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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53章纯嫔,你是有意埋汰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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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已过, 天上飘着『毛』『毛』细雨,捞蛤/蟆骨朵最好的时候。

老姑『奶』『奶』把自己的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早上临出就吩咐了阳,让他预备一口大缸, 里头蓄满水, 她要养那些零碎小东西用的。另吩咐银朱做个网兜子, 先上慈宁宫花园等着她。

从养心殿出来, 一路直奔隆宗,穿过造办处后再往西,就慈宁宫花园。

早前做宫女做答应的时候,没有闲情上这个花园来溜达的,如今进了揽胜,就见前头郁郁葱葱满翠柏,那临溪亭临池的水榭,只要蹲在平台上,随手就够着水面。

颐行和含珍一进园子,就见银朱拄着长柄的网兜,站在亭子前的廊檐下, 那眼观六路的子, 活像个凯旋的军。忽然发现她们来了,用力挥了挥手,“主儿快来, 这儿有好些呐。”

颐行拽着含珍快步过去, 登上平台一看, 蛤/蟆骨朵不少,一团团在水面上旋转,就着深蓝的池水, 像零星分布的黑『色』漩涡。

可惜离得远,就算探手去够,也未必够得着。不过这满池荷花倒真漂亮,这微雨的时候,花叶在水面上轻颤,恍惚让她回到了江南时候,尚府后园子就有个六七亩的荷塘,每年夏天她都在荷塘边上消磨,荷花荷叶占据了她大半的少年时光。

老姑『奶』『奶』忽然有了赋诗的情趣,撑着腰清了清嗓子,“山中不闻管弦音,静雨落竹叶声。”

结果招来银朱的质疑,“主儿,这里没有山,也没有竹子。”

颐行咂了下嘴,“我说的就个意境,意境懂不懂?”

银朱似懂非懂点了点头,朝北一看,“那儿有好些殿宇,主儿先上那儿逛逛去?”

含珍到底宫里老人儿,对这慈宁宫花园一应也都熟悉,哦了声道:“那咸若馆,太后和太妃们礼佛的地方。主儿还没逛过那里,奴才陪您过去瞧瞧?”

反正那些蛤/蟆骨朵离得远,一时半会儿还捞不着,进了花园不到处逛逛白来了一场,颐行携着含珍和银朱,一块儿往佛殿方向去了。

其宫里头建筑都差不多,只屋顶分低等级,形制不大一。咸若馆有正殿五间,进见一尊巨大的文殊菩萨像,三面墙上悬着通连式的金漆毗庐帽梯级大佛龛,每个佛龛中又有小佛一座,自上向下俯视着,乍见像走进了佛国,果真比宝华殿里更加考究堂皇。

因专属太后太妃礼佛,颐行进香逾制,每尊大佛前合什参拜了一番。从咸若馆出来,侧有东西配楼,漫步在其间,倒真有置身佛寺的庄严气象。

“其宫里后妃们都怪可怜的。”颐行从正殿前的台阶上下来,喃喃说,“一辈子困在这深宫里,没有皇上宠爱,大多也儿女……”

正说着,不意抬头一看,远远见临溪亭前站着个人,那个个儿的正挥舞着她们的网兜,在水里划拉。颐行充分发挥了十丈之外辨男女的眼力,看出那人皇帝。

她惶然扭头问含珍,“皇上撒什么癔症呢?那我的网兜!”

含珍则认为主儿现在该注的不谁拿了她的网兜,而皇上移驾花园,陪她玩儿来了!

快快快,不叫皇上等急了,忙脚步匆匆赶到临溪亭前。

颐行招呼了声万岁爷,“您这干嘛呢?”

皇帝怔住了,他刚来的时候并未见到她的踪影,以为她们已回去了。这网兜撂在这里,他原本不想碰的,但瞧瞧水里成团的蛤/蟆骨朵,他也动了心思,想捞几尾回去养养。

结果他胳膊刚伸出去,她就出现了,一副惊诧的子望着他,那眼神紧紧盯着网兜,仿佛宝贝落入了歹人之手。

皇帝迟疑了,手上忘了使劲儿,一头杵进水里,打得那小小的黑漩涡四散。

颐行唉哟了声,“我好容易等得它们靠岸,就被您这么一搅和,全『乱』套了!”

皇帝措地回头看了眼水里,“这么多还不够你捞的吗?”

颐行蹲在水边看,见那蛤/蟆骨朵像敲进热汤里的鸡蛋,一瞬就变成蛋花儿分崩离析了。她沉沉叹了口气,“您不知道吃瓜子儿,攒成一把扔进嘴里才有意思吗?”

“这东西又不瓜子儿……”皇帝还在试图辩驳,“大不了朕帮你捞,什么时候捞够了,你说话。”

他们你来我往闹扭,身后的怀恩冲含珍和银朱招了招手,示意她们退下。

临溪亭里早就预备好了张小马扎,万岁爷和纯主儿要累了,大可以在那儿歇歇脚。他们做奴才的最要紧一宗就审时度势,这时候再戳在他们眼窝子里,就显得不讨人喜欢了。

可银朱还有些担忧,边走边回头,小声嘟囔着:“咱们主儿这梗脾气,回头和皇上打来吧!”

含珍说不会的,“其咱们主儿比谁都聪明,平时看她闲散,不过她不愿意认真计较罢了。”

怀恩引她们远远站到含清斋前廊庑下,着说:“这话正呢,主儿小时候虽皮头皮脸的,可聪明着呢。咱们万岁爷,有时候脾气……那什么些儿,遇上小主这种单刀直入的劲儿,比遇上夏太医还管用。”

怀恩作为御前总管,不好把话说得那么明了,其中意思大家可以意会,不可言传。

“那什么”,非有点小矫情,帝王嘛,来就娇主子,打小只要闹上一闹,乾清宫都要抖上三抖的人物。虽然如今年长了,说话办事都有分寸,但帝王威仪背后总有一股少年般的天真气,即到了今日,还没有完全消磨殆尽。

不过也,才二十二岁罢了,若没有如山的压,寻常人家这个年纪的少爷,大抵还在背靠父母考取功名呢。老姑『奶』『奶』皇上少年时候的见证,个人在一块儿,就还原成了一个六岁,一个十二。

多好的年纪,还拥有着相同的回忆……嘿,这皇城里头任何一位嫔妃都没有的殊荣,万岁爷属于老姑『奶』『奶』一个人的少年郎,想想都美。

怀恩眯觑着眼儿,怀抱拂尘远望着亭子前的位,看他们在一块儿捞蛤/蟆骨朵多和谐。一个执杆儿,一个拿桶预备接着,有说有地……咦,怎么好像拉扯来了?

的,怀恩没有看错,皇帝个从未捞过蛤/蟆骨朵的人,明明骑『射』很厉害,但对于这孩子都玩儿得很好的活动,却如缺了一根筋般的手脚不协调。

颐行终于忍不住了,她说:“您到底会不会?”

一网兜下去,捞着区区条,皇帝大言不惭着,“这不捞着了嘛。”

就这?老姑『奶』『奶』式的鄙夷毫遮挡地挂在了颐行的脸上,“您不没有政务可办了?要不您回养心殿去吧,或找军机大臣聊聊边?这种小事儿不该劳您大驾,让我来就成了。”

她要接过网兜,可皇帝不让,“朕的政务办完了,军机大臣也没有战事要回禀,朕就要在这儿捞蛤/蟆。”

颐行简直觉得他马不知道脸长,“可您捞得不好啊,您身为帝王,应该知人善任,让我这个行家来捞才对。”

皇帝瞥了她一眼,“身为嫔妃,一点都不知道矜自己的身份,还捞蛤/蟆,叫人看见像什么话!”

在没有外人的时候,颐行觉得他们平等的,因为人之所谓的身份,不就靠底下奴才烘托的吗。皇帝光杆儿的时候又比谁了不些?于哈哈了声,“您说我呐?您可垂治九的人间帝王,您在这儿捞蛤/蟆就合乎身份了?我劝您尽早给我,让我来捞给您看。”

您啊您的,敬语倒说得挺溜,但内容全不那么回事儿。

皇帝有些不可思议,“你大胆!”

颐行乜了他一眼,这个时候就摆皇帝的谱了,捞蛤/蟆的当口,不谁的身份贵,谁就应当执掌网兜的。

知道兵器就在眼前,却不尽兴舞上一舞的难受吗?要不看他皇帝,颐行早就冲他吆喝了——抢人的器具,想捞自己找工具!

真没见过这的人,雀占鸠巢还那么蛮横。她伸手想去够,他却一下子抬了胳膊,很嚣张地告诉她:“你胳膊短,何必自讨没趣,还朕来吧。”

颐行气得跺脚,“您捞了半天,才捞上来五尾,这要捞到多早晚?”

皇帝哼了一声,“你很忙吗?朕都愿意在这里陪你耗费一整天了,你倒拿乔来。”

天爷,真不要脸,谁愿意让他陪了!况且这哪陪,分明就抢夺人的乐趣。

颐行气喘吁吁,又抢不过他,心里很不服气。忽然计上心来,向揽胜方向一指,“看,太后来了!”

就这一声,成功哄骗了皇帝,他一惊,忙把胳膊放下来,颐行瞅准机会一把夺过了网兜,嘻嘻着:“万岁爷怕太后,万岁爷怕太后……”

皇帝目瞪口呆,那手举在半空,嘶地吸了口凉气,“杆儿上有刺,扎着朕了!”

颐行只当他在骗人,并不理会他,自己探着网兜在水面下一顿釜底抽薪,成功捞上来十几尾,说:“看吧,这就行家和三脚猫的天壤之。”

所以她还和小时候一顽劣,之前还愿意在他面卖呆装娇柔,这下可好,才熟悉了几天,她就原形毕『露』,恶劣得令人发指了。

“朕说了,朕被刺扎着了!”他又申一遍,“纯嫔,你忘了自己的本分,朕晋你的位,不让你来捞蛤/蟆的!”

颐行翻了翻眼,觉得他仗势欺人。可奈何下放了杆儿过来瞧,边瞧边问:“哪儿呐?”

皇帝的手,养尊处优的手,有专的宫人呵护他的肉皮儿,每回沐浴完,他护肤的工序不比后宫嫔妃们少。颐行眯着眼找了半天,终于在虎口处看见了隐匿在表皮之下的木刺,当即茫然看向他,“真扎着了,要不您回去吧,找个宫女给您把刺挖出来就好啦。”

皇帝蹙眉看着她,“那朕要你有何用?”

颐行想了想道:“您要我,也不为了给您挖刺的呀。”

皇帝说好啊,“那你明儿就回储秀宫去,继续当你的答应吧。”

话才说完,她立刻就变了一副嘴脸,殷情地说:“刺在肉里,那多难受呀!您着急,我给您想法子挖出来,啊?”边说边朝含清斋喊话,“银朱!银朱!回去找根绣花针来。”

银朱先没明白,但怀恩提点了一句“绣花针”,她忙应了声“嗻”,很快跑出了花园。

颐行觉得皇帝负了伤,就该好好歇一歇,拽过小马扎来安顿他坐下,外面小雨虽稀疏得几乎停下了,她还打开一把伞让皇帝自己撑着,说:“您『乱』动,叫刺跑了。我再捞会儿蛤/蟆骨朵,您瞧我的。”

行家出马,果然身手了得,皇帝看着面前的桶里黑豆般的小东西越来越多,有些惧怕,一再和她说:“够多了吧……行了,捞了。”

其他不懂,享受的就捞的过程,像钓鱼不为吃鱼一。

不过近处捞的确不多了,颐行转身朝桶内看了眼,颇为成功地挺了挺腰,“这还不算多呢,换我以前的身手,满满捞上一大桶。”

皇帝觉得她当真个怪胎,看着挺好的姑娘,不知怎么会有那奇怪的爱好。这东西看着多恶心的,来长了腿,简直个四不像。皇帝好奇地问:“你捞了这许多,究竟要干什么?”

颐行骄矜地看了他一眼,“爆炒。等我让小厨房做得了,给您也匀一碗。”

皇帝的脸都绿了,“你疯了么?”

颐行大,觉得他真有些傻。早前瞧他好好的皇帝,往那儿一站满身帝王气,让人不敢直视。如今处了天,其还以前那个『尿』墙根儿的小小子儿,个头长了也没用,还个缺心眼儿。

可皇帝看着她,却看出了艳羡的感觉。

她来,真比阳春三月的春光还要明媚,仿佛这深宫所有的压抑在她身上都没有留下痕迹。她一员福,胡天胡地地闯『荡』到现在,虽然受过皮肉苦,挨过板子,但她不自苦。这大概得益于小时候的散养,天底下除了吃不饱饭,没有任何事够令她忧愁了吧!

颐行开怀了一通,忽然发现他正不错眼珠瞧着自己,心下疑『惑』,下意识『摸』了『摸』脸颊,她说:“您瞧我做什么?我脸上沾着东西了?”

皇帝这才回过神来,难堪地开脸道:“没什么,朕瞧你有些缺心眼。”

好嘛,相看相厌,都觉得彼此不机灵,这天聊不下去了。所以啊,人和人还有区的,要换了夏太医,必定温言絮语相谈甚欢,不像这位皇帝,说话直撅撅,捅人心窝子。

那厢银朱很快跑了过来,气喘吁吁把一根绣花针交到颐行手里,也不问旁的,照旧退了下去。

颐行捏着针,冲皇帝扬了扬,“万岁爷,让奴才来伺候您。”

皇帝有些信不过她的手艺,“你成不成?”

颐行说成啊,“这刺儿都瞧见了,怎么挖不出来呢。”边说边在另一张马扎上坐下,拖过他的手搁在自己膝头上,然后躬着身子凑近他的掌心,嘴里絮絮说着,“『乱』动……”照准那木刺挑了上去。

皇帝轻轻缩了缩,在因为她动手力不怎么,自己竟被她挑得疼。

可他越缩手,颐行越蛮狠地拽住他,甚至警告式的冲他瞪了瞪眼,“万岁爷,您要再『乱』动,给您捅出个血窟窿来,您可不怪我。”

皇帝被她威吓住了,果然不敢再动,她愈发凑近了,专注于那根刺,一点一点轻轻拨弄,那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掌心,有一瞬他竟忘了那根刺的存在,一厢情愿地感受她的温情去了。

不擅女红的老姑『奶』『奶』,要挖刺的本事,确也不怎么明。被挑破的肉皮儿『毛』燥了,先看见的刺儿也不见了踪影。怎么办呢,她想了想,手指头往嘴里一叼,蘸了点唾沫,然后擦在了皇帝的虎口。

皇帝惊叫来,“你干什么!”

颐行说吵。

湿润了的肉皮儿又变得剔透,这时候距离针尖只有微毫,轻轻这么一挑……

颐行把针举到了他面前,“瞧!”

针尖上沾着褐红『色』的木刺,皇帝摁了摁,确不再刺痛了,但她刚才拿唾沫抹那一下,让他耿耿于怀。

“纯嫔,你有意埋汰朕吗?”他不满地责问她。

颐行说:“刺儿挖出来了,皇上就打算杀功臣吗?”

皇帝窒了下,“倒不要杀功臣,只给你提个醒儿,朕皇帝,你须得对朕存畏惧之心,明白吗?”

颐行心想挖刺之前你要这么说,我才懒得管你。可嘴上必须应承着:“,奴才记住了,往后一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边说边提了她的木桶,回身道,“万岁爷,我此来的目的达成了,这就要回永寿宫了。爆炒蛤/蟆、油煎蛤/蟆、凉拌蛤/蟆,您都不吃?”

皇帝说:“混账,让你再恶心朕!朕可告诉你,斋戒期间不得杀!”

颐行赧然了,“和您闹着玩儿,您当真呀。既然不吃,那我就不勉强您了,让怀恩伺候您回去吧。”说罢蹲了个安,转身往堤岸上去了。

含珍和银朱迎上前,遥遥向皇帝行礼,三个人说说,出了揽胜。

怀恩过来接应,轻声道:“万岁爷,咱也回吧。”

皇帝轻舒了口气,“你说在纯嫔眼里,朕什么人?她到底拿朕当一国之君,还当她的侄女婿?”

怀恩了道:“万岁爷,纯嫔娘娘个识时务的人,如今自己都晋了位,还把您当侄女婿,她情何以堪呢。您不给了她纯字儿做封号吗,她的为人就如您所见,纯良得很,心里想什么,脸上就做什么,没有那么些弯弯绕,像这池子里的水似的,清澈见底。”

皇帝了细琢磨,似乎满这个理儿。

抬虎口看了看,那个针挑的痕迹还在那里,湿润的一片也尤在那里,若有所思地背过手去,在衣袍上擦了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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