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任星电话响了,陌生来电。
“外送。”跟魏欢说了声，他边接边往外走。脑海中还在回想这整件事。
知道了邢野主动计划好去找魏欢合作这件事，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照邢野的脾气,被威胁之后主动的要解决问题根源，是合理的。他并不是特别意外,但心里还是咯噔了下。
找不到来由的不安。
像是知道邢野在那些人手底下做事而担心过度引发的紧张。
快到走到门口,吵杂的声音小些了，盛任星按下通话。
那边却没人说话。
盛任星在门口看了圈,没有看到外卖。
他对着话筒“喂”了声。
那边一道低沉的声音道：“是我。”
盛任星动作猛然顿住。
盛焭：“我还以为你不会接电话呢。”
晦气,盛任星语气冰冷：“不小心把你当成送外卖的了,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自从上次从安州回来，两人再也没说过话。
盛焭：“寒假回家吗？”
盛任星：“不回，挂了。”
“你现在不在宣城？”盛焭在那边语调不变的问，虽然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意思。
“……”盛任星忍了忍脾气,没有明知故问“你怎么知道”这种话。
怒极反笑：“对，我来参加我妈的好朋友的婚礼，怎么，你也要来吗？新娘给你请柬了吗？”
盛焭：“还真的给了，不过我事忙走不开。你在的话就正好，代我给他们送一份贺礼。”
“想送就自己来，我是给你跑腿的吗？给跑腿费了吗你张口就来。”盛任星还是没忍住刺。
盛焭也习惯了他这种说话的方式，略过了刺耳的话：“寒假真的不回来？公司正好有个缺,本来还打算给你练练手的，你要是不回来，我就让刘衡去试试了。”
盛任星嗤笑了声：“随便你,反正亏的是你生意。”
那边沉默了下：“你彻底不在乎你妈的公司了？”
前面那些试探说完，盛焭终于说出他打这通电话的目的。
“现在知道是我妈的公司了？！”盛任星从下了决定后就已经做好了接今天这通电话的心理准备，却还是被他一句话戳破两人岌岌可危的和平表面，情绪瞬间爆炸，
“你当初跟他妈的姓刘的合作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是我妈的公司呢？把股份给小三的时候你怎么没想到那是我妈留给我的呢？你怎么好意思说起我妈！”说到后面，他已经口不择言。
盛焭在电话那边传来深呼吸的声音，似乎也在按压情绪：“我说过当初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么多年我跟你解释了多少遍……”
“不是我想的哪样？”盛任星截断他的话，问他，“你们没在我妈葬礼上讨论结婚的事？都是我他妈听错了？”
“……”
“你觉得自己有理由有苦衷所以我就该理解你？”盛任星冷笑，眼圈泛红，极力稳住声线，“不会，我永远不会理解你。姓刘的不是东西你也好不到哪去，以后我给你刻碑都要把这句话带进你坟里。”
“怎么，我卖股份出去打乱你一统两家的计划了？你以为说是我妈的公司我就会收手吗，不，我会更痛快，我宁愿她的公司最后到别人手里，也不想你跟姓刘的接管。”
“你卖的不是我的，是你自己的！”盛焭罕见地情绪波动，“我给你打这通电话也不是要跟你争论当初到底谁对谁错，你根本就不懂你现在在做什么。小星，你现在因为恨我做出这些事，以后你会后悔的。”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盛任星失控地吼了他一句。
两人在电话的两端都沉默了下来，平复情绪。
盛任星冷静了些后说：“你还不懂吗？”
“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联系了。”他的声调还带着点鼻音，却遮不住这句话中决绝的意味。
“我把我妈的股全卖出去，以后这家公司就跟我们没有一点关系了。它以后姓盛也好，姓刘也好，都是你们自己的事。”
“……”
“你以为我是冲动，不是的。我想了很久，从你答应跟姓刘的结婚开始就在想了。”盛任星半靠在身后的墙上，攥紧了手机，手指用力到发白。“我跑来宣城也不是因为你跟她结婚，我早就认清了。”
盛任星另一只手重重抹了把眼睛，捂在眼前：“从小到大我就没有什么喜欢的事，钢琴、数学……我只是不想被你否定。”
在妈妈没死之前，盛焭一直是一个“无敌”的爸爸，没有一点缺点，从盛任星懂事开始，就会有意识的模仿他的谈吐、行为，盛焭就是他所向往的“长大后的模样”。
“你一直是我的榜样。”
即使后来他俩关系降到冰点后，盛任星所有讨厌、叛逆、排斥不屑的行为底下，藏着的动机依旧是盛焭的眼光。
他讨厌盛焭，却又忍不住崇拜他。
“但是我不想再这样了，我不想再活在你的眼光之下。”
盛任星看着眼前的黑暗，想象中邢野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自己。
他说：“你再也影响不了我了。”
在宣城遇到邢野之后，他看到了一个与自己迥然不同的世界。
他在这个世界里，慢慢找到了自己。
夜里盛任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给邢野发信息：睡了吗？
发过去的同时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了。
他觉得邢野已经睡了。
等了大概五分钟，
手机突然震了下：怎么了？
盛任星：？
邢野：？
盛任星立马打了电话过去：“我以为你睡了。”
邢野：“那你问我睡没睡？”
“不行吗？”盛任星在床上翻了个身，趴着跟邢野说话。
转身的同时看了眼窗外，突然看到了点不同寻常的东西。
盛任星愣了愣，立马掀开被子走到落地窗前，将没关严的窗帘一把拉开。
房内的灯光透了出去，看见有一片亮白从他眼前飘落。
“下雪了！”盛任星把窗户打开，伸手去接外面的雪，“宣城下雪了吗？”
“没有，”邢野说，“是阴天。”
“给你看雪。”盛任星边说边按下视频通话。
谁知道那边却挂了。
没一会，邢野拨了回来：“现在不方便视频。”
“？”盛任星搭在窗户上，“你在外面？”
邢野：“嗯。”
盛任星：“怎么了？”
邢野沉默了下：“心情不太好。”
“哦，”盛任星将上半身伸出去往下看楼底，有冰凉的雪落在他脸上，“我也心情不好，你怎么连这个都要跟我凑一起。”
“怪我，”邢野说，“没先跟你约好时间。”
盛任星笑了会：“你要是有事就挂了吧。”
“没事，”邢野说，“我在鳌峰公园里坐着呢。”
“你在那干嘛？”
“我在想你，”邢野说，“然后你就找我了。”
盛任星笑着：“我神吧？”
“嗯，牛逼。”
两人在电话两端各自沉默着，气氛安宁静远，都在安静的听着对方的呼吸声。
“你什么时候回去？”盛任星问他。
“再坐会儿。”邢野被冷得冻出了点鼻音，“不想回去。”
“别感冒了，”盛任星问，“为什么，你妈在家吗？”
邢野说：“我想去南京。”
“……”
两边陡然沉默了下来。
“那你来？”盛任星说，“这两天魏欢带我去的那几个地方我觉得都不错，你来我带你去。”
电话那头传来了“咔”一声，打火机的声音。
“过几天，”邢野说，“快要结束了。”
在邢野说了这句话之后的第三天傍晚，魏欢敲响了他的门告诉他：“好了，结束了。”
“我们明天上午就回宣城，”魏欢看上去心情不错，“有什么想带回去的东西吗，我可以今晚带你去买一买。”
“……没什么要买的。”盛任星愣了会。
“怎么了？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呢，”魏欢打量他，“不想回宣城了？”
“等会，”盛任星给他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到床旁边拿起手机，拨出电话给邢野。
魏欢跟着他走进来：“你要是不想回去的话，我们可以在南京多玩几天，”像进自己家一样拉过一张椅子，反坐在上边，“叫你男朋友过来一起啊，之后就没他的事了。”
盛任星坐在床上，听着电话的“嘟嘟”声：“之后都没他的事了？”
“嗯，”魏欢笑着伸直腿，皮鞋搭在地上一声清响，手臂比了个叉，“他杀青了。”
“你捞了不少好处吧？”盛任星故意上下用力打量了他一眼，“油光满面的。”
“满面春风。”魏欢笑里带刀，“你期末成绩出来了没，这次成绩不太好吧？”
盛任星一时想到自己期末考那两天的状况，陡然有点心虚，脸上不屑地笑了声，不再搭话。
“嗯？”他把手机拿到眼前，手指按了按。
魏欢问：“怎么了？”
盛任星抬头看他，不自觉地皱起眉，眼中透出茫然：“邢野没接电话。”
魏欢表情没什么变化：“再打一个吧，说不定在跟阿坤他们说话，没听到。”
“……”
盛任星又打了一个，还是没人接。
“我给阿坤打一个问问。”魏欢说着手指在手机荧幕上点了点。
“喂……你在睡觉？”
盛任星一边给邢野打电话，一边盯着魏欢的手机。
魏欢开了公放。
那边阿坤声音暴躁：“对啊他妈的这几天累死，好不容易结束了再不睡老子要猝死了！什么事等我睡起来，不然你快点，我马上就能着。”
“邢野呢？”魏欢问，“他没跟你在一起？”
“我怎么知道。”阿坤说着打了个哈欠。
魏欢：“他不是跟你们一起的吗？”
“那不都完了吗，”阿坤说，“那小子侧不得我们，一完事人就不见了。唉走了也好，我现在看到他也怪不舒服的，这小子心思太深了，又狠，我哈怕他转头又给老子一刀呢哈哈哈哈哈。你有事找他？那我……”
电话这头，魏欢跟盛任星对视，盛任星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低头再次按出通话键。
“你确定都完了？”魏欢打断了他。
“那肯定的啊，”阿坤说，“本来我讲差不多得了，有风度耗子，也拜让其他人觉得我们太霸道。结果邢野那小子心毒得很，啧啧啧，黑白都给他们堵死，唉，想想都惨，阔怜哦。”
魏欢笑了声：“那你发发善心？”
盛任星突然用口型问魏欢：“邢光明呢？”
魏欢微微皱了皱眉，声音没有变化的接了下一句：“邢野这么狠？看不出来啊，那他爸呢，他也没放过？”
“邢光明？”阿坤长长嘶了声，“不晓得哎，后面这人好像不见了，阔能又跑的了吧。”
“唉，我阿坤讲规矩，已经跟邢野讲了，他爸在我这的账全消得了，至于后面他跟他爸怎么搞，就不关我的事了。嘿，邢野摊到这么个爸，也是倒了大霉。”
这次的事，邢野什么好处都没拿，阿坤也就把他爸的账都清了。说到底，还是利益交换。
魏欢得到答案，又应付了他几句，就挂了电话。
“邢光明也不见了。”盛任星说，他起身，“我要回宣城。”
“别急，我跟你一起回去。”魏欢说。
路上，魏欢开车，盛任星坐在副驾驶，不间断的给邢野打电话。
红绿灯的时候，魏欢给他递水：“别太紧张了，说不定他就是出门忘了带手机，或者喝醉了。”
盛任星接过来喝了口：“我不紧张，”他扯了扯嘴角，“我现在就觉得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了。”
“那些人现在已经不在宣城了，邢野不会有事的。”魏欢说，“也可能他只是情绪不好，想自己静静。”
“邢光明也不见了。”盛任星说。
“他们父子在谈心？”魏欢偏了偏头猜测。
“……”盛任星沉默了好一会，才说，“他前几天跟我打电话的时候说这件事快结束了。”
“嗯哼。”魏欢应了声，看着前方的道路在开车，由于这几天南京下雪，路面不太好走。
盛任星：“然后他说他最近一直在做梦。”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梦吗？”
“……我走之前那个晚上你跟我说的？”
邢野：“嗯，”
“我最近又在做那个梦。”
“但是跟之前不一样，梦的最后你都会出现。”
盛任星笑：“然后呢，跟你一起毁尸灭迹吗？”
邢野：“没有，你只是看着我……然后我就醒了。”
“哦……”盛任星，“你想我了？”
“嗯，我想你了。”
“他做的梦跟邢光明有关？”魏欢问。
“……”盛任星看着外面的雪，“他梦见自己杀了邢光明。”
电话突然通了。
盛任星愣了一瞬，电话两头，两人都没说话。
盛任星先开口：“你在哪？”
“沿江街。”邢野说，“在我家里。”
“你自己？”
“……嗯。”
“我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