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喊你们,本来是想告诉你们,可以直接从门里进来的,既然没人看到,为什么要翻墙啊……”
提辖:……
最怕气氛突然安静。
好在护卫也意识到自己好像话太多,立刻闭上嘴巴,不再多问,只管引着众人朝着山庄内走去。
此时,伪装成商队的蛮人与募兵都没有睡踏实,各自抱着刀剑,闭眼假寐。
这是他们的习惯,平常的危险事情做多了,便格外惜命,生怕被人偷袭或者寻仇。
但不知道是不是这山庄修得太好,还是钟尧有意安排,总而言之,他们住的屋子分外隔音。
哪怕德昌郡的人进了院门,他们还是无知无觉。
一直到他们朝着屋子围拢过去,蛮人和募兵才有所警觉。
第一个跳起来的就是募兵头子王虎。
他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一跃而起,却没有立刻出门,而是趴在地上,用耳朵贴着地板听了听。
很快,他就分辨出,外面起码二十人,而且各个都是懂得提气的练家子……
这可不像是个寻常富贵山庄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该有的规模。
于是,王虎也顾不上隐藏身份,迅速直起身子,厉声喊了一句:“有动静!”随后就率先抽出弯刀走了出去。
但等他跨出门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
来的人,比他刚刚听到的,要多得多……
心里猛地揪紧,募兵头子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在突突跳。
等看到同样出了门来的蛮人头领,他只想跳起来指着对方的鼻子骂街。
见鬼的家伙,之前就告诉他们,晚上不用挑剔了,在野外住一宿就成,凑合一下等到第二天一早城门开不就得了?
结果这些平常总是风餐露宿的家伙非要找个有房子的地方。
说什么德昌郡邪门儿,会天降飞火,必须要睡在有屋顶的地方……
即使募兵反复说,他们是自己吓自己,他们也不信。
还把死掉的乌将军扯出来,说什么那个人就见识过天降飞火巴拉巴拉的。
我信他的鬼!
糟老头子坏得很!
现在好了吧!被人堵在门里了!
王虎咬牙切齿,就想冲过去把蛮人头领打一顿,但好歹理智尚存,知道自己拿了人家的钱,而且现在只是蛮人先遣,后面还有人呢,不好得罪。
于是他这才按下火气,告诉自己冷静些。
抬起头,看着已经刀剑出鞘、一脸冷漠的围住他们的德昌郡士兵,王虎努力挤出了个笑:“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我们是做正经生意的,带着的货车上也都是寻常货物,并没有违禁违法的,你们尽可以去查。”
可是,并没有人回答他。
因为这些人是士兵,平常习惯的就是服从命令听指挥。
接到的命令就是到这里来抓人,活口最好,生死随缘,反正不能有逃掉的。
这其中并没有包括谈判这一项。
换句话说,他们就是来拿人的,别管对方如何巧舌如簧,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还是省点口舌的好。
但在安静片刻之后,还是有人开口打破了寂静:“货物自然是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人。”
王虎立刻看向了声音来去。
随后就对上了钟尧平静的脸。
而募兵头子一眼就认出了他,这是卫国钟家的那个弃子。
当初钟尧被蛮人为难砍断了腿的时候,还是他顺手帮忙,把他给拽出来的,算是颇有渊源。
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钟尧怕是也一眼认出了自己。
怪不得刚刚进山庄的时候,这里的管事一直不曾说主人家是谁,主人家也没露面。
若是他知道这里是钟尧的地方,无论如何也是不会进来住的……
王虎不是个蠢笨人,他料想到自己这次是栽了,但还是强撑着站直了腰杆,开口道:“原来是钟家小子,你的腿竟然没事?”
钟尧笑容轻轻,声音温和:“原本是断掉的残肢,好在现在已经痊愈了。”
王虎听了这话,即使是在紧张局势下依然掩饰不住惊讶:“什么?断了都能治好?”
钟尧点头:“对,承蒙琅云恩赐,算是医学奇迹吧。”
王虎:……
你这话,总像是在敷衍我。
钟尧却没有心思给他讲解医学院里和假肢穿戴小贴士。
他的眼睛在同样涌出来的蛮人身上打了个圈儿,最终还是落在了募兵头子身上,微笑道:“万没想到,王老哥也和蛮人搅在了一起。”
王虎知道遮掩不过去,在装模作样也徒增笑柄,索性坦然道:“我们只是拿钱办事,没有旁的意思,怎么,钟郎君怪起我来了?”
本以为钟尧会生气,毕竟他之前差点死在蛮人手里。
却没想到,钟尧摇了摇头,笑着回道:“我的伤是他们造成的,若有恩怨也是我与蛮人的恩怨,与王老哥无关,况且王老哥救我一命,虽然付了报酬,但终究是救命之恩,我一直铭记于心,不敢忘怀。”
王虎却是无奈:“我倒是希望你记性差点,不然我这次也不至于栽了。”
钟尧笑笑,没说话。
明明是个温和儒雅的模样,但是那表情里却写满了“记性很好怪我咯”。
王虎:……虽然你什么都没说,但我觉得我被嘲讽了。
而蛮人头领既然能被当成先遣派来摸底,自然是会周语的。
于是他转头对着王虎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
王虎对他就没有对着钟尧那样的好脾气了,说起话来都硬邦邦的:“你想怎么样?”
蛮人头领咬了下牙:“杀出去。”
王虎本来想说,被人家堵上了门,还是关门打狗的方式,投降可能才是更好的选择。
但是很快就听蛮人头领道:“我给了钱,你发了誓。”
众所周知,这个世界的募兵,第一在乎钱,第二在乎名声。
毕竟没有好名声的募兵是没人敢找的,自然也赚不到钱。
只一句话就让王虎咬牙,把还没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握了下拳头,随后就抬起手。
曾经和募兵打过交道的德昌郡提辖自然知道,只要这个人手落下,就是开打的时候。
于是,他沉声道:“戒备。”
随后,众人刀剑出鞘。
院子里瞬间一片寒光凛冽,场面一触即发,马上就要打在一处。
可就在这时,刚刚一直没再开口的钟家郎君突然出声:“这毕竟是我家掌柜的山庄,若是打坏了花花草草,弄坏了瓶瓶罐罐,到底还是不好。”
德昌郡众人:……
王虎:???
你怎么回事儿?
这都要打起来了,要豁出去拼命了,结果你担心的却是花花草草,瓶瓶罐罐。
你小子是不是钱串子转世成精!
可是钟尧却不是对他说的,而是昂着头,在看着站在阁楼栏杆旁边的何依依。
而何依依显然也没料到对方有此一问,微微一愣,就顺着说道:“倒也是。”
此话一出,就像是在气球上扎了一针,原本严肃紧张的气氛陡然变得莫名起来。
王虎眼皮抖啊抖的,声音都压着怒气:“喂,钟家小子,你想要聊天能不能等会儿?这儿忙着打架呢。”
可是钟尧却是声音不停:“掌柜的你想想看,这门窗,是我重金请了匠人做的,还有这些花草,不说旁的,光是那株‘紫龙卧雪’,就得五十两银子。还有这雕花柱子,可是前朝留下来的老物件,木头也是顶好的,挖走了卖起码也能上百两。”
待他说完,场面又陷入了寂静。
为了钱去德昌郡的蛮人,和同样为了钱打辅助的募兵,都不自觉的牙齿一酸。
尤其是原本靠在柱子上的一个募兵,就像是被烫到了似的,迅速站直身子,好像生怕把这个百两银子的柱子给弄坏了。
所有人心里想的都出奇的一致——
这,这么贵?
那好像,这个人刚刚担心花草瓶罐也不奇怪了。
倒是德昌郡的提辖有些无奈:“钟郎君,您这是何意?请我们来,又不让我们动手,这可着实是为难人了些。”
钟尧这才收回视线,拄着拐棍,笑容温和如常:“我的意思是,或许我们可以试试另一种办法。”
“什么?”
“劝降。”
此话一出,蛮人和募兵同时发出了一声嗤笑。
亏他想得出来。
临阵劝降?
怎么,你嘴里有大炮吗?
但钟尧显然早有打算。
于是这会儿他看也不看蛮人,只盯着王虎,平静道:“王老哥与蛮人合作,想必是为了钱财,募兵向来拿钱办事,无可厚非,但也总该知道,为人,道义为先,总是助人为恶,终不长久。”
王虎不言,只是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