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我进入尽痛苦之城
通过我进入永世凄苦之坑
通过我进入万劫复之人群
我是神权神志神爱的结晶
在我之前未有永恒之创造
我将天地一同久
进入者必将断绝一切希望
——但丁《神曲.地狱篇》
少管所内。
李康正和其他青少年一起上思想品德课。
他在群人里算是年龄最小的那一拨, 哪怕身高像抽条的柳芽,仍难掩稚气。
了印证个离奇的猜测,解临和池青两人拿着通行证一路走进, 最后在少管所食堂和李康见了面。他身上已经看出被抓时那种很深的郁气, 要提到他弟弟,他就跟千千万万的同龄人一样。
个时间是饭点,食堂里没什人。
泛着油光的桌面, 缓慢转动带起一阵凉风的风扇在头顶盘旋。
李康坐在对面默默地看着他们。
对视间, 他忽然觉得对面两个人的瞳孔有一种奇异的压迫感, 像一阵深黑『色』的漩涡, 几乎要让他怀疑两个人是他的“同类”,但是再一看,嘴角带着笑意的那个人眼里那抹黑『色』的东西消退殆尽。
男人身穿一件黑『色』西装外套,里面搭了一件白衬衫,衬衫扣子开了两颗,驱散外套带来的几分“正式感”, 他挽起袖子,笑『吟』『吟』地问他:“在里待得还习惯吗?”
男孩还记得是谁把自己送进来的,他沉着脸没有说话。
解临随口说:“你用紧张, 我们就是来做个回访,如果你表现好的话,可能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池青闻言挑了挑眉。
他来之前可没听季鸣锐提过茬。
池青今天没戴手套, 两手严严实实地『插』在兜里。
解临动声『色』地碰上池青的手背。
【我说的是“可能”, 又没说“一定”。】
池青:“……”
敢情在骗小孩呢。
李康毕竟还是个孩子, 他并想在里多待,问:“真的吗?”
解临:“真的。”
“你们要问什?”
解临抬手,卡在指节处那枚银『色』戒指和李康脖子上挂着的东西颜『色』一样:“问问你脖子上条十字架项链。”
李康显然没想到解临想问的问题是个。
解临问:“自己买的吗?我过你家, 你家里没有任和宗教相关的东西,你父母也信个。”
“……”李康低头看了眼自己脖子上那条项链,十字架泛着银『色』光芒,说,“别人送的。”
“谁?”
时间回溯到最初的那场雨夜,猫被开膛破肚,猩红『色』血『液』混着雨水淌了整条街,那名叫李康的男孩从便利店里偷了一把锯齿刀,他来到野猫聚集的地方,把些野猫当自己的弟弟泄愤。
雨水打在水泥地面上,稀释了身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李康身上披着一件过大的雨衣,雨衣上沾满了血水,他的动作并熟练,下第一刀之前手仍在抖,刀尖卡在猫的脊骨上,一时间没办法继续往下。
有那一瞬间,他是想过放弃的。
他并知道自己身后立了一个人,一个身形高瘦的男人,男人穿着黑『色』雨披,雨帽尖尖地,帽檐耷拉下来,盖住了他的脸,他像个从黑暗里走出来的巫师,神秘又危险。
男人脚上的雨靴也沾着地上的血水,走路声就像雨滴砸在水洼里一样。
“小朋友,”李康听见身后有一把略带沙哑的声音说,“样杀猫,是很费力气的。”
李康手一抖,差点被刀上的锯齿划伤:“……”
男人继续说:“你应该刺它的心脏。”
李康回忆到里:“他说他是教会的,刚好路过,问我什要杀猫,要我说出来,天主就会谅解我。”
一个小男孩偷偷干坏事被现,心理素质没那强,刀掉在地上,溅起血水。
知道什,他对个陌生的人说起自己的弟弟。
也许是因黑暗、雨夜、杀戮、流淌的血水、猫睁大着的像铜铃般的眼睛,以及男人带着引诱的口吻。
“我讨厌他,”李康把刀捡起来,防备地抵在自己胸前,看面目模糊清的男人说,“讨厌得恨得想掐死他,他每次在夜里哭,听到他的声音,我很想掐死他——”
“主听见了你的声音。”
“……”
男人说着缓缓蹲下身,李康依旧看到他的面目。
雨势变得大了,倾盆而下的雨幕像一道屏障,挡在男人面前,让他本就模糊清的五官变得加难以窥探。
李康能看见男人的眼睛。
那是一双仿佛能看见死亡的眼睛。
“你知道吗?”男人看着他,一字一句说,“你弟弟心脏的位置,和猫心脏的位置,可是很像的。”
雨水顺着帽檐钻进李康的面颊上,冰冰凉凉地像一条毒蛇。
-
“——教唆犯罪?!”
派出所里,武志斌皱着眉道。
几起案子圆满落幕,队里本来给武志斌放了一个假,让他好好休息,医院谨遵医嘱,做做腿部康复,然而假才刚批下来,就横生变故。
解临和池青从少管所回来之后,把情况告知了武志斌,并且要求重新审问其他几名凶手。
武志斌:“可是……那个经纪人是信的是佛教吗?还买泰国佛牌。”
“她一定信佛教,”个话题池青比较有言权,“在个圈子里,他们根本没有真正的‘信仰’。”
那位已经锒铛入狱的李姓经纪人明显是一个信仰主义者。
她会“相信”一切能带给她好运的东西。
解临和池青两人各自负责一个人。
解临坐在殷宛茹经纪人对面。
段时间女人消瘦很多,她脸颊凹陷,后天割出来的欧式大双深陷,她的头本来是很有光泽的黄『色』,现在却像一头干枯的稻草,坐在对面看起来像个苍老的欧美女人。
而在一墙之隔的另一间问讯室里,池青面对着那名姓周的介。
他们身上都穿着囚服,衣服上有些斑驳,一副常年见阳光的样子。
“宗教信仰?”女人很久没见人,她习惯『性』抬手扒拉自己那头干枯的头,试图让自己刻看起来加体面一些,“什问个?”
女人又微微一笑说:“因信了自己,所以我什都信。”
解临:“基督教也信?”
女人:“信,其实我本来是很了解个宗教,但是有一次教堂遇到了一个人,他给了我很多指引。”
女人身侧那堵灰『色』墙壁对面。
池青那间房门口铁牌上刻着13。
周志义明显从进入间房间之后就开始浑身自在,他时而看看周围的墙皮,时而忍住用手抠桌面,整个人自在极了——和那天他被捕时进入13号房的反应一样。
池青冷着脸问他:“你想换间房吗?”
周志义抬眼反问:“可以吗?”
池青:“可以。”
“……”
池青:“所以我是礼貌『性』询问。”
周志义能继续坐如针毡,额角冒出些许虚汗。
池青:“你很喜欢13个数字?什?”
周志义:“……因有人和我说过,13是个忌讳。”
经纪人说“遇到了一个人”,周志义也说“有人和我说过”,两句说辞和沈星河、李康嘴里说过的话基本一致。
被那堵墙隔开的两间房间陷入相同的沉默,由房间里没有窗户,所以光源有限,黑暗一点点他们裹挟而来,尽管对面坐的人同,但两人在同一时间问出同一句话:“——谁?”
面对个问题,他们和沈星河、李康一样,说出什所以然来,说:“他是神的意志。”
“……”
“他称自己神父。”
经纪人带殷宛茹的时候,殷宛茹越是红,她的心情就越是复杂。
那天她开着车送殷宛茹谈代言合作,谈了个高价,殷宛茹的照片很快会被投放到全华南市最大的商场荧幕上——也是代表她谈判价值的结果。
但是她一点都高兴,一点也。
回来的路上,她先把殷宛茹送回,然后驱车前往那个商场,在商场对面的『露』天停车场里呆坐很久,之后她下了车,漫目的地沿着街道往前走,天『色』逐渐暗下,斑斓的霓虹灯亮起,但她仰头的时候,视线穿过层层叠叠的斑斓霓虹,看到那抹高耸圣洁的塔尖。
她走到门口就觉所教堂奇怪得很。
没有固定的开放时间,教堂里也没人。
她找了一排空的椅坐下,面对正前方的耶稣受难壁画看了很久。
她坐的位置是倒数第二排,正当她怔愣之际,最后一排传来很轻微的走动声,然后有人在她身后坐下了。
她下意识想回过头看看。
然而脖子被人轻轻掐住,借以固定她的动作,然后身后有个声音在她耳边轻声说:“别回头。”
他沙哑的声音继续说着:“是有什烦心事吗,位美丽的女士。”
“你是谁?”
“噢,我是上帝派来聆听你心事的。”
“…………”
女人眼前是飘忽定的教堂烛火。
男人指腹温热,却又像带丝毫温度一样。
她被样掐着,竟然很想臣服。
鬼使神差地,她说:“怎,你能帮助我吗?”
身后看见面貌的男人回答她:“说定呢?”
周志义在教堂认识那位“神父”的方式和她差多,他内心比痛苦,被生命最重要的女人抛弃后愤恨和悔恨交织。
在教堂里。
几名看似八竿子打着的凶手都坐在差多的位置上。
他们背对着“神父”,烛火燃尽,任由教堂里昏暗的光线将他们一点点吞噬。
如果时空能够被随意切割,那在同时间段,同一个位置上,出现过个同的背影。
些背影被烛火拉得很。
女人垂落在肩上:“我想得到我想要的,我想变美,我才应该是那个大明星。”
周志义穿着普通的介工服:“我想要我喜欢的人永远留在我身边。”
而沈星河也曾坐在那里,手指指腹轻轻抵在校服袖口处说:“我想复仇,我想让杀死我弟弟的人偿命。”
些背影虽然同,但他们身后的人都是同一个。
那个坐在最后一排的男人潜藏在黑暗里,他头上戴了一顶黑『色』帽子,帽檐下压,遮住了他的脸,加上他又抵着头,即使光线通明,也能看到他的一小截下巴。
他低低地说:“什遵从自己的心,什伸手?你想要的东西可就在你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