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纳尔看着满地倒伏的郁金香。
它们的形状, 和他曾经做过的那个梦一模一样。
那一次, 他在梦中搂着一个黑头发的女孩,在庄园的郁金香花丛里面翻云覆雨, 压倒了一大片郁金香花杆,周围还有仆佣在行走。
现在……
他的母亲从白塔上面摔下来, 砸扁一片花苞之后,她的身体顺着小小的斜坡滚了下去。
眼前的痕迹和他梦中那些几乎能够重合, 周围也同样有仆佣走来走去。
他有点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耳朵旁边响彻着海浪的声音, 龙晶灯把花丛照耀得如同白昼, 生死和欲望混合在一起,他分不清。
眼前破败的花海晃动着, 幻觉不停地来袭。
一会儿是两具不着寸缕的年轻身体, 一会儿是弗丽嘉摔得破烂绵软的残躯。
“少爷的裤子……怎么回事……”
“噢天哪,少爷一定是受到了太大的刺激!他怎么能对着自己母亲的尸……”
“闭嘴!你们想死吗!”女仆长压低了声音, 朝着两个交头接耳的女仆咆哮。
女仆们匆匆低下头,躲到了另一边。
年长的女仆长轻轻叹息着,迅速找来了一条巨大的披风, 披在维纳尔的身上,遮住了他的全部身体。
“想哭就哭吧少爷。”
维纳尔转过眼珠, 呆呆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弯起了唇角,『露』出他平时无可挑剔的、礼节『性』的假笑。
“噢,我没事, 不必担心。”维纳尔看了看周围,“父亲呢?”
“大公去了王宫,还没回来。”
“噢,好的。”维纳尔继续微笑,“一定是商谈西芙和北冰国的婚事,他会顺顺利……”
察觉到声音发生了一些变化,维纳尔闭上了嘴巴,微垂着头,走向自己的房间。
女仆长担忧地注视着他瘦长的背影。
*
依兰在第二天知道了这个消息。
连学院的学生们都在谈论大公夫人意外坠塔的事情。
“天哪,维纳尔刚刚失去未婚妻,现在又失去了母亲,我真担心他撑不住啊!”坐在依兰左后方的贵族女学生悲伤地说。
未婚妻?
依兰很快就从两个贵族女学生的嘴里听到了八卦。
原来在她随军前往北方平定黑巫之『乱』时,西芙曾经跑到学院来找过维纳尔,当着不少人的面自称是他的未婚妻。
很显然,这样的行事风格应该是弗丽嘉教给她的——趁着霍华德大公不在的时候,把生米煮成熟饭。
可是一夜之间,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西芙的婚事彻底敲定下来,就在弗丽嘉坠下白塔的时候,身在王宫的霍华德大公和国王夫『妇』正式向北冰国的使者递上了金『色』文书——答应北冰国的王太子唐泽飞鸟的求婚,两国联姻。
维纳尔同时失去了‘未婚妻’和母亲。
依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悄悄叹了一口气,托着腮开始发呆。
谁都以为维纳尔近期不会来上学了。没想到的是,在上课的钟声敲到最后一下时,白银郁金香小公爵出现在教室门口。
他背着光,俊美的脸庞隐在了一片阴影中。
但是可以看得出来,他是微笑着的。
每一个人的视线都跟随着他,依兰也不例外。
虽然她什么也没有做错,但她知道,自己和维纳尔之间不可能再有友谊了。
维纳尔却径直走到了她的课桌前。
他垂下头,湛蓝的瞳眸一片温柔:“依兰,我有话对你说。”
不等她答应,他转身就往教室外面走,在门口遇上了炼金导师,维纳尔很有礼貌地说:“抱歉导师,我和依兰同学离开一会儿,请假五分钟。请问您批准吗?”
“噢,当然!”炼金导师愣愣地点头。
依兰离开了座位,快速跑出教室,追上维纳尔。
“依兰,”他侧过头,“你别有负担。”
依兰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件事不是你的错。”维纳尔叹了一口气,“我父亲亲自审讯了彼得邦,得知……我母亲做过的错事,远不止你那一件。这些年,她……对权势走火入魔了。而且,是她要杀你和你的家人,你是完全无辜的,我但凡长了脑子,也不会迁怒于你。”
依兰抿住唇,垂手走在他的身边。
维纳尔说:“她是因为知道事情全盘败『露』,才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和你没有关系。我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记恨你。依兰,你知道的,我是冷血的继承人,脑袋里装的只有理『性』。”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依兰抬眸看他,“但是维纳尔,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啊。难过当然会有,但是,”他皱下了漂亮的眉『毛』,“依兰你不明白,贵族之间的亲情远比你想象中淡薄。我现在必须开始考虑的一个重要问题是,等到我掌权的时候,与温莎家的联盟该用什么来维系……或许,我得盼望着路易舅舅尽快生一个女儿?噢,如果真到了那步田地,我会和一个婴儿订婚的。”
依兰叹息:“维纳尔。”
“我的表现太夸张了一点是不是?”他体贴地笑了笑,“对不起,我不知道什么样的方式才比较适合。总之我想表达的是,这件事我完全没有怪你,完全没有。不过,另外一件事情我必须问清楚,就在此刻。它很重要,非常重要。”
依兰被他弄得有一点紧张,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转身凝视着他:“嗯?”
维纳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然后郑重其事地开口:“你和我的父亲,是不是情人关系?”
依兰吓了好大一跳,脸颊‘呼’一下就烫了起来,她赶紧向他解释:“不不不,绝对不是!维纳尔,我可以用我的一切发誓,我和你的父亲绝对没有半点不正当关系。”
“那他有没有追求你?”维纳尔叹息,“抱歉,这个问题我必须得问清楚,哪怕侵犯隐私。”
“没有!”依兰赶紧替霍华德证明清白,“大公是一位令人敬佩的军事领袖,在个人生活作风上面,绝对没有半点瑕疵。你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问……”
维纳尔打断了她:“我相信你。”
“谢谢。”
依兰不知不觉放松了很多。
“该回去了。”维纳尔温柔地开了个玩笑,“如果早知道谈话会这么愉快,我就向导师申请十分钟缺席了。那么,我们还像以往那样相处吧!没问题吗?”
最近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依兰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她和维纳尔从前是怎么相处的?
“没问题。”她晕乎乎地说。
维纳尔无奈地笑了笑:“依兰,你有时候真像个小傻瓜。”
她觉得她只是被他弄懵了。
说实话,她觉得如果换了自己的话,肯定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对方。
他偏偏头:“走。”
他走回了教室里。
这一天,依兰忍不住偷看了维纳尔好几次,发现他一直在认真听课,时不时地,那双蓝眼睛里会蓄起一汪水雾,他总是飞快地冲着天空眨眨眼,让那片氤氲的水汽消失。
依兰的小心脏不禁变得很柔软。
‘如果和我做朋友能让他好受一些的话,我愿意和他好好相处。’
也许是因为维纳尔向她坦诚了打算和温莎家联姻的事情,依兰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比以前更加和谐了。
她悄悄在心里摊了摊手,暗暗地琢磨:‘路易大人恐怕没有办法满足维纳尔的心愿。’
温莎家的上一代共有四个人。
温莎公爵、弗丽嘉、王后白薇娜,以及路易。
温莎公爵唯一的女儿早已经嫁人了,白薇娜的女儿是公主。维纳尔要和温莎家再度联姻的话,唯一的指望就是路易大人老树开花。
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迷』『迷』糊糊就到了放学的时间。
依兰背起自己的小革包,快速往外走。
她知道今天妮可和老林恩会到东区去挑房子。三十枚金币可以在东区永久买下一间三层楼房,比原本的房子大上一倍。
她的阁楼小间连腰都直不起来,当然做梦都盼着搬进大房子。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找到合适的。
维纳尔追到她的身边。
“介不介意给我讲讲你去北方的故事?”
依兰眨眨眼睛:“抱歉,我赶着回家……”
“路上说,我送你。”维纳尔唇角的微笑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父亲不在家,我想等他先回去——我不想一个人待在那个空『荡』『荡』的庄园。”
“哦……”
维纳尔垂下头:“也许在父亲心中,公事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依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把身体稍微侧了侧,由着维纳尔走到身边。
刚走出两步,一个又香又墩实的身躯忽然从后面撞了上来,两边胳膊一顶,把依兰和维纳尔远远分开。
依兰:“……”
保罗。
“听故事怎么能少了我!”保罗摇晃着丰满的胸脯,“依兰你还是不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头一偏,他挤眉弄眼,用口型悄悄对她说:“你不想活啦!大人会吃醋的!”
“莎丽。”维纳尔无奈地耸肩,“好吧,女士优先,今天就让你听故事吧。”
他很潇洒地转身走了。
“咦?”保罗奇怪地说,“这个家伙怎么不死缠烂打?”
依兰叹了一口长气:“维纳尔什么时候也没有死缠烂打过啊。”
“这倒也是,”保罗恍然点头,“喜欢他的女人太多了,从前我最嫉妒的就是他!当然现在不了,他再怎么招人喜欢,也没办法左拥右抱,同时搂住一群姑娘——我就可以!”
依兰:“……你还挺骄傲。”
*
依兰回家面对魔神大人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脑袋里老是转着保罗那个贼眉鼠眼的表情。
吃醋?
她和维纳尔走在一起,他会吃醋吗?怎么可能!
“你知道弗丽嘉的事情了吧?”依兰坐到床边,“她昨晚坠塔而死。”
他没理她。
“噢!”她摊手,“神明为什么要管蚂蚁的死活。”
他终于转过脸来睨了她一下。
“下一部分躯体,在北。”他面无表情,“被你拖累,暂时无法去取。说吧,你什么时候能有周游各国的能力。”
依兰愣了一会儿:“我也得一起去吗?”
他冷笑:“那不然呢?留你在这里讲故事?”
“什么讲故事?”
他又把脸转到了另一边:“如果迫不及待想摆脱我,那就别贪一晌之欢。”
依兰一头雾水,忍不住凑上前去想看看他到底是什么表情。
阁楼实在太小,他坐在衣箱上,她伸着头去看他,不小心就整个摔到了他的身上。
“呀!”她随手一抓,抓住了他的衣领。
他这件斗篷像流水一样丝滑,被她一扯,‘刷’一下『露』出了半片胸膛。
依兰:“……”
他眼角微抽,垂下头来,见鬼一样盯着怀里的她。
右手非常迅速地兜住了她柔软的脊背。
距离那么近,她被他漂亮的胸膛弧线和独特的气息弄得有点头晕。
她的脑子开始不听使唤,顺着他刚才那句话说:“我没有要贪一晌之欢……”
他瞪着她,瞳仁放大、又收缩。
他又一次深刻领教了这个东西的口是心非。
粘在他怀里,扯开了他的衣服,然后很无辜很禁欲地说,她不是来求欢?
他的眸『色』渐渐暗沉。
见鬼。刚找回来的身体,真是不听使唤!
他其实根本没有被她诱『惑』!
毫不动心!
神明没有低级欲望!
只是……她这么放肆,他必须给她一点惩罚。
他抱着她,瞬移到公主床上,把她小小的身体整个拢住。
“这是我每天晚上都在用的身体。”他嘶哑着嗓音说,“用它诱『惑』我,有什么用!”
暗沉的声线令她耳朵发麻,心尖发抖。
“我不是故意撕你衣服……”她弱弱地解释。
他眯着眼睛,用一根手指轻轻挑开了她的领口。
“我也不是故意的。”
右手缓缓移动,罩住她的后心。
她的一双小手可怜兮兮地抓着扯到半敞的斗篷,眼神在发颤,嘴唇也是。
微微开启的双唇,就像是引人品尝花蜜的绯『色』花瓣。
依兰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蛇盯住的小鸡崽。
一根苍白冰冷坚硬的手指摁住她的下唇。
“这么快忘了受伤的事,只记得故事了?”他冷笑着,歪了歪头,“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依兰心很慌:“我……”
噢,一说话,就像在故意亲吻他摁住她嘴唇的手指。
他的指尖都碰到她的牙齿了!
依兰浑身都僵住了,她一动也不敢动,任凭那根冰玉一样的手指越过她的小白牙。
他在……干什么……
上下牙尖分别擦过他的指甲盖和指腹,让她的后脑勺麻得更加厉害。
他把指尖一摁。
触到了她的小舌尖!
依兰脑袋里紧绷的那根弦‘铮’一下就断了!
她下意识地把牙齿猛然一合!
噢,差点儿硌掉了她的门牙。
这个家伙的手指硬得像石头,不,比石头更硬一百倍。
“呵……”
他笑着,俯下脑袋,把嘴唇贴在她的嘴角,低低吐声:“放开我的手。不然,我就自己夺回来。三、二……”
他的嘴唇一动,就像是在亲吻她。
依兰就像一台不怎么听使唤的旧机器,在他喊到‘一’之前,老老实实地松开了牙齿。
“过期作废。”
他无耻地毁约,猛然俯身,压下了唇。
好一阵天旋地转!
依兰有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
等到她紧张兮兮地想要闭上嘴巴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嘴巴了。
她趴在他的胸前,瘫成了一片薄薄的饼。
绒『毛』软软地贴在身上。
她、她居然没炸『毛』……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双眼去看他。他的眼睛里正在飞快地闪过一抹懊恼。
见她偷偷看过来,他冷笑着扯起了唇角:“正因为知道要交换,才故意吓你。你以为我要做什么?我才不会碰你!”
依兰小『毛』线悄悄把瘫成饼状的身躯收回来。
可惜迟了一步,被他揪住尾巴整只拎成了一片小薄毡。
“呵,这就浑身发软了吗?”他无情地嘲笑她。
委屈的依兰小薄饼忽然发现了他话中的漏洞!
她不动声『色』,轻声嘀咕着说:“难道你不软吗?”
“哈,当然不。”他骄傲地坐了起来。
依兰弯起眼睛笑了:“所以我的身体没软,是你的身体软啦!咯咯咯咯——”
她本来是想‘哈哈哈哈’这样嘲笑他,遗憾的是这个身体发出来的声音太嫩了,笑也只能咯咯咯。
恼羞成怒的魔神把她拍扁在书桌上。
依兰锲而不舍地探出眼睛:“噢!我明白的!都是你的某一部分擅作主张而已!”
他:“……”
他真是要被这个蠢东西给活活气死了!她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在瞎说什么?
他把她当成一张小飞毯,从窗口甩了出去。
依兰蹲在对面的房顶,吵架赢过他的喜悦让她心花怒放,她弯着眼睛,团成了球球,在三角形的房顶上滚来滚去,甩着尾巴冲他示威。
那个家伙摔上了窗户。
没过多久,他不动声『色』地推开一条窗缝,并且一整夜都给她留着灯。
*
快乐的日子总是像流水一样飞逝。
一晃眼就过去了一年半,依兰升到了高年级,学业只剩最后一年了!
一家三口早就搬出了西区,住进了东区的新家。
这是一间三层的小木楼,是一个小贵族闲置的老房子,位置靠近西区,就在艾维学院的旁边。这边没有大贵族居住,圣光之力很少,方便魔神进出。
在搬家之前,老林恩花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独自在新家里鼓捣,把它的内部弄得和原本的房子几乎一模一样。他是个恋旧的人。
依兰的公主床现在放在了房间正中,习惯了靠墙睡的魔神不小心摔下去好几次,他对新家只有一个态度——嫌弃。
这一年半里,依兰的生活平静得就像假的一样。
每天上学、放学,晚上和魔神斗几句嘴。上次那种亲密的意外没有再度发生——为了证明自己能够完美控制住新找回来的肢体,魔神大人表现得就像琼斯老小姐一样,根本不让人近身。
连『毛』线球状态的依兰都被禁止上床。
依兰『毛』线球只好夜夜蹲到护城河边上去练习魔法。她现在已经非常厉害了,把风刃真名和冰真名配合使用,可以扔出回旋镖一样的冰刃,看起来杀伤力十足,不过威力比较有限,击穿铠甲是不可能的,三尺之内刚好可以刺穿皮肉。
不过依兰已经非常满意了。远程精准『操』纵变异元素,这可是大魔法师的水平啊!
当然她在毕业之前不敢暴『露』自己的能力,否则她就不是魔法师,而是魔术师。她已经和詹姆士导师商量好了,等到她毕业之后,就以魔法助手的身份跟随导师一起去法师塔进修,在法师塔‘顿悟魔法’,这样就不会引人疑心了。
依兰的实力在稳步前行,家里的生活也一天比一天好。
老林恩进入了郁金香庄园教导新兵,妮可也不再给人纺纱,而是跟着做了教官的丈夫进入庄园,照顾腿脚不方便的他。薪酬很高,现在只要依兰提出要求,妮可就会为她煎一份牛排。
夫『妇』二人时常提起小公爵维纳尔,对他赞不绝口。
自从弗丽嘉死去之后,维纳尔『性』格里像母亲的那一面彻底消失了,最近一年,他越来越像自己的父亲,展现出惊人的才能,以及冷静无比的思维方式。
大公对继承人非常满意,他更加坚信了从前的判断——都是弗丽嘉带坏了他的继承人维纳尔。
西芙公主原本非常抗拒与北冰国王太子唐泽飞鸟的联姻,最终也是维纳尔说服了她,答应开开心心地出嫁。
这件事情让霍华德确定,维纳尔已经彻底摆脱了弗丽嘉的所有坏影响。如今,霍华德把手中的许多权力下放给了维纳尔,而维纳尔也丝毫没有让他失望,在任何一个方面都表现出了一位合格继承人的样子。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发展。
*
这一天出了一件大事。
保罗没来上学,因为他家里发生了一件足以惊动整个首都的事情。
他的母亲坎贝尔夫人(莎丽的生母,保罗的嫡母)居然在坎贝尔伯爵的书房里面和一位外号‘花花公子’的费拉克男爵偷情,被他父亲坎贝尔伯爵逮到,伯爵一怒之下拔剑杀死了这对偷情男女。
不幸的是,在争斗过程中,花花公子费拉克的剑也刺穿了坎贝尔伯爵的动脉,最终三个人都死在书房里。
坎贝尔夫『妇』唯一的女儿目击了事件经过。
这件事情成为了所有贵族和平民的谈资,依兰在放学后匆匆前往坎贝尔庄园探望保罗的时候,发现就连他家里的仆佣们也在悄悄议论这桩桃.『色』.新.闻。
依兰找到保罗的时候,他正被十来个女仆围住安慰,他的嚎声隔着两间屋子都能听得见。
保罗用两只手攥住一位最漂亮的女仆的小手,另外一名女仆正在温柔地替他擦眼泪,有人轻轻拍他的背,有人准备好了丝帕,甚至还有人端着小甜点和牛『乳』。
依兰:“……”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
“你们、你们都先出去吧,”保罗依依不舍地说,“我要和我亲爱的小依兰单独聊一聊。”
“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啊,尊敬的女伯爵。”女仆们行礼退下。
“为了你们,我会的!”保罗握住了拳头。
依兰:“……”
厚重的隔音大木门被轻轻关上。
保罗拎着裙摆跳了起来,反锁好房间门,一转头,冲着依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噢!亲爱的小依兰,以后请叫我女伯爵!”
他是唯一继承人。
依兰抚了抚额头,感觉太阳『穴』突突突地跳着疼。
“保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为你担心了一天。”
保罗拧着腰肢走过来,坐在依兰的身边。
“哼,那个花花公子费拉克,和我那个无良的父亲、以及恶毒嫡母联手,设了一个针对你的恶毒计划!”
“嗯?!”依兰凝聚了精神。
这一年半风平浪静,她都以为贵族们已经放弃了对付自己。
“他们模仿你的笔迹制造了很多假情书,然后买通了炼金导师。这半年里,你不是经常被安排到炼金房去独自做实验吗?”
“是啊!”依兰愣愣地点了点头,“我以为炼金导师像詹姆士导师那样,在拼命挖掘我的才能。”
“噢天真的小依兰啊!”保罗大大地叹息,“他们是在给你制造没有人证的时间!那些伪造的情书上面,每一个幽会的时间都是你独自在炼金房的时候!原本在今天,那个花花公子费拉克就要‘不小心’暴『露』了你和他偷情的事情,然后他的夫人会大闹到公众面前,到时候拿出准备好的假情书,再由炼金导师出面指证并没有让你频繁去做实验,这个黑锅你就背定了!”
依兰轻轻倒抽了一口凉气。
保罗眯起眼睛:“费拉克会一口咬定是你勾引他,他只不过不小心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而已——贵族找情『妇』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他本来就被人叫做花花公子。噢!可怜的小依兰,你知道的,贵族们控制舆论的本领无比高超,他们会拼命宣扬那些假情书上最不堪入目的内容,不出三天,小依兰你的名声就彻底毁掉了!真是杀人不见血啊!坏了你的名声之后,他们有一百种办法让你‘羞愧自尽’。”
“所以……”依兰吃惊地看着他,“昨天费拉克男爵并不是和坎贝尔夫人偷情,而是来密谋这件事情的。”
“对!他们的计划就是今天!”保罗微笑着点点头,“我怎么可能放任他们这样毁了我最好的朋友?我在他们的饮品里面放了麻痹神经的『药』,然后杀了他们,伪装成情杀。哼!他们想用这种手段对付你,我就让他们自食其果!”
“噢!保罗……”依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噢,亲爱的!我等这天已经等很久了呢!当年我妈妈的死,一定和他们有关,我确定!还有这些年他们对我动辄打骂侮辱,顺带还羞辱我死去的妈妈……虽然我现在变成了莎丽,但那些过往我一件一件都记着!而且,他们正在给我谈婚事,要把我嫁进比格勒家——就是专门发死人财的那个无耻家族。小依兰,我等这个机会其实等了很久很久,要不然我为什么要在家里准备『药』物?”
“哼!这件事,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一个递到我面前的机会!花花公子费拉克的坏名声正好派上了用场。”
他一秒钟变了脸,两只手放到下巴底下,可怜兮兮地看着依兰:“噢!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小依兰你会不会因此讨厌我。亲爱的,我发誓,他们做过的那些坏事,按照律法够死一百次!我只是提前一点把他们送到该去的地方而已。”
依兰目光复杂地望了他一会儿,轻声说:“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对我的维护。”
她垂下眼睛,脑袋里『乱』糟糟的。
“噢对了!”保罗抬起一根手指,“还得好好谢谢维纳尔!”
“嗯?”依兰非常吃惊,“维纳尔也参与了?”
“他昨晚就过来了。你知道的,现在霍华德大公把很多事都交给了维纳尔,这么大一件事情,他当然得过来看看。结果,他一下就发现了我留下的好几个破绽!我没办法,只好告诉他那三个家伙想害你,被我杀掉了,然后他就帮着我处理了一遍现场。维纳尔可真是个天才啊,他动过手脚之后,宪兵队和检察官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对了,维纳尔告诉我,他也私底下处理过几个潜到你家附近和学院门口想对付你的雇佣兵,只不过怕影响你学习,所以没说。”
依兰的心情非常复杂,她轻声说:“无论如何,谢谢你们对我的维护。”
原来,从来都没有风平浪静过。
“嘿!”保罗一巴掌拍在她的肩膀上,“开心点甜心!你想想我未来几天还得嚎哭一百多场呢!”
依兰:“……”
*
坦利丝王国与北冰国联姻的婚期到了。
西芙公主提出要求,希望坦利丝王国的战神霍华德大公亲自率军送嫁,因为听说北冰国最近国内有些小动『乱』,让她感到害怕。而且有战神撑腰,北冰国就不敢给她准备什么下马威了。
这样一件小事,霍华德当然是欣然应允。正好,他也想看看经历这些日子的磨练,维纳尔究竟能不能独当一面,处理好他留下来的一切。
依兰没有去看公主出嫁。
她不喜欢西芙,而且西芙是神眷者,对于站定了黑暗阵营的依兰来说,西芙出嫁就和送走了瘟神差不多。
霍华德离开之后,维纳尔被父亲留下的大堆公务搞得焦头烂额,将近半个月都没能出现在学院。
依兰一直没找到机会和他聊聊。
这一天,维纳尔难得地跑到学院来见依兰。
“父亲已抵达北冰国地界,他让人送来了两只北冰国特有的雪绒鸟幼崽,上午刚送到庄园。父亲说,你和路易舅舅一人一只,女士优先挑选。”
依兰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就是大陆通史里面那种圆圆的、白白的,团起来像雪球一样,并且非常聪明,很通人『性』的鸟类吗?”
『毛』绒绒的雪绒鸟,魔神他一定会非常喜欢。
“就是那个。”维纳尔无奈地耸耸肩,“可惜没我的份。也许在父亲看来,继承人是不需要任何娱乐的。”
依兰很虚伪地说:“其实你可以先替我养着它,等到大公快回来的时候我再把它领走。”
维纳尔失笑:“我才没那个精力!明天是周六,就约明天上午九点吧,我让车接你来庄园。今天就不送你了,我还得跑一趟郊外庄园,亲自邀请路易舅舅。”
“噢!”依兰双眼发亮,“路易大人的身体终于有好转了吗?”
从北边回来之后,可怜的路易就病倒了,一直在卧床休养,拒绝见客。
“是的,好转了。”维纳尔笑着点点头。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
依兰欣慰地说:“太好了。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帮我向路易大人借一下那本迈吉克的故事,请他明天带过来?”
“当然可以。那我先走了,比较赶时间,我们明天见。”
“明天见!”
*
次日,依兰穿上一件不太容易沾『毛』的亚麻裙子,准时乘车抵达郁金香庄园。
维纳尔今天很难得地没穿纯白的衣服。
他穿着一件镶了红『色』边纹的长袍,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在脑后,扎成一束。眉『毛』用沾了水的细刷子刷过,整个人看起来特别英俊精神。
很有主人气派。
霍华德大公会把西芙公主送到北冰国首都,然后参加完婚礼再回来,至少还需要两个月,这段时间里,维纳尔就是整座庄园说一不二的主人。不过这位继承人的表现非常沉稳,一点儿都没有飘飘然。
依兰被带进了会客厅。
她一眼就看见了蹲在银『色』笼子里面的那对小圆球。两只雪绒鸟都把脑袋埋在翅膀底下睡觉,看起来就是两个圆溜溜的球。
依兰:“太可爱了!”
管家端上了茶。
维纳尔微笑着轻咳一声,示意依兰,礼仪。
依兰皱着鼻子,飞快地干掉了两杯茶。
“好啦,我可以看它们了吗?”
维纳尔笑得无奈:“噢,当然。”
依兰小心翼翼地把银笼子捧到了茶几上。
“咦,路易大人怎么还没来?”
维纳尔耸耸肩:“迟到是他的常态。”
依兰深以为然。
看着两只一样可爱的『毛』团子,依兰觉得自己的心都软成了一团。
“还是让路易大人先挑吧。噢,他应该不会拿小鸟做实验的吧?他也是像我一样养着玩对吗?”
“是的。”维纳尔失笑,“别信外面那些吸血鬼伯爵的谣言。路易舅舅他其实最喜欢小动物,可惜他容易吸入细『毛』,养不了猫和狗。”
依兰也笑了起来:“没错!路易大人很好。呀,他还不来,我腿都坐麻了。”
“再等等吧。”维纳尔笑得温柔。
“对了维纳尔,坎贝尔家的那件事情……”
庄园的管家忽然敲门,带着一个士兵走进来。
“抱歉打扰了少爷和客人。但是这里有一封大公从北冰国送回来的急信,给依兰小姐。”管家替信鹰站的士兵解释。
维纳尔脸『色』微变。
士兵小跑上前,把信递到了依兰手里。
依兰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拆信的时候,手指感到一阵发麻。
“刷——”
信封被她用力扯成了两半。
一张从公文边上撕下来的羊皮纸掉了出来。
上面只有一句话——
“当心维纳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