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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chapter 17【秘密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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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嘉缓缓抬头。

雨水顺着头发落在她的眉眼, 流经下巴、游进颈窝,她的牙关在无意识打颤,狼狈不堪。

而傅承致眉眼舒展英朗,西服挺括, 周身干净体面, 他撑了一把黑『色』大伞, 从容将雨幕隔绝在外。

漫长的雨夜冰冷得像是一场梦。

他在令嘉的视线中蹲下身与她平视,递了块帕子过来, 声音和煦而包容,他问, “怎么把自己淋成这样?”

令嘉穿高跟鞋蹲得太久,打了个寒颤便脚下一个趔趄跌坐在地,膝盖在地面磕得生疼。

她迟钝回视傅承致,轻声回答,“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突然成了这样。”

女孩仍在失神, 漆黑的瞳孔怔怔, 比起倾吐仿佛更像自言自语。

“我一直在期待着被求婚, 可是这一天永远不会再来了。”

她掌心紧紧攥着手机,已经结束通话的界面在发亮,图片隐约『露』出半角,能瞧见是枚戒指。

傅承致突然觉得, 他可怜虫般的私生子弟弟人生总算有件值得骄傲的事, 那就是起码死后至少有一个人在为他情真意切落泪。

倘若是他死了, 家里的叔伯兄弟们当夜大抵就要偷开香槟庆祝到天亮,商量完权利瓜分,再一扭头分别跟各自的律师讨论遗产分配。

眼泪还挂在睫『毛』上, 她的头已经低了下去。

傅承致递出手,“先起来,我送你回家。”

为消除戒备,他接着补充,“这样的雨夜,不让一位失魂落魄的小姐独自回家是绅士的美德。”

令嘉的大脑已经降至冰点暂停思考,浑身疲乏生不出一丁点力气,她甚至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成功站起身,只本能地接受着外界帮助。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拒绝傅承致递过来的手。

在这暴雨瓢泼的夜晚,傅承致的掌心是唯一的热源,干燥且温暖。

两人才上车,霍普已经把暖气开到最大。

令嘉衣物里浸透的雨水滴滴答答往下砸,落在皮质座椅及车子的地毯,晕出深『色』的水迹。

放在以往,傅绝对会把任何污染他工作环境的人赶下车,但这一次,他不仅十分大度地没有皱眉,甚至亲手接过霍普递过来的干『毛』巾,温情地替对方擦了两下头发。

尽管动作非常生疏,没擦两下便松了手,但不妨碍霍普在心里吹一声长哨:嚯~

大boss怜香惜玉的有生之年系列!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感情先从保护欲开始,果然会哭的漂亮女孩才有糖吃!

密闭的车厢将暴雨落地的声音隔绝在外,车内温暖如春。

“你住在哪儿?”傅承致问。

暖气吹在令嘉光|『裸』的小腿和皮肤上,她从麻木中勉强找回几分神志,回答完地址,又过了好几秒,才想到补上一句谢谢。

然后捏着『毛』巾,继续一言不发垂头,只有肩膀仍旧在无意识发抖,擦干雨水后的皮肤泛起令人不适的冰冷痒意。

傅承致脱下外套递给她搭在腿上,主动开口,“你今天看上去心情很糟糕,虽然不一定能帮到你,但或许你可以跟我谈一谈,无论什么。”

他的声音充满诱导和强大的共情,令嘉恍惚记起,眼前的男人也有刚去世不久的弟弟。

就在傅承致以为她不会再开口说话时,女孩的唇角动了,轻问他,“你一定也很想念你弟弟吧?”

这声音微不可闻,低到有些虚幻。

傅承致用了一秒钟反应过来,令嘉指的是他在伦敦时随口一提用以博得同情的筏子。

但此弟弟非彼弟弟,他当时指的弟弟指的是家族支系的堂弟,一个游手好闲只会吃基金泡妞的纨绔,两个多月前在海边忘记是冲浪还是搞极限帆船把自己玩儿死了,和沈之望就在前后脚办的葬礼。

这种混吃等死的废物家族养着一堆,傅承致平日连施舍一个眼神都多余,更别提上升到为他伤心的程度。

至于像沈之望这样,自始至终没被家族承认过、更不曾对外界媒体公布过的私生子,是连称一声弟弟的资格都没有的。

不过他很快接住了令嘉的话,动情道,“当然,我很想念他。我堂弟还在世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去北伦敦骑马。”

二十几年里去过一两次吧。

“他很纯真,很可爱。”

常年被一群蜂腰细『臀』的模特常年当作atm机取款。

“小时候还会偷偷躲在我书房的柜子里,和我捉『迷』藏。”

踩脏他的作业还撕毁了文件夹,当天被保镖扔出去,摔得四脚朝天从此再也没敢来找过他玩。

……

经历的相似『性』会给人共鸣感,能在交谈中迅速拉近心理距离,建立更有效的互动。傅承致搜肠刮肚把他能想到所有关于这笨蛋堂弟的细节都拿出来,稍作加工后讲完一遍,令嘉又落泪了,她无法停下抽泣,胸膛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疼得连着心头震颤,终于也愿意向他敞开心扉。

“我也很想他。”

“我们那天上午还通电话商量出席他的毕业舞会要穿的裙子,几个小时后他就走了,没来得及给我留下一句话。”

“每个人都问我怎么样,我告诉他们我很好。但事实是我根本不敢回忆过去的事,连聊天记录都不敢打开。”

如果令父还好好的,令嘉不会独自忍到现在,她一定早就一头扎进了父亲的怀里向她哭诉自己的伤心痛苦,可凡事没有如果,令嘉从退学坚强到今天,已经到了极限。

“我好后悔从前每次为一点小事跟他发脾气,后悔因为考试周没有抽出时间多陪陪他,我还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很多事想和他去做,我们说好今年要一起到圣托里尼岛过圣诞,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善解人意的司机把车开在环岛中绕了一圈、又一圈。

傅承致适时递上新的纸巾,直等令嘉哭了很久,情绪稍微舒缓,才安慰她,“令嘉,谁都无法预料明天,你不能自责,因为他一定不会怪你,他只是没来得及准备好和你道别。”

令嘉含泪凝望他,仿佛在求证真假。

双眸里笼着一层雾,瞳孔漆黑清澈,干净稚气,懵懂得像森林深处的麋鹿。

傅承致喉咙动了动,接着道,“第一次面对死亡确实很残酷,你会痛苦慌『乱』,会手足无措,我也同你一样。生命在永远不停地向前流逝,陪伴你很久的人完全可能在某个节点突然下车,他们并非真的离开了你,他们只是跳出了时间,以另一种方式在你心中永存。”

他安慰了很久,直到令嘉不再哭了,抽噎逐渐平静,擦干眼泪乖巧坐在他右侧。

霍普:……

他都不知道人怎么可以叭叭把没经历过的事情说得如此『逼』真、如此感同身受,别人他不清楚,但上任傅总凌晨四点停止心跳,自己父亲去世,老板可是一秒没耽搁,早上七点就准时向媒体宣布就任的。

不过,令嘉不会知道这些。

她信了,而且深深被傅承致的话安慰着,从葬礼结束到现在,有人告诉她节哀,有人安慰她要坚强,唯独没人这样手把手地教二十岁的她怎样打起精神,面对生离死别。

下车时,令嘉湿淋淋的头发已经不再滴水了,披着外套跑到单元楼门下,又被傅承致唤住。

“令嘉。”

她回头。

夜雨中,男人撑伞立在车灯前,氤氲的灯照亮朦胧的雨雾,也照亮他颀长的身形,阴影将他脸的轮廓修饰得更为深邃俊美。他像是和朋友说话一般,语气温柔叮嘱,“回家洗个热水澡,喝杯热水,然后什么也不想好好一睡觉。明天太阳就会照常升起来,又是新的一天。”

她木然点头。

上楼开锁进门,洗澡,然后灌了一大杯热水,喝到肚子涨得再也咽不下,然后蒙上被子,带着浑浑噩噩的大脑和沉重的身体闭上眼睛,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

连妙带早餐抵达公寓之前,朝阳透过窗帘晒到令嘉脚背,感觉温度,她小腿抽动一下,紧接着就被自己膝盖上的伤口疼醒了。

她好久没睡过这样的懒觉,擦了一把模糊的眼睛,才发现墙上的挂钟已经快指向七点半。

往常这个时候她已经洗漱完在跑步了。

她挣扎着爬坐起来,只见昨晚膝盖上没有处理的磕伤,血皮已经和棉质被罩粘连在一起,一动疼得撕心裂肺。

令嘉咬牙狠了狠心,屏息一闭眼,把伤口和被罩分开,只是本来硬币大小的伤口,经过二次伤害,鲜血又流出来,还滴到了干净的床单上,血染脏床单的一瞬间,她觉得脑子里好像闪过什么相似的画面。

啊!

下一秒,她穿衣服手一颤,倒回被子里蒙头。

她不想承认昨天发生的事情,她不仅把傅承致的车弄脏了,还跟他倾吐了一堆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的隐私和心里话。

对了,还有穿回来的外套!

一口气跑到卫生间,果然瞧见了搭在自动洗衣机上的西服,她赶紧拎起来翻标看面料材质。

这件命运多舛的西服先是搭在她腿上沾了血,然后又披在身上淋了雨,如果没办法洗干净,她可能需要还傅承致一件新的。

片刻后,令嘉长舒一口气。

万幸,这衣服可以洗,总算让自己本不富裕的钱包幸免于难。

但很快她便又陷入持续懊恼中,后悔昨晚的失态。

人崩溃起来真的可怕,情绪像脱缰的野马,什么也不管不顾,无法自控。

傅承致既不是她的朋友、又不是她的心理医生,能送她到楼下已经是发挥人道精神,没有理由听她倾倒情绪垃圾,更没有义务开解她。

连妙进门时,便瞧见令嘉披散着头发穿睡衣在阳台,不知道哪搬来一把小矮凳坐上头,弯腰洗东西。

令嘉刚来时候连全自动洗衣机都用不明白,穿过的衣服习惯往脏衣篓里放,直到第三个礼拜才开始习惯每天洗澡时顺便把衣服扔洗衣机里,睡觉前在阳台上挂好。

连妙当时也没注意,后来才意识到,那可能是大小姐失去佣人的适应期。

而且她很机灵把衣柜里的衣服分了两大类,一类不能沾水、不能干洗、不能机洗的…全部放防尘袋里统一封起来,不穿。另一类就是脏了能直接扔洗衣机、晒晒就能穿的,省了不少时间和送洗衣店的额外花销。

第一次见令嘉手洗衣服,还有点稀奇。

连妙把早点放餐桌,走近了才发觉,大小姐动作虽然生疏,但她仪式感非常强,不大的脸盆旁边依次按顺序摆了洗涤和清洁溶『液』、去渍剂、大『毛』刷和小『毛』刷。

“怎么不送干洗店?”

“衣服是别人借的,我在网上查了一下,他们说西服送干洗店之前尽量先把污渍预处理一下,以防店里洗不干净。”

衣服翻了个面,连妙这才认出来,令嘉洗的竟然是件男士外套。

连妙心中警铃大作,还要不着痕迹打听,“这衣服挺贵的吧,什么牌子呀,是朋友借的吗?”

“就是傅先生。昨天晚上不是下雨了吗,我在回家路上被雨淋了,刚好碰见了他,就搭他车回来了,外套也是他借给我的。”令嘉省略自己情绪崩溃的部分如实讲了一遍。

“我看看摔哪儿了?”

“喏,没事儿。”令嘉正忙呢,挪出一只手把睡裤掀到膝盖给连妙看。

她皮柔嫩,雪白的小腿膝盖磕出个硬币大的血口,周边还泛着青紫,乍一眼瞧上去触目惊心。

半晌没把污渍处理干净,大小姐孩子气地把西服扔回盆里,恼羞成怒对自己生气,“这个过夜的血迹可真烦,怎么都弄不掉,怎么擦都还有印儿。”

连妙叹口气,“你先放那儿,等会儿我帮你弄吧,现在先吃早点,处理一下伤口,磕那么大个口子,怎么能说没事儿?”

她从客厅柜子里找出医『药』箱,蹲下来,一边消毒一边叮嘱她,“你现在是个艺人了,以后千万要注意安全,尤其合约都签了,身体更不能轻易受伤,不可以留疤。要是进了组拍穿裙子的戏,疤痕盖不掉,那多难看呀。”

令嘉听进去了,点头应下。

直到吃早餐时,才从兜里掏出手机,从通讯录找到傅承致的号码。

盯了两秒,转头问阳台上的连妙,“妙妙姐,我该怎么把外套还给他?应该打电话说一声吗?还是发条短信就好……”

没等到连妙的回答,她又自言自语,“发短信算了,电话怕打扰到傅先生工作。”

连妙好笑,“不就还件衣服,有必要这么慎重?”

“嗯。”

令嘉认真答,凝着眉头编辑短讯,一边问她,“你还记得那天打网球,傅先生说感谢我、还有他打球时候想的什么南美方案的事儿吗?”

“当然记得,怎么了?”

“我前两天才在外网看见金融财经新闻头版,说他名下的基金公司一连出清了三家蝉联南美前十的科技公司股票、诶反正其他一堆『乱』七八糟我不记得了,总之最后评论他名下的基金公司持仓市值暴涨165%,这个季度狂揽六十亿英镑。”

“真的?”

连妙愣了半晌,才怔怔道:“我怎么觉着钱在他们这样的人手里,跟组数字似的,没有真实感呢。”

令嘉同样感慨,人家一分钟几亿上下真不是开玩笑。

课本上学那句,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大抵就是这么用的了吧。大资本家们的博弈,就是打场网球的时间,已经决定了无数人生死,像宝恒这样的企业还有勉强做颗棋子的机会,其他更边缘的公司和散户,就是完全的砂砾,尘扬到哪儿算哪儿了。

傅承致昨晚能抽出那么宝贵的半小时和她一起缅怀弟弟,安慰她还送她回家,可见是多么可贵的善举。

花了五分钟,她字斟句酌才终于编辑好短信——

“傅先生,感谢您昨晚送我回家,你的鼓励给了我很大帮助。

今天确实迎来了新的一天,阳光飒爽,惠风和畅。

我将尽快把外套清洗干净,待您有空,在下一次见面时归还。”

最后是祝词、落款。

令嘉的礼貌挑不出『毛』病,她很会写感谢信,在学校时候就靠着一封封礼貌真诚的感谢邮件回函,在许多老师心目中留下印象,以至于有个德籍女教授课上常用母语叫她engelchen,说她是令人开心的小天使。

虽然其中有令嘉亚洲人脸嫩的缘故,但还是足以证明,先贤老话讲得没错,礼多人不怪。真诚的感谢,是人和人交往友善的基础。

一上午过去,傅承致大概终于忙完,回了她短信。

“不必客气,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朋友?

令嘉有一瞬间被这个大饼砸得受宠若惊,不过很快又清醒。

她知道这世上想跟他们这群体做朋友的人实在太多,当地位不对等、又没有时间一一排除那些居心叵测、带目的接近的人时,大佬们通常选择不交朋友。

所以傅承致这句“朋友”,一定是客套的说法吧?

但她还是在回复框里认真写到:“当然,很荣幸能成为您的朋友。”

最后加了个笑脸才发送。

远在伦敦的傅承致抬手示意桌前的几人暂停讨论,哗地背身转过办公椅。

他把签字笔扔到一边,继续往聊天框里打——

“既然我们都已经是朋友了,我允许你直接称呼我的名字。我的朋友通常会叫我、承致。”

这么认真的吗?

令嘉在吃午饭,含在嘴里一块全满吐司差点没咬掉地上。

她脑子里天马行空组织半晌措辞,连面包都忘了嚼,生怕大佬感觉受到怠慢,想好后一刻不停往聊天框里打字:“我的亲戚朋友们叫我小八,您愿意的话,也可以这样叫。”

“好的小八。”

短信几乎是无缝接回复在她发送的内容后头。

令嘉脑袋嗡一下,嘴里的面包这回是真咬断了,直直掉在地板上,伸手捞了个空。

“看什么这么入神?”

旁边有人过来,令嘉把屏幕下意识往身体内侧移了一下。

来人笑问她,“男朋友呀?”

“不是。”令嘉说完才发现自己反应有点儿大,又解释一句,“是个为人很好的朋友。”

于蔓曼比令嘉早进公司几个月,不过她是正儿八经的央戏科班出身,比令嘉大了四岁,毕业前已经演了三四部配角,拿到过最好的角『色』是女三,最近因为档期空得有点长,今早被公司派来给令嘉对两天戏,提高一下自己,也帮助别人进步。

自从昨晚得知,令嘉周伍不知道走什么狗屎运拿下何润止导演的女一号以后,康纳演艺部高层发生了一点震动。

即便是一天前,周伍胆敢提出这种异想天开要替新人拿在何导的电影里拿角『色』的要求,高层一定会回复他:你在想屁吃!

谁也没想到,那么大一块儿饼,那么多人盯,她俩竟然不声不响地就把合同签了。

昨晚开会,众人从不敢置信到接受,又听周伍自吹自擂,夸了一整晚自家艺人如何如何争气,面女n拿到女一……总之高层们最后达成内部共识,决定把公司部分资源向令嘉倾斜。

毕竟是何导钦定的主角,就算电影口碑票房扑到地心,上映之后令嘉也会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度,说不定五六年就能捧出下一任康纳一姐,刚好接祝梦之的班。

这样一来,令嘉的表演老师从一个增加到两个,电影再过一周就开机,公司还给她配了带进组的表演指导和妆造师,甚至连之前的保姆车都给她换了一辆升级版的。

这个圈子的按资排辈、踩高捧低太过明显,令嘉每天在这栋大厦当了快两个月小透明,头一次感受去食堂、茶水间都有不认识的人跟自己打招呼是什么滋味。好在令嘉从前所处的圈子和演艺圈在某种意义上有相似之处,从小习惯了社交,令她得以游刃有余地应对这些突如其来的关注和招呼。

吃完午餐,和于蔓曼从餐厅乘电梯返回楼上,等电梯时,刚好遇见祝梦之迎面下来。

女人戴了副很大的墨镜,几乎要遮掉半边脸,只『露』出嫣红饱满的唇。

白衬黑裙,高跟鞋,气场十足,身后跟了四五个随行。

这还是令嘉第一次见到康纳一姐本人,前凸后翘,皮肤也不错。

她跟着于蔓曼朝对方打招呼叫了姐,然后便站到一边让道。

祝梦之本是目不斜视朝前走的,后来不知她身边的助理说句了什么,女人脚步稍缓,头朝她所在的方向动了动。

而且就在她看过来时,令嘉注意到,身边的于蔓曼悄悄和她拉开了大约半英尺的距离。

好在这视线只落了一两秒便移开,一群人很快走远了。

于蔓曼朝前迈进电梯,小声跟她说,“我感觉刚一姐在看你。”

不必说令嘉也感受到了。

她又接着道,“你知道吗,我听公司的人说,一姐的团队和《我和她的1935》接触过,被何导给拒了。”

还有这回事?

于蔓曼接着叹气,“吃这行饭真的得看气运,令嘉,你的气运能把这圈里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都比下去了,出道就是名导大制作,连一姐都多看你一眼,我在楼里碰见过她十来次,她都没正眼看过我的。”

令嘉心不在焉陪着于蔓曼说了一会儿话,上课的老师还没来,周伍先给她发了封邮件。

邮件内容是和制片方商量过后,未来两个半月她的日程安排,行程很紧密,除了一半在s市本地影视城拍,剩下二十来天要到南方某影视基地去,中间还有好几场国外取景的部分。

令嘉这些天一直愁这个来着,有了工作以后,日程安排就完全不能由自己做主了。

她是个新人,最应该做的事儿就是甭管有没有戏,支个凳子坐边上多看多学。问题是她还没签康纳时候,可是一口答应了大佬随叫随到的,现在虽说是为了还债吧,但大佬以后找她,她要老抽不出空,多少有点过河拆桥的意思。

令嘉这样的实诚人觉得很过意不去。

她翻完日程表,又找出傅承致的聊天框,犹豫半晌,慎重组织语言后,把自己签了影视公司,下个月就要去拍戏,未来两个多月可能有一半时间不在s市的事情告诉他。

为了提醒对方记得对待朋友要宽容友善,令嘉特意也在短信开头也称呼了他:承致。

手机又开始震动,只不过这次不是短信,傅承致直接给她打了电话。

令嘉吓一大跳,像捧了个烫手山芋,一路小跑到楼梯间才敢接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他发问,“你要做艺人?”

傅承致本身很清楚宝恒的情况,而且考虑到他们现在毕竟算是‘朋友’了,令嘉便也没隐瞒。

她鞋尖轻轻踢一脚台阶,尽量用轻快些的语气,“我爸爸病倒之前还有几笔没来得及清偿的债务,我想替他还上。但是你也知道的呀,我还没从学校毕业,做艺人是我目前能想到最快的赚钱方式。”

傅承致心情复杂。

做艺人肯定不会是她最快的赚钱方式,令嘉完全还有一条更快的捷径,只是他现在自诩是位绅士,没办法把这条捷径向她明示而已。他实在不知该将这意外归咎于自己对令嘉关注太少,还是该怪她人小主意大,傻乎乎就给自己签了张十年卖身契。

令嘉话音落下后,只听话筒对面传来呼吸声,心里多少有点慌。

要知道,如果当时他们的交易签了合同,她现在可就属于违约『操』作,脑子飞快转了半天,最后小心翼翼示好:“傅先不、承致,你喜欢电影吗?我要拍的是个民国片,何润止导演的作品,等电影上映了,我可不可以邀请你来看首映?”

她心悬着等待答案,简单的邀请仿佛在高空踩钢丝。

整整隔了两秒,傅承致的回复才传过来,十足骄矜,“那你起码得提前两个礼拜跟霍普预约时间。”

“当然!”

大小姐兴奋地一口答应,现在终于有点傅承致是她朋友的真实感了。

“虽然一开始跟康纳签约确实是为了还债,不过在学了一些东西之后,我发现表演挺有意思的……”

令嘉太开心就容易忘乎所以,兴致勃勃分享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好像又逾越了。就算她们现在是朋友,但大忙人不一定有空听人说这些琐碎的东西。

傅承致意识到她的停顿,“怎么不继续?”

“我好像说太多了,会不会打扰到你工作?”令嘉很不好意思。

傅承致看了一眼会议桌对面几个看文件等待的下属,面不改『色』回答:“不会,我很乐意听你说这些,是我不会接触的行业,听起来很有趣。”

他确实觉得听年轻的孩子用对世界充满向往的言语,描述自己五彩斑斓的生活充满乐趣。

令嘉果然重新轻松起来,羞腆道,“其实我平常没有那么烦人,可能是家里出事以后,我太久没跟朋友们联系了,攒了一堆话,不知道怎么就没有忍住。”

傅承致当然知道为什么没忍住。

尽管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但分享情感意味着更进一步的关系建立。在令嘉把自己人生最崩溃、最痛苦的一面曝『露』给他之后,对倾听的人生出亲近感、渴望接纳、或愿意分享更多……这些都是人的本『性』。

这次交谈让电话两端的人都感到愉快。

令嘉是因为获得谅解,可以放心进组拍电影了,傅承致则是因为没怎么费力地又把关系向前推进一步。

临挂电话前,两人甚至还加上了snapchat和微信好友。

令嘉输入备注,在框内打完“承致”,想了想,又顺手从表情包里添加了颗金『色』的龙头。

与此同时,西半球的傅承致则毫不犹豫把备注栏把令嘉的备注改成了:little bird.

他的小鸟。

角『色』确定不久,电影服装造型师马不停蹄飞到s市来给令嘉量了尺寸。

何导的电影很讲究细节,整部戏中,元五出场共有三十多套华服,从旗袍、洋装、到袄裙应有尽有,令嘉翻着老师贴合民国时装史料设计出的图册,看得心花怒放。

周伍一上午在边上等,坐得屁股发慌。

瞧一堆人给她量来量去,又是改又是涂的,令嘉却仍是乐此不疲的样子,感到由衷羡慕,“妹妹,拿到角『色』那天都没见你高兴成这样。”

令嘉努力点头附和:“是呀,我都没钱买新衣服了,还有这么多漂亮的定制穿,多棒!”

当天下午,《我和她的1935》就在s市松江影视基地正式开机了。

电影开拍前的准备过程十分繁杂,但甭管多高大上的电影,最后都要回归一项古老而传统的祈福仪式——烧香。

下午的风挺大,剧组在六千平的豪华摄影棚外搭了个台,大红绸子把摄像机裹好,面前支个长桌,摆上香炉和水果。

导演和演员们掐着吉时上香。

令嘉头发被吹得哗哗作响,也终于见到了这部戏的其他演员,包括伍哥薄情寡『性』的前女友常玥。

对方异常热情和她打了招呼。

拍完开机大合影,回过头,令嘉跟连妙小声咬耳朵,“常玥长得还蛮好看的,看起来都不像坏人。”

常玥有张清纯坚毅的标准小白花女主脸,她出道那会儿演的几部小成本爱情片,赚足了观众眼泪。

连妙看她一眼,面『色』复杂,想了想还是叮嘱,“令嘉,入了这行以后有个大忌讳,就是看人不能看脸,坏人是不会把坏字刻在脑门上的。常玥从朋友手里抢过好几回角『色』,从哪方面讲都不是善茬,这个圈子的生态很残酷,不是你踩我,就是我踩你,以后一个剧组拍戏,就算不能远离,你也千万要留神提防。”

如果不是因为伍哥是她经纪人,连妙又这么费心叮嘱,还有之前签合同时听那些工作人员私底下的八卦,令嘉很难想象拥有这幅面孔的是个坏人。她心有戚戚,郑重其事点头,“我也觉得看脸是个坏『毛』病,放心吧妙姐,我以后会好好改正的!”

她不知道的是,另一边保姆车里,常玥和她的助理也在讨论她。

“我都打听遍了,令嘉是两个月前才签的康纳,连康纳内部好多人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她从英国一所女高毕业,还要几个月才满二十周岁,没学过表演、纯素人,面试那天是何导亲自定下来的。也不知道后台硬不硬,看起来倒像富家小姐,大家都说礼貌很好,可能真是傻白甜……”

常玥把剧本扔到一边不耐烦打断她,脸『色』淡下来。

“你哥不是康纳的人力资源总监吗,给那么多天时间,你就告诉我这堆废话?看起来、大家说、可能……你是觉得我的薪水很好拿?”

助理下意识瑟缩了,连忙摇头,小心解释,“不是的玥姐,主要她人刚从英国回来不久,要是在国内还好查,国外……我哥只知道是孔静和介绍签约的,他和孔静和又不熟,想打听也没途径,而且这人都不知道从哪个旮沓冒出来,完全『摸』不着根。”

常玥低头,『摸』着她朱红『色』的指甲陷入沉思,隔了半晌,噗嗤一声笑出来。

“是啊,都不知道哪个旮沓冒出来,没有一丁点预兆就拿了我的女一号。”

“从来只有我抢别人的份儿,到头来被人抢了份儿最大的。我都29了,错过了这次不知道还有没有爬上去的机会,这小家伙倒是让我栽了个天大的跟头啊。”

她盯着后视镜里映出的自己,良久,笑容渐渐转冷,“周伍可真是长本事了。”

从s市的松江影视基地回市中心,打底得一个半小时车程起,这意味着令嘉现在有公寓回不得,爸爸也不能时常去看了,只能拜托给陈助理多照顾。

剧组大手笔地在基地外包了一家酒店,令嘉的套间在六楼顶头,不算豪华,但有个宽敞的阳台,阳光充足。

说实话,这是她前二十年根本没体验过的日子。

剧组里一切都很新鲜,每天凌晨四点起床,五点化妆做造型,然后开始候在片场等,等轮到自己拍。

被导演骂到眼里含泪是家常便饭,她刚开始还难受得紧,后来发现除了覃飞骂的少,其他人也都被骂,心里就好受多了。

盛夏的摄影棚温度常常飙到三十七八,大多数时候,大小姐就把裤腿手袖撸|起来,支个折叠椅在边上,一边琢磨背自己的台词,一边瞧别人怎么演。

她从来没尝过,十五块钱一份的盒饭味道竟然比想象中好吃一百倍,速溶咖啡好喝到都舍不得一口喝完,端着保温杯背台词,小口小口抿了一整晚。

当然,以上体验都是趁周伍不在偷偷完成的。

连妙有时会睁只眼闭只眼,但大部分时候,她还是只能和矿泉水,没油没盐、清汤寡水的绿『色』蔬菜、鸡肉蛋白作伴。

随着何导在松江基地拍电影的消息传开,基地酒店外开始出现蹲点的记者和狗仔。

令嘉这个新人倒是无所谓,电影开拍时就只对外就只公布了主演名字,好几次大摇大摆从记者身边过去也没人认识她。

覃飞和其他演员就比较麻烦了,每次上下工还要捂得严严实实,生怕被拍到。

何导很讨厌拍戏期间演员戏外的麻烦事影响剧组。

戏拍到第三周,摄影师在几处搭好的布景里,抽时间分别给几个主演分别拍了定妆照。

拍完照片,下午难得放了大家几个小时假。

周伍大约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决定给令嘉申请个微博,等发定妆照时候,还能和电影官微互关宣传一下。

一边填资料一边问令嘉要设什么密码。

“别人的微博不都是经纪人帮忙打理的吗?”

“别的经纪人那是怕艺人说错话做错事,妹妹你这么讨喜懂礼貌,就做真实的你自己,上传点日常啊啥的,肯定涨粉,哥信你。”

令嘉半信半疑把手机接回来,熟悉了一下微博各项功能。

“那第一条发什么,照片?”

“一点就通,真机灵!”周伍拍大腿,“妹妹你站窗那边去,诶,连妙过来,给妹妹打点光,整个生活照九宫格,让大家先认认脸。”

令嘉穿着居家消暑的鹅黄『色』吊带和短裤,周伍没让换,从酒店走廊偷借了两盆水培绿萝放在窗边,又去楼下大堂厚着脸皮借了人家前台的玻璃鱼缸和小金鱼,给她捧在手上,完成『色』调搭配后,终于打开原相机开始爬高上低找角度拍live。

足足倒腾了二十分钟,他从一百多张图片里选出来最棒的九张,一边修一边满意点头。

动图点开还带着夏季的蝉鸣,斑驳的光影撒在少女光洁得能瞧见细小绒『毛』的皮肤,干净到不需要伪装的眼睛,与清水游鱼相映衬,鲜活得叫人怦然心动。

编辑完九宫格上传,周伍颇为自满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满足地感慨,“妹妹,你这个颜,以后不知道能省多少营销费,瞧我随便拍拍都能做杂志内页,还算何导有眼光,没用常玥,选了你做女主角。”

照片发出去十来分钟,覃飞关注了她的微博,顺便给令嘉微博里唯一一组照片点了赞。

影帝好久没发微博,动态一刷新,令嘉微博的阅读量呈几何倍递增。

新媒体大v们也纷纷注意到这个跟何导新片女主角重名的新账号,再打开她的粉丝列表一看,除了影帝覃飞,还有康纳影视官微,双重认证,这下是电影女主没跑了!

大家一股脑涌进来转发评论,热度上升飞快。

就连覃飞这个正主,也没料自己忘记切小号竟能给剧组惹来这么大麻烦,他把何导的秘密武器提前曝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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