞,凡人热闹地庆祝除夕到来,他们见了,便知道自己也该为过冬做些准备。
苏奈跳到了树杈上,用爪子一拂,树枝上的积雪混杂着落叶扑簌簌地往下掉,狐狸爪伸出来一划,大小枝桠便被纷纷折断,掉落在地上。
苗姗姗在树枝砸下来前敏捷地一跃而出,扒开积雪,将下面掩埋的枯草连根拔起,堆在旁边。忽而发现了什么,惊喜地向前一扑:“老鼠!”
抓起来一看,不免大失所望,“原来是死的。”
狐狸从树上跳下来时,便见苗姗姗手里捏着一只被冻得硬邦邦的死老鼠,正往血红得小嘴里送,咔嚓一下便咬掉了半个老鼠脑袋。她一面吃,一面转着眼珠,随手一指:“兔子!”
苏奈的眼珠子顺着飞奔而过的白影转动,红『毛』狐狸如火团一般“嗖”向前扑去,打了几个滚将兔子压在雪里。
回来的时候,她嘴里叼着一只松垮垮的死兔子。
狐狸没有当场享用零食,而是撕下一片大叶子,将兔子打了个包,挂在了自己脖子上,苗姗姗感到有些奇怪。
一连忙碌了几日,四姐妹的洞『穴』外面,用来取火的树枝和用来御寒的枯草堆成了两座小山。狐狸和山猫又一前一后地去山林里采些野果来屯着。
红『毛』狐狸拖着两大包野果,细细簌簌地在树林里穿行,机敏地观察四周。因为此处靠近山下人家,山脚下不远处有个村落,里面壮汉不少,会手持棍棒打狐狸。所以要留心一些,以免撞见了人。
此时正是清晨,天边刚泛出鱼肚白,家家户户都在酣眠中。村落外面一个人也没有,连犬只也不叫一声。苏奈拖着包裹到了此处,忽然一停,将包裹藏在树叶地下,悄悄地靠近了村道。
村前的地上满是人在冰雪中踩出的泥泞,掉落着鞭炮留下来的红皮子,那杆子上面,还挂着半串烧剩下的鞭炮。
红『毛』狐狸分叶而出,用发光的绿眼睛,悄悄看了一会儿,化成了妖娆的小『妇』人钻出来,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将那半串鞭炮一摘,扭身就跑。
一路跑回了山上,将果子放下。拎着鞭炮跑到了苗姗姗跟前:“臭猫,看我带了什么?”
“以往只是远远看着,不知道人类为什么这么喜欢围着这东西,臭狐狸,你提着,我们玩一下试试。”苗姗姗围着鞭炮转了转,搓了搓手,两指甲一撮,“兹拉”摩擦出了一小股绿『色』的火苗,凑近了鞭炮底下。
两妖对视一眼,都有些紧张,忙学着人类的样子,把脸拼命向后仰,一只手捂着耳朵。
苗姗姗的手微不可察地哆嗦着,凑了半晌,两妖又把脑袋凑过来。
“怎么不响呢?”
“不知道。”
却不知这半串鞭炮在屋外头挂了一天一夜,乃是浸足了水的哑炮。
两人又试了试,鞭炮纹丝未动,山猫大失所望。便转过脸来,阴阳怪气,意味深长道:“红『毛』狐狸,你果然是个倒霉坯子。什么东西让你过一下手,就不响不亮了。”
“呸呸呸!”苏奈火冒三丈,“我看分明是你的火有问题。走,我们去二姊姊那里借……”
却在此时,红『毛』狐狸手里拎着的鞭炮忽然“噼啪”一声炸响,喜气洋洋,滚滚浓烟中,两妖吓得大喊大叫,甩手便跑,上蹿下跳,一前一后地跳进了明锦的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