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与摄政王定有婚约,如今皇帝病重,太子年幼,摄政王恐会是最有可能的帝王人选。
不久后的将来,她便是未来的皇后,他也永远只能做她的臣子。
今日约她出来已是他唐突,原想着今日过后,他便断了这不该有的心思。可如今,胸膛中的火焰反倒愈燃愈烈。
他听朝中大臣说,摄政王虽有婚约,却对她无意,若是她也对摄政王无意,那他是不是又多了几分可能?
十里长街上,年少的状元郎心潮澎湃,竟对曾经不屑一顾的权力也生出些向往来。
他不愿如此轻易地放弃,既有微薄的可能存在,那他便要尽力试上一试。
哪怕最后他并非她的良人,她成了万人之上的皇后,那他便为她守住家国盛世,一生俯首称臣,也不枉他的一片真心。
陈子昂深吸一口气,终于望向她,神色温柔,“轻歌小姐等会儿可要再逛一逛?今日是花灯节,街上热闹的很,子昂孤家寡人,索性也无事可做,轻歌小姐可愿一同结伴而行?”
话一问出口,陈子昂心里竟开始紧张起来。
他又不禁在心底嘲笑自己,明明科举考试时也未曾如此紧张过。
“好啊,那就有劳陈公子了。”她柔声答。
唐轻歌倒没想太多,反正她一个人是逛,两个人也是逛。
听见她的答复,陈子昂心里绷紧的弦骤然松下来,他故作轻松地看着她,微笑道:“轻歌小姐唤我子昂便可。”
唐轻歌落落大方地颔首道:“好啊,不过你也别叫我什么小姐了,叫我名字就成。”
闻言,陈子昂低眉笑笑。
与她更亲近了些,他心中难免欢喜。
唐轻歌并不知晓他的心思,她只是觉着,她这个假千金确实有点担不起这声小姐。以后离了丞相府,她就是一个平民孤女,恐怕日后见到他还要行礼。
但书里的陈子昂确实是个极为谦逊和善,重情重义之人,如果现在能和他交个朋友,以后她逃到宜州城躲避,说不准还能得他几分照拂。
人潮拥挤,两人结伴同行,一路上尽是热闹的小摊子,唐轻歌走走停停,看得眼花缭乱,视线终于落在一个摊位上。
摊位中间摆着一个木架,上头挂着不少荷包,旁边还摆着一个木牌,上头写着:“姻缘符”。
唐轻歌来了兴致,问摊子旁的大娘,“这姻缘符要如何求?”
大娘见又来了个姑娘,乐呵呵地将笔和荷包递过去,答道:“姑娘,往这荷包里的字条上写上你与你心爱之人的名字,明日我会将荷包都挂到清音寺外头的姻缘树上,祈求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唐轻歌觉着有趣,将荷包和毛笔接过来,跃跃欲试。
陈子昂在一旁看见她的动作,又听见“有情人”三个字,刚刚还无比激动的心像是募地被泼了一桶冷水上去。
她果然还是心属摄政王殿下的吧,他想。
陈子昂扯了扯唇角,目光有些黯然,又强撑起笑容对那边的大娘说:“麻烦也给我一个吧。”
唐轻歌惊讶地看了看他。
她记得书里这个未来太傅一直到小说的结局都一直未娶啊,难道她记错了?还是书里的走向已经被改变了?
唐轻歌心里一下子冒出不少疑问,面上却笑道:“没想到陈公子也信这个。”
陈子昂突然有些面红耳赤,不过幸好唐轻歌的注意又转回到荷包上面,她不太会用毛笔,握笔的姿势也不太对,正要落笔前,她反而停了片刻,陷入沉思。
写谁呢?她其实并无什么心爱之人,也不太信这个。
涂个好玩罢了,命运姻缘什么的,最后不还是要靠自己。
如果非要说一个的话,那也只有燕骥了。
墨汁沿着笔尖滴落到荷包上,晕开一片痕迹,给原本精致的荷包上落下一个突兀的墨点。
唐轻歌连忙落笔,一笔一划地写下两个名字。
燕骥,唐轻歌。
毛笔笔尖太软,她控制不好力道,写下的字实在惨不忍睹,歪歪扭扭的,像是螃蟹爬出来的。
她自己看着都有点丢人,赶紧将字条塞进荷包里。
看来她以后不能多写字,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怎么可能写出她这样的字迹。
幸好陈子昂也在一旁无比认真地写,没注意到她这一系列动作。
唐轻歌将荷包递还给大娘,大娘又不知从哪掏出两条红绳来,递给她,笑吟吟地说:“姑娘,这红绳你与心爱之人也各上带一条,跟姻缘线差不多道理,虽不贵重,但图个好寓意。”
唐轻歌毫不客气地接过,掏出几文钱给她,眉眼弯弯地向她道谢:“多谢大娘。”
陈子昂也将写好的荷包递过去,又给了一两银子,大娘连连推拒,奈何他执意要给,又只好收下。
两人继续向前走,前头有些拥挤,陈子昂不免靠她近了一些,举起手微微挡在她身侧,怕她被人群踩着挤着。
这动作远看着像是把她圈在怀里,实际上却并未触碰到她。
忽然,背后像是投来一道冰冷的视线,唐轻歌猛地察觉到,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身后一片人潮汹涌,没有她认得的面孔,也看不出任何异常。
唐轻歌忍不住蹙了蹙眉,心想:难不成是她太敏感了?
陈子昂也停下脚步,关心道:“怎么了?”
唐轻歌安抚地笑了笑,“没事。我们走吧。”
不远处,有一家花灯铺子门口极为热闹,里三圈外三圈的围满了人。
唐轻歌凑上前去,周围男子瞧见是个貌美女郎,纷纷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她畅通无阻地到了最前面,才知晓这是一个射箭赢花灯的游戏。
铺子的二层围栏下是用细线悬挂着的弹珠,弹珠各个大小不同,只有射中那最小,悬挂的最高的那枚,才能得到摆在中央的那盏最好的花灯。
花灯是以海棠花图案雕铸的,做工精致华贵,中间的花蕊是由易碎的琉璃所制,在灯火映照下显得格外晶莹剔透,引得人人们纷纷驻足。
一晚上下来,无数人试着射中那枚弹珠,却无一人成功。
那弹珠着实太小,哪怕是练家子,也未必能射中。想必是店铺掌柜也认为不会有人能射中,才将那盏花灯作为奖励摆出来吸引顾客。
见唐轻歌的目光一直落在那花灯上,陈子昂也要来弓箭,试了几次。只可惜,箭矢皆擦着弹珠而过。
他虽会射箭,却称不上擅长,射中那弹珠需要极高的准头,他还没那个本事。
没能为心爱的姑娘赢来花灯,陈子昂难免有些失落沮丧。
唐轻歌自然知晓那难度不低,毫不在意地冲他笑道:“子昂才华横溢,胸怀大才,可人无完人,哪能事事都擅长?总得给别人也留条路走,对吧。”
她语气俏皮,惹得陈子昂顿时失笑,望着她娇俏动人的容颜,心中的沉闷也散去几分,嘴角的笑意越发温柔。
而这些,全部落入了身后一人眼中。
他们前脚离开花灯铺没多久,铺子门口便发生了令人拍案叫绝的一幕。
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径直走到最前面,拿起桌上的弓箭。
那弓又沉又紧,旁的男子废了好大力气才拉开弓,他却做的轻轻松松。
一气呵成地上箭,拉弓,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箭矢便对准了最小最高的那枚弹珠。
围观的群众躁动起来,有人还在低声窃窃私语,觉得他肯定不可能射中。
他却丝毫不受影响,扬起手中的弓箭,眯起眼,目光尤如猛兽盯紧猎物一般的狠戾敏锐。
下一刻,箭离弦飞出。
众人屏息凝神地看着,还未来得及眨眼,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那悬挂在最高处的弹珠在一瞬就成了满地的碎渣。
又准又狠,当真是好箭术!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铺子掌柜也看呆了,他哪能料到,这市井之中真藏匿着如此高手,可众目睽睽之下,他又只能将那盏花灯递给了那男子,心痛得像在滴血。
围观的众人直鼓掌叫好,还未等细细看那箭术高超的男子是何模样,他便已经隐入了人群中,再找不到了。
人群里,燕骥提着那盏精致的花灯,顺着人流往前走了一会,却再也找不到那两人的身影。
他抿紧唇,只好转身回了客栈。
这几日他的伤恢复了些,白日里便时常出门打探消息,拿着身上仅有的铜牌找了几家铁铺当铺,挨个询问,想着或许能找到与自己身份有关的线索,他不敢将动静闹大,只能想办法旁敲侧击。
法子虽然耗时,不过也确有收获。
他随身带着的铜牌上还有一处吊穗,材质反倒是名贵的金线,燕骥问了不少铺子,总算有一处成衣铺的掌柜辨认出来,告诉他,这金线并非宣国所产,而是燕国前年赠予当今陛下的。
而皇帝后又赐了一部分金丝绸缎给镇北将军府,将军府又拿到他的铺子里让他缝制新衣,这才偶然识得。
恐怕他的身份就与燕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