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隔天是周日, 用不着上班。
周弥趁早回家一趟换衣服,也拿些必需品。她还穿着昨天的那一身礼服裙,蹑蹑脚开门的动作, 活像舞会上叛逃的落难公主。
宋满还没醒,屋里静悄悄。
结果,打开自己卧室房门,却结结迎来一个惊喜:顾斐斐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她发现自己泰山崩于前而改『色』的『性』格, 怕有半是被顾斐斐塑造出来的,因为顾斐斐会在任何情况、任何时候突然出现,比开盲盒还要刺激。
周弥尽量放轻动作,但还是将顾斐斐吵醒。
顾斐斐翻个身, 抱着被子, 几分呆滞地看着她, 开口的第一句果是要吐槽她这身, “你这是……鬼混了晚上?”
“你倒好意思说我。明明一直都在北城吧,这都几个月, 没说跟我吃顿饭。现身就这么冷不丁,是要吓死谁。”
顾斐斐心虚地笑笑, “那个,是……忙吗。画画之外,还得应付老男人。而且,我这次来之前可是微信上给你打过招呼了, 你没回我。我问的宋满,她说你在家,我才过来的。”
“是么,我可能没看到。”昨晚忙得脚没沾地,之后又去谈宴西那儿, 除了置顶的几个工作群,其余都没空去查看。
周弥脱下裙子,再翻衣柜,找出方便活动的夏装换上,又往纸袋里额外装身换洗的。
顾斐斐说:“你这是又要出门?”
“谈宴西住院。我照顾他下。”
“照理说他这种人身边不缺人吧,怎么还要你去陪护?”
“鬼晓得。我昨晚过去的时候,他身边个人也没有。
顾斐斐偏头打量她,忠告句:“对他们这种男人,同情心是大忌。”
“我知道。我只是有种预感,跟他也持续不多久。反正至少,我希望分开的时候是我欠着他。”
顾斐斐笑说:“你这预感准准啊?怎么我听来的版本,是据说谈公子对新宠宠得得,同游巴黎不说,还牵了自个发小的资源搭桥铺路。他那位发小可是出了名的目下无尘。”
周弥顿了下,才继续头上动作,把那礼服裙小心装进防尘袋里。所幸她穿着的时候很小心,除了些许褶皱之外,没沾上什么别的污渍。
她说:“还说呢。这所谓搭桥铺路我其实该去。”
“怎么呢?”
“昨晚碰到上个跟谈宴西的。是个小明星。”
“你俩没掐起来吧?”
“她是明星,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前途还要要。”
“那碰到了就碰到了,有什么关系?”顾斐斐自嘲笑声,“现在但凡我跟他们那圈子里的人吃顿饭,十回有九回能碰见老男人以前的情人。她们各自又可能还跟过同样的人。关系复杂得很,跟蜘蛛网样。”
周弥说:“有人告诉我,之前谈宴西对这小明星样宠得很,喂资源喂成现在的三线小花。结果呢,到头来他厌倦了,样只有各奔东西这条路。”
顾斐斐默瞬,“宝贝,我说句实话啊。我知道你是在给自己打预防针,可你语气……”
周弥转头看她,“我语气怎么?”
“有点儿……像在吃醋。“
周弥立马说:“我没有。”否定得太快,未免像是一种下意识的掩饰。
意识到这点,周弥怔下。
顾斐斐就盯着她,“上回说的话,依然有效啊。你最好是真的没有。”
东西已经收拾好,防尘袋和装在绒布袋里的珠宝首饰,都装进同只纸箱,等有时间给卫丞送去。
周弥没再应顾斐斐的话,转了话题问她,“后续什么安排?是不是又得人间蒸发?”
顾斐斐说:“没骗你,是真的忙。后头要去见些人,开个论坛什么的。还要画新的作品,筹备拍卖。”
周弥笑说:“挺好的。我们俩总算有个混出头。”
顾斐斐也笑笑,“到时候姐赚套房子,你来我这儿蹭吃蹭睡吧。”
“那我等着。”
最后,顾斐斐问她,之前住得好好的,怎么搬家,是跟程念吵架了?
周弥就把程念和崔佳航的事告诉给她。
顾斐斐听得叹声气,“好。到底是来路和去路都干干净净的男人,听就有奔头。”
而她们呢,多半这生,只是不断地、断地歧路亡羊。
-
周弥拿上东西,又再回到医院。
时辰尚早,原想给谈宴西买份早餐,又想到他尚在禁食期。
走到病房门口,听见里面有交谈的声音,除谈宴西外,还有道女声。
以为是莫妮卡,或是姚妈,当准备推开门,又时顿住——那声音比二者的都尖细的多,有种刻薄感。
女声:“……你谈好的项目,谈二要做顺水人情,叫你让出去你就得让出去。可人家感念你吗?病得要死了没见谈家有人来看看你。还有你那侄女,平常三叔三叔的喊得亲热,现在半个影子都见着。”
谈宴西仿佛冷笑声,“您大早跑过来,就为跟我说这?”
女声:“我是过来瞧瞧你!”
“瞧我是不是还活着?”
“谈宴西!”女人霎抬高声调。
就更显得尖刻,让周弥想到防空警报似的那一种声音。
女人说:“我好歹是你妈,我怎么会盼着你好。可你也瞧见,关键时候,谈家的人靠得住吗?你舅舅是我娘家人,总不会害你。他虽然本事大,但到底心是向着你的,至于反过来捅刀子……”
“您知道我最喜欢翻旧账。那事儿已经过去了。”谈宴西打断她,语有警告。
女声:“这怎么就是翻旧账?你上回那决定,对你舅舅公平吗?谈宴西,你是不是忘,当年没你舅舅,你生都别想生得出来……”
“要这么着。”谈宴西笑声,无悲无喜的种笑,“你心心念念我这条命,恨不得天耳提面命八百回。我今天给你个机会,你如干脆拿回去,我们从此两清。路我替你铺好,随你和舅舅替我选个什么死法,我都保管叫你们全身而退……”
周弥听到“我好歹是你妈”那一句时,心里个咯噔,觉得妥,当下就准备走。
然而后头的言辞更加骇然,她脚步像是定住,直到听到现在这句,时悚然。
由地退后一步,悄声地离远病房,飞快朝走廊那一端的护士站走去。
护士问她什么事。
周弥谎称自己是谈宴西隔壁病房的家属,“隔壁知道来了什么人探望,大声喧哗,吵得我们这边都休息不好。麻烦您帮忙看看去。”
护士点头,立即过去了。
周弥在一旁站着,看见护士走过去敲了敲门。
片刻,谈宴西的病房里,走出来一个女人,踩着高跟鞋,“笃笃笃”地朝电梯这边来了。
她看着很显年轻,十分艳丽的长相,身奢牌的高定套装,穿金戴银,过来医院探病,妆发亦打理得丝苟,幽幽股香水味,充斥走廊,叫人避之开。
女人脸怒气,也没多逗留,目不斜视地走。
周弥这时候自然不敢过去,谅谁听到了这样的番对话,第一反应都是自保,最好当没听过,听进去了也得从脑海里抠出来,丢到脑后。
她等快十五分钟,才往病房走去。
结果推门一看,病房窗户打开,谈宴西就站在窗边,左手背上还在输『液』,右手却拿着支烟。
周弥走过去,把将他右手抓住,夺了烟,烦『乱』地在窗台的水泥面上碾灭,“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谈宴西转头看着她,笑笑,没替自己辩解什么。
如果是亲耳听见,仅看他此刻这样平淡的『色』,周弥定会相信,久之前,他跟人有过怎样一番争吵。
“你怎么去床上休息。”周弥低声说。
“躺久头晕。”谈宴西朝着顶上挂『药』袋的架子看眼,“帮我摘下来,我去趟洗间。”
周弥点头,踮脚去够。
谈宴西笑,自己走回来,抬手臂伸过去,指碰到了她的,顿了顿,“怎么这么冷?空调太低?”
他捉住她的,拿下来,攥在自己里,大拇指摩挲她的背。
“没有……”她声音有点哑。莫名感觉谈宴西这动作里有安抚的意思。
谈宴西握着她的站会儿,自行将『药』袋摘下来,往洗间去。
没多会儿,他走出来,将『药』袋挂回到架子上,自己在床沿上坐下。输『液』的那只手,平平地摊在床单上,右手则将她手腕捉,拉她到跟前来。
他低着头,拇指指腹轻轻摩挲她腕皮肤,过分白皙,以至于清晰瞧见底下青蓝『色』的血管。
片刻,谈宴西又将她轻轻一拽,让她在身旁坐下。
他身上有股清苦气息,掌绕过来搂她肩膀,指捋开落在她肩上的如瀑长发,再轻轻捏她的耳垂。
垂眸,似笑非笑道:“弥弥,你说,怎么办?”
周弥疑『惑』。
谈宴西声音称得上是慢条斯理:“我这么喜欢你,又能把你灭口。”
周弥霎时睁大眼睛。
——原来他知道,她方才就在病房外面。
谈宴西再看她一眼,目光幽邃,顷刻低头,几乎是咬在她唇上,在她轻“嘶”声的时候,他沉声说:“个字都别往外说。”
周弥说:“好。”
谈宴西笑声,要退开时,周弥骤然伸,将他后颈搂,主动凑近吻他。她嘴唇破了口子,再熟悉过的血腥味,像他们在巴黎的第一晚。
周弥感觉自己心脏有颤栗感,“……封口费。我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