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高中生坐在咖啡馆里,共同讨论发育问题。
鬼草开花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不仅要面对一系列生理变化,还要面对凶兽的追捕——那是一个相当庞大的地下团伙,对妖怪的危害程度和人贩子相当。妖管委曾经多次派出灵兽对其进行大规模镇压清扫,可往往是当时销声匿迹,过一阵子却又死灰复燃,如同一块无法治愈的糟心烂疮疤,让大众非常头疼。
不过在麒麟一族亲自镇守的锦城,倒没几个穷凶极恶妖敢直接搞绑架,顶多像今晚的小混混一样,仗着人多困住葛浩,再从他的灵体上薅一把花苞或者根须用来泡酒,卖到黑市攫取不义之财。
但这也足够崩溃了啊!葛浩哭丧着脸:“我真的没什么珍稀『药』用价值,你说那些人是不是傻?”
“穿山甲也没『药』用价值,结果呢?”季星凌向后靠在椅子上,“而且你还叫忘忧花。”
忘忧花,光是这美好快乐的三个字,就足以忽悠大批没文化的暴发土鳖妖争先恐后奉献出钱包,不然你叫一“喝完之后当场痛哭流涕花”试试,保证没人『骚』扰。
葛浩长吁短叹,植物的花期一般都在二十五岁左右,这其中也有一点“长大后才能更好进行自我保护”的意思,但自己就是这么倒霉,居然提前到了十六岁。
还没成年呢。
还没高考呢!
季星凌突然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你的妖怪证丢过吗?”
“当然没有。”葛浩从书包夹层里『摸』出一张银白卡,“这怎么可能丢。”
妖怪证的挂失补办至少需要三个月时间,那应该和自己捡的没什么关系。季星凌示意对方把东西收好,单手拎着两个书包站起来:“走吧,我先送你回家。”
……
深夜的江岸书苑是很安静的。
如果站在花园里往上看,只有一列列整齐的橙『色』护眼灯光。
季明朗的太太、曾经连续三年被评选为“银幕第一花瓶”的前·着名影星、现如今的贤妻良母胡媚媚女士,此时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心情很不好地盯着手表,身后九条雪白大尾来回摆动,几乎要掀起一阵小规模飓风。
八点半。
九点。
九点半。
临近十点时,门锁终于传来“滴——”一声。
季星凌敏捷接住迎面飞来的沙发靠垫,及时表明:“我今天送葛浩回家了。”
胡媚媚思路清奇:“你把人家腿打断了?“
季大少爷心情很复杂,我在我妈心里到底是个什么鬼形象。
“算了,我不想听你的借口。”胡媚媚站起来,命令儿子,“抱好桌上的礼盒,跟我去1302。”
季星凌瞪大眼睛:“为什么要去1302?”
“你舅舅下午才告诉我,原来那只姑获鸟就在隔壁工作。”胡媚媚说,“我们去看看能不能挖墙脚。”
“不去。”季星凌义正辞严,“舅舅怎么能这样呢,利用职务之便调取妖怪档案,没有道德。”
胡媚媚反唇相讥:“你回回考三百分气你妈,倒是很有道德。”
季星凌:“……”
我错了,您继续。
“就算挖不动墙角,也要和隔壁搞好关系。”胡媚媚收起尾巴,“能被姑获鸟喜欢的小孩,学习肯定不会差,你多和人家沟通交流,说不定也能考700。”
季星凌:?
妈?
“行了,知道你考不了七百,四百总行吧?”胡媚媚把礼盒塞进他怀里,“喜庆一点!”
季大少爷半步不愿意挪,心里那叫一个抵触。
“妈,隔壁是我同学,这学期刚转来。”
“特粗心,妖怪证到处『乱』扔。”
“还油腻,喜欢骗人!”
“虚伪叽叽的洁癖!”
“我不去!”
胡媚媚又找到了新切入点:“都是妖怪,怎么人家就能考七百三,你连三百七都够呛?”
季星凌强调:“我考到三百八了,我没有够呛!”
胡媚媚觉得自己心口疼。
于是她说:“确定不去?那从下个月开始,你没有零花钱了。”
季星凌:“……”
季星凌:“就去五分钟。”
能屈能伸你星哥。
林竞正在吃宵夜。
淡甜的核桃莲子汤,既补脑又清火。姜阿姨一边收拾厨房,一边提醒他:“吃东西的时候不要看书,对眼睛不好的。”
“嗯。”林竞答应一句,手边继续翻着英语资料。下周的考试,因为两边学校课程进度不一样,数学可能会稍微吃力一点,万一不小心丢了分,用英语成绩填补是他最有把握的方法,所以这两天一直在刷卷子。
十六七岁的年纪,总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敏感和虚荣,毕竟谁又不想在考试里一鸣惊人,成为其余同学羡慕和讨论的对象呢——更别提是从上幼儿园第一天起,就开始源源不断获得优秀小红花的林竞小朋友。
他放下空碗:“阿姨,我回卧室继续看书了。”
“早点休——”
一句话还没说完,门铃就“叮咚”响起。
这个点会是谁?姜芬芳疑『惑』地按下对讲机:“哪位?”
“您好,我们是新搬来的隔壁邻居。”胡媚媚语调喜气洋洋,“没有打扰吧?”
林竞:“……”
姜芬芳打开门。
胡媚媚笑容满面。
姜芬芳觉得这位珠光宝气的太太有些眼熟,像是曾经在杂志上见过。
妖怪的身份是严格保密的,就算是相对热闹的妖管委,对外接待窗口也是又小又黑又隐蔽,十几只夜叉轮流排班,语调尖锐凶恶不耐烦,让每一个前来办事的妖民群众都恨不得飞速逃离,更加没心情扒着窗户往里细看。实在需要面对面沟通时,工作人员也都会以灵体的姿态出现,应龙玄龟重明甪端齐聚一堂,并不清楚谁是老师谁是医生,或者别的社会身份,当然也就没几个妖知道,锦城的镇守麒麟和仁瑞集团的季明朗先生其实是同一个人。
所以姜芬芳就算绞尽脑汁,也只能想起季太太电影明星的身份。
胡媚媚看到餐桌旁坐着的林竞,立刻就更热情了。
“你就是小竞吧,这么晚还在学习啊?”
林竞乖乖打招呼:“阿姨好。”
“听小星说你们是同班同学。”胡媚媚指挥儿子把礼品盒放好,“他这个成绩啊……阿姨是这么想的,你平时在学校要是有空,能不能多教他几道数学题,满分一百五,至少得把零头考出来吧?”
姜芬芳闻言很同情,小孩考五十分就能满足的家长,确实令人心酸。
“妈。”季星凌顶不住这满屋学霸光辉,主动提出申请,“我想回去学习。”
林竞表情明显一扭曲。
季星凌:“……”
你笑个屁,我不能学习吗!
胡媚媚心花怒放,觉得白泽加年级第一的疗效果然立竿见影,索『性』再接再厉:“小竞,能不能让小星今晚和你一起看书?”
林竞:为什么?!
季大少爷的第一反应,当然也是我『操』,我不来!
但在拒绝脱口而出之前,他又及时捕捉到了林竞的一脸懵『逼』,以及一脸抗拒。
那这就很有意思了。
于是他非常诚恳地说:“姜阿姨,林同学,请问我能来吗?”
林同学没有说话,林同学全身每个『毛』孔都在散发不行。
季星凌再度挑衅成功,心情很好地转身:“妈,我看人家也挺忙——”
“我不忙,真的,欢迎。”林竞打断他,“你想学什么,英语?”
季星凌:“……”
十分钟后,林竞拿着书和卷子,出现在了1301.
至于为什么会换地方,因为林竞向来不喜欢让别人进自己卧室,怎么说呢,其实季星凌也挺不喜欢的,但学渣又没人权。
胡媚媚亲自切了一盘水果端进来。
林竞翻开英语书:“你高考单词背了多少?”
季星凌随口胡扯:“一两千吧。”
“abnormal是什么意思?”
“……”
林竞提醒:“ab-前缀有减少和去除的意思。”
季星凌试图找回场子:“后面的我还没背。”
“可这是第一页的单词。”
“……”
胡媚媚觉得再在这里待下去,自己可能会当场气昏。
季星凌抢来单词书,abnormal果然在第一页。
他不满地抗议:“不是,你怎么专挑最长的考我?”
“你背单词还挑长短?”
“当然啊,不然你问我a,我肯定知道a是什么意思。”
胡媚媚虚弱地回了卧室。
她迫切需要打电话给出差的老公,让他来一起分享这育儿路上的滚滚天雷。
“行了,你默单词,我做卷子。”林竞把草稿纸和笔丢给他,“一个小时,这三页没问题吧?”
季星凌:“有问题。”
“随便你。”林竞塞了单只耳机,“但阿姨要是问起来,我不会帮你撒谎。”
想到零花钱,季大少爷只好忍辱负重翻开第一页。
墙上的无声挂钟走了一圈又一圈。
书桌很大,两人各占一边,互不干扰。
但架不住有人实在活跃。
在刚开始的半个小时里,季星凌先是吃完了一个橙子,又从林竞笔袋里强行抽走一根笔,最后觉得坐着太累,索『性』半躺在了椅子上,双手捧书苦读。
林竞正在做一道阅读理解,文章内容太晦涩,他有些看不懂,暂时没心情搭理对面的捣『乱』分子。
季星凌干脆拖着椅子坐到他身边。
“喂,你干嘛答应帮我补习?”
“我没答应帮你补习,只是和你一起学习。”
“为什么?”
“不想让你挑衅成功。”
“……”
好胜心还挺强。
林竞填完选择题,一对答案,错了四个。
“你这一脸苦闷代表什么?”
“代表我错了四道题。”
季星凌竖起拇指:“这么多题只错四道,牛『逼』。”
林竞:“……”
他也要被气死了。
季星凌继续默单词,狗爬龙飞凤舞,几乎要飞出纸边。
林竞正好也在写作文,工工整整像印刷体,季星凌盯着看了一会,顺利找到下一个话题:“我发现你手还挺好看的。”
林竞头都不抬:“我哪不好看?”
季大少爷陷入沉默:“你这好学生怎么一点都不谦虚?”
“单词背完了吗?”
“……你复读机。”
“你bb机。”
“你人身攻击!”
“bb机是人类通讯史上的一大飞跃,为什么要用来攻击你这个连abnormal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人!”
“我知道!变态!”
“你才变态!”
“我『操』,我说这个单词的意思是变态。”
“……”
林竞被噎了一下,深刻反思自己是不是喝多了假酒,为什么会在这种弱智争吵中落败。
季星凌得意地扯过书包,又把那张妖怪证掏出来:“喏,拿回去吧,你的东西。”
林竞的心理阴影顿时又多一层,给团伙成员派发身份卡已经非常沙雕了,还这么孜孜不倦,而自己和这么一个人吵架,居然能吵输,简直没有道理。
“再让我看到这张破卡。”他指着妖怪证,“我就每天都来盯着你背单词。”
季星凌完全无法理解:“你这究竟是什么『毛』病?”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林竞觉得时光如梭,光阴飞逝,自己应该早点上床睡觉,而不是就“是否要加入以季星凌为首的不良团伙”这一无聊议题进行无聊乘以二的车轱辘讨论。
于是他打了个呵欠,泪光盈盈地抱着书和卷子,回去了。
“谢谢阿姨的水果,阿姨再见。”
“小竞不喝杯牛『奶』再——”胡媚媚看着他推门离开,转身眉『毛』一竖,“季星凌,你又欺负同学了?”
季大少爷想吐血:“我没有。”
“那他怎么眼睛红红的?”
“我哪知道,可能是看我学习成效显着,所以流下了喜悦的泪水。”
胡媚媚:“……”
这儿子她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