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春不明所以,只觉得颇为厉害的样子,反正贺余都说了,让她跟着崔斗好好的学。
“师祖,咱们蹲着半晌了,腿都麻了,要不起来去饮个茶?”贺知春想着,试探的问道,她如今有钱心不慌,去茶楼饮茶也不肉疼了。
谁知道崔斗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苦得要死有什么好喝的,还不如吃凉粉。”
凉粉好啊,凉粉便宜啊!
贺知春喜上眉梢,领着老道士便往牛婶子的凉粉摊子走,没走几步,便再也挪不动脚,她猛地一回头。
在路边蹲着一个愁眉苦脸的老大爷,他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的一般,黑黝黝的,手上的黑一块黄一块的,长满了茧子。在他的脚边放着一个竹筐,筐里放着一个小童,脸上有着不正常的潮红,正呼呼的睡着。
他的面前铺着一块青布,在那布上放着几只瓷碗,与岳州常见的青瓷黄瓷不同,这个瓷碗色彩斑驳,勉勉强强的能看出上面画着的是一个桃儿。
岳州瓷在陆氏茶会之后,水涨船高,尤其是青瓷,一船一船的载着送往大庆各地,岳州的窑主瓷商都赚了个盆满钵满,在岳州停留的商户,除了尝一尝号称岳州第一味的知味记,就是买瓷了。
而这几个瓷碗,由于不是纯净的青瓷,瓷胎也疙疙瘩瘩的,一看就是出自普通的小民窑,压根儿就无人问津。
贺知春瞧着心中激动不已,老道士说得没有错,今儿个财神爷当真是大驾光临了呀!
这几个破瓷碗儿,在上辈子可是名噪一时,而岳州人也因为此事被人嘲笑是有眼不识珠的南蛮子,贺知春因为这事儿被嘲笑过许多次,因此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那时候彩瓷已经风靡整个大庆了,各色的瓷枕,釉瓶,甚至是冥器都是一件难求。那位富可敌国的瓷商被问起时说了一个笑话。
传言那瓷商的妻子乃是岳州人士,有一年陪着妻回娘家,在岳州的市集里现了几个破瓷碗儿,瓷商一眼便瞧出了其中的玄机,解救那匠人于危难之中,从而知晓了彩瓷的秘密。
可怜岳州明明有这么个聚宝盆,却所有人都打了眼,简直是瞎的!
若是她没有看错的话,那几个破瓷碗儿,就是眼前这几个。
贺知春一马当先,冲上前去,用手摸了摸那碗上的色块儿,认真的说道:“老伯,你这些碗,我全要了。”
那老大爷惊喜的抬起头来,眼中都闪着光,他看到是一个小娘子,又失望的低下头,结结巴巴的说道:“小娘子,某这些碗要卖一贯钱,小孙子病了,拿来救命用的。”
其实这位小娘子也不是第一个来问的了,可是一贯钱几乎吓跑了所有人。
几个破烂碗儿,就算颜色好看一点点,也值不得一贯钱。
可是他就这么一个小孙子,家中已经一贫如洗,只能靠着自己个烧的几个破瓷碗儿了,这几个还是从中选出来的相对好一些的。
贺知春想也没有想,从袖袋里取出一贯钱,递给了老大爷,“老伯,这里是一贯钱。不过我瞧着你这小孙子怕是阴虚肺弱,一贯钱可够用?”
老大爷显然没有想到贺知春当真有一贯钱,反倒是不好意思起来,“细伢子,某这碗不值一贯钱,你若是买回去,你阿爹会骂你的。”
贺知春眨了眨眼睛,将钱硬塞了过去,快速的将所有的碗用大青布包得严严实实的,万一被那个商人瞧见了,那可就有不必要的麻烦了。
“老伯,我替你小孙子请医,他日后的汤药我也全都负责,但是我想要你这彩瓷的手艺,你看如何?”
老大爷猛的一下站起身来,“此言当真?别说老汉这点破手艺,你便是要老汉当牛做马,我姜慈都绝无而言。”
他的孙子,就是他的命啊!
贺知春点了点头,“绝无虚言,击掌为誓!”
击掌之后,贺知春的一颗心这才放到了肚子里,反倒是老大爷又不好意思了,“其实老汉也没有什么手艺,就连烧瓷器,也是因为年轻的时候当小工时偷学的一点。那个色块儿,是某胡思乱想弄出来的,某也不会画,就画了个桃儿,还看不出来。”
他说着,挠了挠自己的头。
他孙子有弱症,这病放在老百姓眼中,那就是富贵病,一辈子都离不得汤药了。
贺知春心中感慨万千,就是因为你不会,这个漏才能让我捡了啊!不然早被人抢走了,其实说来说去,反倒是她占了这位老匠人的便宜。
“我就喜欢这样的碗儿,走吧,别耽搁了,先送你孙子去医馆看郎中,咱们再签个契约。”
老汉见她无半分勉强,兴高采烈的挑起了箩筐,将瓷碗和小孙子一道儿挑着,跟着贺知春去了医馆,然后又死活的和小孙子一道,同贺知春签下了死契。
他们这样的老弱病残,就算是想自卖身,都是卖不出去的。这样子就好了,他们一辈子都是贺家人了。
贺知春拿了契约,小心翼翼的揣进了怀中,这才看到一旁已经端着凉粉呼噜噜的吃着的老道士。
老道士嘿嘿一笑,“某果然没有看错。阿俏是个有魄力的。若是这破碗儿不值钱怎么办?你岂不是收了两个没用的废物?”
本娘子可是重活一世的啊!怎么可能会看错!
“错就当做是日行一善了,反正也花不了多少钱,可若是对了……师祖,日后你便可以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凉粉爱吃几碗吃几碗,吃一碗倒一碗!”贺知春说着,对着老道士吐了吐舌头。
老道士一愣,顿时心神一荡,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觉得好可爱,手心里痒痒想要揉她的头怎么办!
他突然明白,崔九那个家伙为啥会心悦这样一个黄毛小丫头了!
这小娘子分明就长成了崔家人的死穴的样子!
“那敢情好。等你的彩瓷出窑了,送老道士一点好瓶子,好留着陪葬。”
贺知春瞧着老道士,心中软软的,她能看出来,清河崔氏出身的老道士又怎么可能看不出其中玄机,可是老道士半点抢夺之心都没有动。
“嗯。师祖一定能长命百岁!”
老道士一听,跳起脚来,指着贺知春的鼻子骂道:“长命百岁,你这是咒师祖活不了几年就死么?起码也得长命两百岁啊!”
贺知春梗在了原地,默默的别过头去,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