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季节虽然不像严冬酷寒, 但也一直刮着冷风, 从纱窗里钻进来时,吹得脸颊和手指都冰凉,越发显得胸口那点温暖弥足珍贵。林竞还记得当初季星凌说过的, 戒指和树叶都能辟邪,虽然目前还不清楚是怎么个“辟”法,但至少能让自己更安心一些。
他竖起耳朵, 继续听着外面的动静。
几个绑匪应该都不是耐寒品种的妖怪, 一早就被冻得跺脚哈气, 期间有人提议轮流上楼休息, 却被同伙否决, 说好不容易才抓来的崽子,万一弄丢了没法向上面交代。
“去找几台取暖器来, 还有加湿器。”
“锦城哪用得着加湿器。”
“这崽子干死了你负责?”
“行行,我去找找。”
铁门“哐当”一响, 像是有谁出去了。林竞刚开始没想明白什么叫“干死了你负责””,后来踢到脚边一堆矿泉水空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难不成这群人把自己当成了什么需要水培的珍贵植物?
这也太……林竞目瞪口呆, 心情更一言难尽。如果事实真是这样, 那么这种智商的绑匪, 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还没进警局的,也是不容易。
窗外的对话还在继续,好像是在商量, 要把“这个崽子”埋在哪里。
“才上高中,估计就是根一尺长的细苗,这得埋多少年才能长大。”
“这种事有老大『操』心,你急什么,他不是有个实验室吗。”
“实验室里养出来的结不结实,别中途断了。”
“老六就开了趟车,直到现在还在屋里躺着,你看这崽子像一般的妖怪吗?”
林竞:“……”
由于“埋多少年才能长大”这句话实在太过惊悚,他稍微慌了一下,生怕会被这群脑子不清醒的犯罪分子埋进土里等待发芽。于是不得不趁着要水的机会,发自内心地说了一句:“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不是妖怪。”
对方“噗嗤”笑出声,把一提矿泉水丢在他脚边后,转身就出了门。林竞也知道这句话没什么说服力,可这种事又没法自我证明,心里难免焦灼,而胸口的挂饰像是能感知到他的情绪,也越发滚烫起来。似金乌从熊熊山火中衔出的种子,灼得那一小块皮肤泛起刺痛,仿佛快被燎出了水泡。
林竞本能地把项链拽出来。
头上的布袋还没有被拿掉,所以他看不见上面坠着的银叶早就变得赤红,也没觉察到在这一瞬间,来自上古荒原的灵气已如巨浪洪水般,轰然溢满了整个房间,继而向着窗外冲去!
那群还在聊天的绑匪毫无防备,先是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灵力掀翻在地,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又被一道雷劈得头皮炸裂。黑雾滚滚落地,季星凌扯住其中一个人的领口,狠狠甩了一拳。
听到院子里一片惨叫,林竞也顾不得其它了,随手扯下头上的布口袋,睁眼就见一头黑『色』巨狼正站在门口,风吹『毛』飒飒,威风凛凛的那种!
林竞愣了愣,然后比较惊喜地试探:“季星凌?”
原来麒麟是长这个样子的吗!
他满心欢喜地张开双臂,准备飞奔抱一下自己果然非常猛的男朋友。
下一秒,季星凌就跑了进来。
“……”
剧情怎么和想的不一样,林竞稍微愣了半秒钟。
而在这半秒钟里,季星凌已经把他搂进怀中,少年身上还残留着云间的湿冷寒意,和难以掩饰的惶急。
“你怎么样?”他哑着嗓子问。
“没事。”林竞视线越过季星凌的肩膀,就见那匹狼抖抖身体,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大姐姐。
妖管委的巡逻队这时也赶到了——他们是根据刚才那骤然暴增的灵力找来的。林竞看着窗外的人群、或者妖群,拍了拍一直死死抱着自己的人,小声安慰:“你别紧张,我没事。”
“我知道你没事。”季星凌应了一句,依然不肯放手。
林竞磕磕巴巴:“你爸好像也在外面。”
“嗯。”大少爷嘴里配合,胳膊却没有任何抽走的意思,反而收得更紧了些。
林竞只好说:“我受伤了。”
“哪里?”这一招挺好用,季星凌果然松开了手。
林竞费劲地撸起衣袖,之前在洗手间里硬挨了那一下,骨头好像没断,但整个小臂都是浮肿青紫的,看起来伤得不轻。
地狼姐姐在旁边扫了一眼,『插』话:“看起来是酸与弄的,要尽快带去鹊山医院看诊。”
季明朗这时也从外面进来了,他替林竞检查了一下伤势,对儿子说:“先带小竞回家吧,暂时不要外出,我来安排医生,学校那边也会有专人去处理对接。”
林竞又问:“那我爸妈知道了吗?”
季明朗点头:“你给他们回个电话。”
妖管委的车就停在外面,两人坐进最后一排,季星凌替他扣好安全带:“要不要在我身上躺会儿?”
还有司机在,林竞摇摇头,只要过他的手机,给父母打电话报平安。
结果两人都提示关机。
“应该已经坐飞机过来了。”季星凌说,“你再给王老师打一个。”
王宏余刚刚已经知道了林竞平安的消息,这阵正在往江岸书苑赶。他坐在出租车里,紧绷的情绪一旦消退,才觉得腿都快软了,松了一大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可避免的后怕,连带着声音也颤颤巍巍:“你的父母一接到电话,就买了最近的飞机,我把航班号发在季星凌的手机上,他们应该马上就能到。”
“嗯,谢谢老师,我没事,就扭伤了胳膊。”林竞又查了一下航班号,差不多两个小时后落地。
车上还有司机,季星凌没多说话,只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着他。
觉察到对方的异常情绪,林竞想说自己没事,却又觉得多余,于是偷偷在衣服下握住他的手。
季星凌脸『色』发白,神情亦难掩慌『乱』。他心里巨大的恐惧其实还没有完全散去,哪怕已经找到了林竞,哪怕已经确定他依旧好好的,也依然没能走出刚刚穿梭云间时的茫然无措,生怕不小心再弄丢一次,所以只能紧紧攥住他的手指,攥得森白指节也凸显出来,越用力才能越安心。
骨头快被捏碎了,林竞也没吭一声,身体却慢慢侧过去,直到整个人都靠上他肩头。
江岸书苑。
在得知林竞出事的第一时间,姜芬芳就火急火燎飞去了妖管委,现在她刚刚回家,正在按照季星凌电话里的通知,准备肉沫粥和冷敷用的冰袋。
胡媚媚一听到电梯响就迎出来:“小竞怎么样?”
“没事。”季星凌扶着林竞,“我先送他回去洗个澡,鹊山医院的人等会就到,王老师应该也快来了,就让他在我们家等吧。”
“好。”胡媚媚『摸』『摸』林竞的脑袋,也心疼这脏兮兮的倒霉小孩,“快去洗澡吃点东西,阿姨等会再来看你。”
经过一路车辆颠簸,林竞的胳膊又肿大了一圈,胀痛麻木到仿佛这一截躯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他站在浴室里苦『逼』提问:“我要不去拍个x光片,是不是骨头断了?”
“酸与是有毒的,不过不要紧。”季星凌替他拉开拉链,“鹊山医院的主任会亲自过来,他知道该怎么处理,应该休息几天就会没事。”
“那些绑匪被抓住了吗?”
“都在妖管委。”季星凌用拇指蹭掉他脸上的污渍,凑近想亲一亲,却被扭头避开。
林竞洁癖发作:“我脏死了。”
季星凌不依不饶,硬在他唇角亲了一口:“你不方便,要我帮你洗澡吗?”
“不要!”
“只洗澡。”
“那也不行。”
“我闭着眼睛。”
林竞抄起洗发水,把他赶出了浴室。
季星凌靠在门上笑,直到这时,他才稍稍找到一点失而复得的轻松感。听着里面先是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再是哗哗的水声,确定对方单手洗澡似乎并没什么问题后,才抬手敲敲门:“那我先回去了,半个小时后才找你。”
“好。”林竞挤出一大坨浴『液』,虽然不太方便,但完全没有阻挡他对沐浴的渴望。那个脏兮兮的厕所带来的阴影基本和绑架案一样浓厚不可驱,让他每想起来一次,就起一次鸡皮疙瘩,于是洗洗冲冲,冲冲洗洗,直到手指都被泡皱巴了,大少爷从1301回来开始催促了,也还没能摆脱心理阴影。
季星凌『摸』不准他在被绑架时发生了什么,见这疯魔洗澡法,也猜出大概是环境不卫生,所以耐着『性』子又等了二十多分钟,好不容易等到水声停了,却再度听到泡沫浴『液』被摇动的声音,终于忍不住敲门:“出来!”
“没洗完。”
“节约用水。”
“我再冲最后一回!”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季星凌看了眼时间,“三分钟,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亲自帮你洗。”
浴室里传来慌『乱』的“哐当”一声,像是什么被打翻了。林竞迅速申明:“是洗发水,你不要进来,我马上搞定!”
季星凌这才坐回沙发。
五分钟后,林竞推开浴室门,脸和脖子都被热气熏蒸得透红,头发还在滴水,整个人湿漉漉的:“医生来了吗?”
“已经在路上了,他们要去摘一些新鲜的草『药』,给你做冷敷。”季星凌扯过一条大浴巾,“王老师现在在我家,我已经说了你没事,但他一定要亲眼看到你。”
“那我们快一点。”林竞乖乖垂着头,让他帮自己擦头发,又问,“那只黑『色』的狼姐姐,是你的朋友吗?走得太急了,都没来得及给她道谢。”
“老徐的前女友,她是地狼,将来可以约个饭。”季星凌按着人坐下。
林竞答应一句,过了一会儿,又说:“我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那就是你。”
季星凌不以为意:“那不是我,我比她猛多了。”
“嗯,你猛多了。”林竞扯住他的衣袖,充满期待地问,“那我能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