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鹂身上湿的厉害, 魏玠将外袍脱下来给她披上后,才注意到她赤着脚,不禁皱起眉, 说道“你总是叫我不安心。”
欣喜过后,见她如此涉险,说没有怒火也是假的, 然而见到她这狼狈模样, 那些恼怒也像是夏日里的坚冰,迅速地化为了一滩水。
薛鹂攀着他的肩, 这才想起来脚上的疼痛, 小声道“好像是扎到了, 疼得很。”
魏玠料想也是如此, 将她打横抱起来, 叹了口气,无奈道“罢了,先回去。”
“是回玉衡居?”薛鹂语气里不大情愿。
“不是, 已经让人备好了住处, 你不喜欢这里, 往后我们不再来便是。”
外袍在薛鹂身上披了一会儿,很快被浸湿, 魏玠的前襟也是一片水渍。
魏玠的步伐平稳, 薛鹂贴着他, 能听到他缓而沉重的心跳,她揪紧了魏玠的衣裳,紧吊的心终于在他怀里渐渐松懈。
她一直都很害怕, 既担忧魏玠是否能平安, 也怕他会不会迫于赵统威逼而屈服, 继续效命于这样一个暴戾的逆贼,永远无法摆脱一身的骂名。
一路上都没有人阻拦,魏玠知晓薛鹂是累极了,抱着她上马车的时候,她已经有些困乏,任由魏玠如何摆弄,给她换下了湿衣物,只用他的干净长袍裹着。
她枕着魏玠的腿,任由湿发垂散着。
“你在宫中数日,想必有许多不解之事想问,我都会一一说与你听。”魏玠说到一半忽地顿住,而后别过脸去轻咳了几声。
薛鹂睁眼望着他,打趣道“我这个落水之人尚未风寒,你竟先病了不成?小半年不见,身子还越发不好了。”
魏玠也没有反驳,只是低下头,目光专注地看她。马车内只挂了一盏角灯,昏黄的光晕下,他还是想看清薛鹂的脸。
她也不知魏玠为何突然这样看自己,一时间也有些羞赧,不自在地别开脸,却被他扶正了脑袋。分明是初夏,魏玠的指腹却略显冰凉,触在她颈侧,让她不禁颤了颤。
“鹂娘,这段时日……”他轻轻摩挲着她颈侧的肌肤,再到她的脸颊,任由湿漉漉的乌发穿过指缝。“我很想你。”
他不用问,他能感受到,薛鹂也是挂念他的。
——
一路上,魏玠才将他许久以来的布局告诉了薛鹂,事实远比薛鹂所猜想的要更为复杂,以至于她久久不
能回过神来。
成安郡降城的确是意外,只是最后却阴差阳错将计就计。赵统叛乱一事,彻底将望族掌权的帘布扯开,露出金玉之下的千疮百孔,齐国早已被这诸多士族啃噬干净。饶是如魏玠身居高位之时,想要提拔寒门也是难上加难,想要彻底肃清朝堂,将权力归于君王,唯有打压这些气焰正盛的望族。
薛鹂以为一切都是为了覆灭夏侯氏一族,却不曾想真正要灭的是魏氏,百年来传递玺绶,起草禅诏,无不是魏氏当先,自先帝便开始有意制约朝堂,因此扶持了夏侯氏去平衡魏氏,好替这奄奄一息的齐国皇室争取一线生机。
赵统狼子野心,早有谋逆之意,逼他早起造反,也是由于魏恒以及各位族老按捺不住,想要对夏侯氏动手,赵暨逼不得已,只好行此险招。让赵统灭望族,藩王与望族互相厮杀,这些无能之人定会想法子逃离,他才有机会收回权力。
薛鹂仍是不解,被魏玠塞进浴桶后,还在问他“既如此,为何你会帮他,你出身魏氏,总不能是与他一早便商议好了。”
“嗯”,魏玠将她又往热水里压了压,让她的肩膀都浸在其中。“当初的刺杀,是夏侯氏的人,我留着是他们的祸患,因此才想早日除掉我。再后来的刺杀是魏礼所为,魏弛只是被当做了棋子。赵暨猜出魏弛与我之间的隔阂,有意去查了当年的旧事,而后引得魏礼再去详查,借魏弛当众揭露,好逼我叛出魏氏。我设下的计谋折损了几万将士,是魏礼有意出卖,让我背上骂名。”
薛鹂听完,再联想到赵暨的脸,立刻便恼了。“好个装疯卖傻的昏君,背地里竟如此阴险,我还当他与你交好……”
“交好称不上,只是相识数年,他与夏侯氏的算计我并非不知,只是从前无关紧要,现如今……帮他也好。你在我身边,我总是盼着能安稳些。”他从前便深知,没有权力握在手中,身边的人和事都无法掌控,他愿意应对的麻烦只有一个薛鹂,若没有足够的权势,烦扰之事只会更多。
魏玠在赵统手下的时候,已经摸清了朝中的叛贼,又暗中收揽了部分将士为己所用,去游说士族与各大寒门头领之时也是以自己的名义,南下的望族会迎上夏侯氏与赵统的兵马,而政务也终于落到了有实学的朝臣手中,魏玠提拔过的将士早早与他串通好,在洛阳城外围杀了赵统,打得他措手不及,最后在离洛阳一步的地方仓皇而逃。
薛鹂想来还是有些气愤,仰起头不悦道“他故意害你,你还要帮他?”
“顺势而为,他没有退路可走。”魏玠见她这样恼火,不禁笑了笑,说
道“何况我的身世早有人暗中去探查,被揭穿不过是早晚。称不上是帮他,只是各取所需罢了。我助他一臂之力,往后身居一品,又有何处不好?”
薛鹂枕着浴桶的边沿,仰起头看他,水雾将她眼眸氤氲得湿漉漉,皮肤也变得粉白,像是熟透的桃子。
“竟不是魏氏要除夏侯氏,是夏侯氏一族与陛下联手除去各大望族,这回好了,天下大乱,死伤无数,谁又算赢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虽是下策,却是他唯一能用的法子。”魏玠语气平淡,似乎这些令他险些身死的动荡不值一提。
薛鹂不禁问道“可既如此,赵统应当能猜到你放走了我,即便你战功赫赫,他也不敢轻易重用你,为何能让你有机会反了他?”
她实在想不通,赵统当真如此惜才,肯冒险任用魏玠吗?
头顶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薛鹂没有等到他的回答,正抬起头要再问,魏玠却先俯身来吻她。
不多时,他的衣袍已经解下,被他随手搭在了屏风上。水随着他的动作,朝外漫出了一些,薛鹂被他抱进怀里,乌黑的发丝像是丝缎飘在水中,缠绕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在宫里的这段时日如何,赵暨可有为难过你?”
听魏玠提起此事,薛鹂也忘了方才的话,只说道“他顾忌着你,并未对我如何,只是他与皇后瞧着有几分古怪。”
夏侯婧虽说不够敬爱赵暨,却也十分护着他,旁人若是当面辱赵暨,无异于打了她的脸,便是赵暨不发作,夏侯婧也会当即砍杀了对方。
薛鹂倚着魏玠,问道“看着实在是不像夫妻。”
魏玠淡淡道“君臣罢了,谈不上夫妻。”
薛鹂也跟着一愣,只是来不及细究,便被魏玠揽住了往他怀里压。
她感受到了什么,面上立刻便开始发烫,忙抓着边沿要起身,反被魏玠扣住了手。
湿哒哒的发丝贴在身上,又被魏玠拨开,露出白腻的颈项。
“我们已经许久未见,鹂娘……”魏玠的声音很轻,像这温水一般浸透她,让她忍不住地心软,迷迷糊糊地点了头,也任由他掰过肩膀。
薛鹂的手臂抓着湿润的边沿,浑身都透着层粉,唯有手指用力到泛白,指甲几乎要扣进木头里。
一直到水逐渐冷却,魏玠才抱着她出去,桶里的水似是少了一半,溅了满地湿哒哒的水渍。
他似乎还不知足,将她放到榻上后又纠缠了一番,最后才命人换了净水,薛鹂由他抱着去重新沐浴。
兴许
是被魏玠折腾狠了,劳累了大半夜后,薛鹂一直睡到了晌午才悠悠转醒,醒来后下意识去摸向另一侧,只摸到一手冰凉,于是忙掀了被褥起身,连鞋袜也没有穿便急急忙忙往外跑,才一推开门,便猛地撞进一人怀里。
魏玠将她抱起来放回榻上,而后握着她的脚踝,将她的腿微微抬高,打量她脚上的伤处。“不是疼吗?”
“清早才上的药,还是莫要乱动了,想要什么与我说便是。”魏玠说完后才发现薛鹂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禁笑了笑,问她“怎么了?”
“像是梦似的。”薛鹂喃喃道“我一觉睡醒,你已经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只是可惜,没能就此取了赵统的性命,只让他瞎了一只眼。”更可惜的是,赵郢还活着,他要早些杀了赵郢,再暗中除去梁晏,以绝了他们的念想。只要一回想薛鹂与他们之间的纠葛,他便妒火翻涌,恨不能将他们焚烧殆尽。
“不必急于一时,还有很多日子,总能平息这场叛乱。”薛鹂任由他给自己上药,自己则躺在被褥上望着帐顶,略显为难地说着“今日还要去寻阿娘,如今你击退了叛军,让朝中有志之士占据了士族的位置,那些人嘴里定是没个好话的。我要先与他们说清楚,以免日后他们误会了你,再拘着我不许我同你相见。你也知晓,你做的混账事气坏了我阿娘,她与我父亲都不待见你……”
魏玠点头说好,又道“我陪你去。”
薛鹂立刻拒绝了,摇头道“那可不好,还是日后再说,他们正心中有气,我三言两语不好扭转了他们的心意,还是要从长计议,若我此时将你带去,我阿娘定要觉得我是昏了头。”
这些事他向来是听薛鹂的意思,既然她这般说了,他也不会强求什么,正好他还要进宫去商讨政务,与赵暨也有些旧事要清算。
午后给薛鹂上了药,魏玠将她抱上马车,亲自送她到了魏府门前,特意嘱咐她顾忌伤势莫要多加走动。薛鹂也没有走动的机会,几乎魏玠才走,不等她下了马车,姚灵慧便携着薛珂跑出来,又惊又俱道“听闻昨夜那魏兰璋又逼迫你,将你强掳了去,我与你父亲忧心了一整夜。”
薛鹂听到这种话一点也不奇怪,姚灵慧是个聪明人,而薛珂更是如此,即便嘴上说着忧心,他们也不会冒着送命的风险去寻她。他们这一家人,心底最在意的都是自己。
她只是卷起了车帘,却没有要下去的意思,乖巧道“女儿无事,阿娘与爹爹不必忧心,表哥并未逼迫我,只是从前有过些许误会,如今已经说清了,想必经此一役,他身上的污名也能洗
净,还望你们莫要因那些传闻误会了他。”
薛珂脸色冷了下来,压低声音,斥责道“鹂娘,你年纪尚轻,又是一介女子,不知悉其中利害,便是他有功在身,那些污名也未必洗得干净。他城府深阻,爱憎难以见于容色,数次掳走你不说,为逼你就范还曾对你用毒,可见他心机险恶。往后世家名门再难容他,你莫要犯傻。“
薛鹂当然知晓魏玠是何种人,只是姚灵慧与薛珂对她却不大了解,仍当她是乖巧柔婉却受了无妄之灾的可怜人。她也不好将自己当初招惹魏玠算计赵统的事说出来,只能想法子先压下他们的怒意,正当她想要再解释的时候,却听到了一声呼唤。
她朝着台阶上看去,魏蕴立在那处望着她,面色苍白如纸,眼神也是说不出的寒凉。
薛鹂垂下眼,小声道“此事日后再议,我与表姐有话要说,阿娘且放心,我一切都好。”
姚灵慧不好在魏府面前与她争执,以免传到了魏玠耳中引得他心生不满,只好冷着脸随薛珂离开。
薛鹂没有要下马车的意思,魏蕴也没有从前那样张扬跋扈的光彩。她竟不由自知想起了许久以前,她故意算计魏蕴,穿着一身榴红的衣裙,魏蕴便坐在马车上目光凌厉地瞥了她一眼,连讥讽人的时候都是十足的傲气,而那身榴红裙也如同她的清傲一般,从她的身上褪去了,薛鹂此刻见她只觉得苍凉。
魏蕴怀有身孕,因此走动的很慢,在离马车还有两步的时候停下了,薛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低声唤了一句“魏蕴。”
听到她的呼唤,魏蕴忽然嗤笑了一声,眼神也变得凌厉。
“薛鹂,你也是骗子。”
魏蕴想要在薛鹂的脸上找出一丝羞愧,然而即便她看得再细致,薛鹂的表情也是平静而和顺的,露出的从容如魏玠一般,仿佛带着能将人刺伤的尖锐。
薛鹂将发丝拨到耳后,轻轻笑了一下,不以为意道“你既已经知晓,我也无话可说。”
魏蕴不曾想过自己会有今日,她倾慕的究竟是何人,还是说的确是她自以为是,她眼中的薛鹂也不过是虚影,那个娇柔惹人怜爱的鹂娘,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我本不想让你知晓,谁料你会将我关起来,如今你明白了也不过是平白伤心,何必呢?”她不曾舍命去救魏蕴,甚至连落水都有她一份算计,魏蕴也不傻,知晓她水性好,自然也都能想明白。养在高门之中的贵女,听惯了旁人的恭维,时日久了也都当做是真话,想必是极少受挫,发觉敬爱的叔父堂兄,甚至是交好的友人都是另一副模样,心中悲愤
也是在所难免。
“总好过继续被你戏弄,将真心错付。”魏蕴语气不善,偏过头去不再看她。
薛鹂叹息道“姐姐说话好生奇怪,倒说的我像是个负心人一般,可我就是这副模样,姐姐看走了眼,往后可要仔细些。”
“往后我不想再见你。”魏蕴板着脸冷声说完后,薛鹂笑意不减,直到看着魏蕴转身离去,她才放下车帘,倚在车壁上轻叹了口气。
总是要装出一副良善温婉的模样,她自己也会觉得厌烦,若说舍不得,还是有一些的,谁不愿意讨人喜欢呢,可她的本性如此,不喜欢便罢了,还能如何。
薛鹂在洛阳的仅剩的朋友也没了,这回也没有兴致追上姚灵慧他们解释清楚,先让人带她回了魏玠新置的府邸去。
晚上看不大清,出门又是被魏玠抱着,她没有仔细看过这座府邸,等得了闲心才发现此处和玉衡居的布置相似,处处透着雅致,想必是魏玠许久以前就命人着手布置了,竟从未与她说过。
听闻魏玠在书房,她很快找了过去,正见到他将一封书信递给晋青。
“见过薛娘子。”
晋青行过礼后便离开了,薛鹂在魏玠身侧坐下,总觉着有一股隐约的苦涩药香,于是又贴得近了些,挨着他的衣襟轻嗅,魏玠笑了一声,问道“在找什么?”
端午才过,屋子里被草药熏过留了味道也不奇怪,想到了此处,薛鹂摇摇头,微微仰起脸要亲他,魏玠配合地低下头。
然而很快他便察觉到了薛鹂的心不在焉,稍稍退开些,轻声问她“怎么了?”
“你方才服了药?”薛鹂皱起眉,语气不大好。“又是什么药?”
魏玠面色坦然,说道“只是风寒罢了。”
薛鹂才想起来魏玠昨日似乎是提过,便渐渐安下心,说道“你才归京,这些时日便好生歇息,赵统此战后元气大损,只怕是再难攻回洛阳了。”
魏玠顿了一下,说道“姚夫人那处,若你想要,我会去赔罪。”
薛鹂不以为然道“不必理会,便是你去了,他们也只会虚与委蛇一番,不会对你说真话。”
说完后,她又想起了魏恒,于是问道“平远侯和郡公可有再给你写过书信,听人说郡公身体不大好,战事平息了些,他也要回到洛阳,朝中定有一场风雨。”
“此回截杀叛军残余部将的人便是平远侯,夏侯信已经将我的意思告知了他。”
薛鹂犹豫了一番,还是问道“你如今……算作哪一方的人?”
究竟是魏氏
还是平远候府……
魏玠笑了笑,说道“我只是你的人。”
——
洛阳的叛军退去后,众人也知晓了魏玠并非投敌,然而曾为赵统手下做事,他手上沾了不知多少人的血,是再难回到从前般衣不染尘的魏郎君了。说他表里不一,心机深沉,这些话薛鹂都有所耳闻。
她将自己抄录的书册拿出来,里面记录着一些辱骂过魏玠的士人,有些人甚至被详细地记载了年岁与出身,在民间名声如何……
魏玠翻看的时候,倚在薛鹂怀里笑得肩膀都在颤。
姚灵慧想要再劝一劝薛鹂,却也没了法子,钧山王兵败如山倒,许多人见势不妙,立刻与他撇清干系,以至于叛军内部先出了乱子。
当初薛凌被魏玠丢在洛阳,险些在牢狱里被人饿死,最后是薛珂去求情才将瘦脱了相的他捞出来。如今听闻薛珂又回来了,又找上来想随他一道南下。
薛珂对魏玠有气,只是碍于魏玠权势滔天,他也没什么法子,只是他心底仍觉着亏欠了薛鹂。薛凌来寻他的时候,他正从魏府出来,见到门口有个衣衫破旧的男子正在与门前的守卫说着话,由于乡音浓重,那守卫听得云里雾里,有些不耐烦地骂了他两句。
薛珂因为从了商常年游离在外,恰巧听懂了些许,依稀能听出魏兰璋二字,于是招了招手,将人唤到自己身边。
魏玠如今重新回朝堂,备受朝臣恭维,朝中一大半都是颇为仰仗魏玠的寒门之士,从前许多趁他落难而出言讥讽的人也想法子开脱,送信来替家族美言,以免日后受到牵连。
只是远道而来的门客不知魏玠如今不在魏府,纷纷将信送到了此处。薛珂还没见到过这般狼狈的信使,也不知是谁家的说情人。
对方朝他拜了一拜,说道“这是我们将军给世子送的信,郎君若是能见到世子,还请转交给他。”
“世子?”薛珂愣了一下,紧接着问他“你们将军是何人?”
“我们将军人称平远侯。”
“原来如此,你且放心,这信我定然为你送到……”那人也是质朴,见薛珂从魏府出来,又听闻过魏氏的好名声,立刻想也不想便将信与木匣子递交给他。
薛珂接过信后,一旁的薛凌皱起眉,问道“平远侯不是魏兰璋的生父吗?”
薛珂将信抖了抖,说道“只怕是信使路上遭了祸事,竟找了个乡野庶人来送信,想必为的不是求情。”
他将信放入袖中,仿若无事般上了马车,薛凌也紧随其后。见薛珂将信就此拆了,薛凌
也没敢说什么不是,而后便见薛珂面色越发凝重,又如同紧绷的弦忽然断裂,猛地大笑起来。
“好啊……当真是好啊!”薛珂将手里的信攥紧了,面目都变得狰狞,他探出身子,拉过马车旁随行的侍者,压低道“去将方才送信的贱奴杀了,切莫让旁人知晓。”
话毕后,他重新靠了回去,似是极为舒坦一般,笑道“魏兰璋此番是要与世族为敌,他若身死,不知多少人要拍手称快,实在怪不得旁人。”
薛凌不明所以,问道“叔父这是何意?”
他扭过头,意味不明道“你可怨恨魏兰璋?”
听到这个名字,薛凌立刻面带厌恶,咬牙道“我一路受了如此多的屈辱,都是拜他所赐,自然是恨之入骨,叔父也是知道的。”
薛珂料到他会说这些,便将手中的匣子递给他,说道“一会儿下了马车,拿去烧干净,也算是替你和你妹妹报了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