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作为教授他们知识的老师之一,施墨一直没想到这些。
究其原因,便是因着施家三郎是学文的,而在如今这个时候,大家都是文科生,想要走理工科的多是用工匠代称,并不成体系,有了经验也不过是口口相传,并不成体系,也无人意识到要打下什么基础。
现在有了针对性的“扫盲”教育,使得每个参与其中的人都能得到提升,连妇人们都各有所长的时候,效率自然会跟着上来。
那要是,把这些推广到郡内所有百姓呢……
想到这里,施墨的眼睛越来越亮。
于是他便对着施韫道:“大哥,我有事儿要去和莫夫子谈。”说着,扭头就要跑。
结果草帽就掉了。
施韫赶忙伸手帮他扶正,平常总是无比精明的施家大郎现下却只有一脸无奈:“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施墨灿烂一笑:“利国利民的大事!饭就不吃了,下次再说吧,到时候我请哥哥喝酒!”
说完,就一路小跑离开了。
而小厮有些忐忑。
毕竟自家郎君最厌烦的就是出尔反尔之人,刚刚还说人家是“竖子”呢。
结果一抬头,就看到施家大郎一脸感慨的看着自家小弟的背影,满面欣慰:“瞧,小弟还记着我爱饮酒,真是贴心。”
小厮:……
这双标得真是明明白白。
另一边,施墨已经跑到了莫夫子的屋子前。
如今,莫夫子已经住上了新屋子。
虽然对于这个不带院子的地方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但莫夫子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妙处。
光是里面纯白的墙壁,就让莫夫子格外热衷。
这会儿施墨进门以后,就看到了墙上又多了夫子的新作。
并不是画在纸上,而是直接画在墙上,看上去颇有一番意趣。
见他来了,莫夫子便招手道:“你且过来瞧瞧,为师这新作如何?”
之所以喊他来,是因为施墨欣赏水平不错,而且总能看出一些细微之处的深意,也能指出一些问题。
而施墨则是先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乖乖走上前,在莫夫子身边站定,昂头盯着墙上的画看了一阵,然后就从用笔用墨、表现手法、细节处理等等众多方面进行了赞美。
莫夫子边听边笑,末了摆摆手:“你这嘴巴倒是甜得很,说吧,是不是有事儿要和为师讲?”
施三郎微愣:“夫子怎么知道的?”
莫夫子伸手点了点他,颇有些无奈:“若是平常,你定然要念念叨叨说这样的画要画在纸上,不该往墙上涂,今儿一反常态全是好词儿,摆明了就是没走心。”
施墨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什么都瞒不过夫子。”
而后,他便坐下,同莫夫子说起了自己刚刚的见闻以及所思所想。
莫夫子一直点头,毕竟这些都是切实发生的,无论是铺的路,还是建的房子,全是真真实实的摆在那里,做不得假。
一直到听闻施墨说起“若是教育铺展开来,于国大有裨益”的时候,莫夫子终于顿住了动作,敲打椅子扶手的指尖也停了下来。
施墨跟在他身边时日长,知道这是自家老师在深思的表现,于是便不再开口。
过了好一阵,才听莫夫子道:“你说的没错,若能普及,于国于民皆是大有裨益。”
虽说厂子里面教的那些对于科举取士没什么用处,但是科举之路便是千军万马独木桥,万里挑一,大多数百姓所求的也不过就是有吃有喝罢了。
起码对现在的丰禾郡来说,尽快恢复生活生产才是第一要务。
那么,厂子里头教授的东西就格外有用了。
而对莫夫子来说,他之前能广受学生不问门第,就证明这位老夫子从无私心。
如今自然头一个想到的也是推广以后能给齐国百姓带来的利好。
多学点东西,能多条出路,也能多个糊口的办法。
于是莫夫子立刻站起身来:“此事大善。”
施墨跟着起身:“夫子想要如何做?”
莫夫子原本准备直接去找庄郡守,可是很快他就顿住步子,声音轻轻:“还是要准备周全再去,如何推行,怎么招生,和人授课,都要考虑清楚再说。”
于是,施墨便没有离开,托人去给厂子里请了几天假,自己则是留宿在了莫夫子这里,一起筹谋此事。
而趁着没课的功夫,王二也请了个短假回家。
假条都是他自己写的。
因着他来了之后一直兢兢业业,从未旷工,故而假条很快就批了下来。
王二也没想多耽搁时候,依然是踹了个饼子,并没有借助任何交通工具,只管一路靠腿走着回家。
进村的时候是晚上,村里人都不知道王二回来了。
等到第二天一大早,在村里人醒来前,他就已经走了。
还带上了自家媳妇和闺女。
王二媳妇姓汤,性子和顺,加上猛的看到夫君归家自然格外开心。
结果一时激动之下,就答应了跟着一道来。
可还没等到郡城,她就有点后悔了。
汤氏有些心疼的摸了摸王二背上的小女娃,声音压得低低的:“你说你走就走,怎么还非要把我们娘儿俩带上?还这么早就动身,瞧给妮子困得。”
王二则是紧了紧手臂,把闺女背得稳当了些,这才道:“时间不等人,今天晚上孙夫子要来,我得去跟着听。”
汤氏满心都在女儿妮子身上,也就只是敷衍点头,没有注意王二说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看着妮子睡得稳当,她这才接着道:“你之前说的可当真?那个……厂子,真的会让女子做工么?”
王二听得出自家媳妇的忐忑,忙安抚道:“自然是真的,我何时骗过你?”
“还能领到月钱?”
“若是做工做得好便会有的。”
汤氏这才想起来问:“那你呢?你现在,做得好不好?”
王二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露出了个憨实的笑:“我现在每个月能有一钱银子了,以后如何还要看表现。”
他说这话的时候,确实是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无论是比起同屋的丁九,还是丁九媳妇,他这都是少了的。
可是在汤氏听来,却已经足够冲击:“一钱银子?不仅管你吃喝,还给你每个月一钱银子?”
王二点头。
汤氏不由得道:“这可是足足一钱,一千枚铜板哩,买米能买好几大袋,可比咱家半年的进项还多!”
说着,她就凑过去,伸手拢住了自家男人的胳膊,高兴的眼睛都眯起来。
这让王二有些不好意思,可背后还背着闺女,不敢挣扎,只能小声道:“莫要这样,让人瞧见像什么样子。”
汤氏却只是笑:“瞧见怕什么?你是我男人,我是你媳妇,光明正大。”
王二想说,郡城里的人都是规规矩矩的,自家媳妇在村里鲜少出门,怕是不知道这些,胆子也就大。
可是话到嘴边转了个圈儿,还是没说出来。
王二的眼睛朝着四周围瞧了瞧,发觉这会儿时候早,没啥人,便由着她去了,脸上的笑则是越来越开。
不过这种姿势确实不利于赶路,也容易吵到还睡着的妮子,所以俩人很快就分开。
只是汤氏还捏着王二的衣角,生怕和他走散了。
一直到丰禾郡都没撒开,甚至越拽越紧。
王二也能感觉到自家媳妇的紧张,立刻停下步子,关切道:“怎么了?”
汤氏没说话,只是瞪着眼睛,朝着四周围看。
这路,是她没见过的宽敞。
这房子,是她没见过的整齐。
还有那些正来来往往的马车,正在建造中的房屋,均是汤氏以前这么多年都没瞧见过的。
而最让她惊讶的是,郡城里面的人很不一样。
或许是女子心细,汤氏尤其关注到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群。
每个人都步履匆匆,看上去很是忙碌,而他们却没有丝毫慌乱,明显是很有目的性的。
这种紧凑,或许他们自己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在旁人看来,却莫名的有种“他这么努力但我确实个咸鱼”的紧迫感。
汤氏便是如此。
她下意识的往王二身边凑,声音轻轻:“这儿,真不一样。”
王二以为她说的是郡内建设,便很自然的点头道:“是啊,现在已经把之前倒塌的房屋都清理完了,确实变化很大,对了,这房子里用的不少东西就是我造的哩。”
汤氏觉得俩人说的不是一个事儿,可是她同样知道,自家男人这是在向她述说自己的成绩。
那么,讨论是次要的,鼓励才是主要的。
于是,汤氏立刻笑起来,声音雀跃:“真的啊,怪不得我瞧这个房子这么好看,我就知道我没嫁错人,你便是最有本事的!”
一句话,又让王二不好意思起来,可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不过又走了一阵子,汤氏还是说起了摆在眼前的事儿:“不过我看这郡城里的房子必然金贵,指定不便宜,咱俩怕是租都租不起,要是都做工,谁照看妮子?不如,趁着时候还早,送回去托付给爹娘?”
王二却摇了摇头:“爹娘年纪大了,平常还得大哥照看呢,咱妮子总不好再送去。”
汤氏有些担心:“这可如何是好?”
王二却是早就想好了,正巧也到了地方,于是他便顿住步子,用眼神示意:“到了。”
汤氏闻言便顺着看了过去。
然后就瞧见眼前是个房子。
瞧着和刚刚路上见到的那些差不多,都是方方正正的模样,前面却多了一片院子,里面摆放着各种小木马和小摇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