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现在必须说点什么,只要开口,她就能命令对方!
宫理就像是英语考个位数分数的人在做完形填空,刚牙牙学语的儿童想要发出弹舌音——她费尽全力憋出一个字:“gu——鼓!”
不,她要说的是滚字!但字音却被卡住,像是有种力量钳着她的灵魂,让她无法完全吐字。
但这一声,却也回荡在厅堂之中,平树忽然听到耳边一阵仿佛从宇宙那端、历史深处、沙丘尘埃中传来的低哑神秘嗓音。
平树被原地骇住,只感觉宫理头部好像被一股不可直视无法言明的星辰黑雾笼罩,若不是身上还穿着那件镭射外套,脚上还套着洞洞鞋和玻璃丝|袜,他根本认不出来。
这词句不但震慑了他,更震慑了几乎到宫理面前的那个墨镜制服男,他后退半步,恐惧的几乎身躯都半弯了下去,手中的枪已然垂下,他喃喃道:“……鼓……鼓……”
他看向自己的胸口。
鼓。
敲鼓。
他自己也是鼓。
平树瞪大眼睛,看那男子弯起手臂,用力击打向自己胸口。这个行为本来没有什么出奇的,人们在愤怒激动时,也会有捶胸口这种动作,但把自己的胸口当做鼓一样,往死里锤打,甚至明显听到了肋骨击断的声音,就太离谱了——
“咚咚咚!”
再配上男子因疼痛而抽搐却又沉醉崇拜的神情,令人毛骨悚然。
“轰!”
又一层台阶向下凹陷,污水向下流淌汇聚,甚至翻起白色泡沫形成微弱的漩涡。
“咚咚咚!”男子还在猛锤,柏霁之表情有些微妙,宫理眯着眼睛看着男子,制服四人组中一人清醒过来,猛然冲到男子身边,用力抓了他手腕一把,怒喝道:“清醒点!”
宫理等的就是有人来救他。
显然这四人组是方体中的一个“组”,这样的“组”应该长年一起合作,彼此之间感情深厚吧。
宫理头疼欲裂,甚至几乎作呕,但她还是对着面前二人,咧开嘴,牙缝渗出血丝,她轻声道:“坐。”
这一声轻柔的像是请人到家里来做客般,更让人毛骨悚然。但实际是宫理只能发出这样气若游丝的声音了。
前头二人,竟然两腿一软,结结实实的坐在地上,无法自控的像在睡梦中被人摆弄四肢,仰头望着她,神态呆滞而迷醉。
“轰!”地面还在向下塌陷出同心圆。
班主任距离足够远,并没有被这一声蛊惑心神,但她头颅几乎无法
转向宫理在的方向,更别提将目光看向宫理……
她好似听到耳边的呢喃,听到雾、神佛与藤壶的气息朝她涌来,她几乎要颤抖。
一个多月前,他们这个等级为c的四人小组被派往了东盐海处理事务,那噩梦般的几天回来之后,四人都经过了方体的记忆清除流程,才保留了自身的意识清醒。
虽然他们都已经忘记自己做过什么,但为了嘉奖他们在东盐海期间的“英勇表现”,他们组别跨级升为b-,并且将他们调离了“春城专案团”。
他们休整一段时间后,被派来潜入某一场考核。等待号令,在合适的时机,将剩余&a;ap;ap;303
40;考生“赶尽杀绝”。
方体却没告知他们,这些入试者跟东盐海是有关系的!跌坐在宫理面前的两个人吓坏了,像是被低语吸走了灵魂,像是回到了东盐海。就连班主任,一嗅到这股气味,就像是勾起她被压在深处的疯狂记忆……
横亘在海岸上吐着泡沫延绵千里的灰白色尸体与漫天飞舞的宽袖衣袍。
埋在沙子中吐水的半透明头颅。长满藤壶与海藻的红缨宝剑插在海岸边。
她几乎要喉咙发颤,她几乎觉得眼前宫理头顶上戴着的小小东西,就要让她顶礼膜拜,让她肢体溃烂,让她胸口裂开产道或眼珠……!
忽然,像是一阵冷风吹入鼻腔,她在头痛中清醒几分,看到宫理将那东西摘下来,拎在手里,望着他们。
宫理目光中并没有杀意,她流着鼻血,轻声道:“这东西应该没这么厉害,但你们吓破胆了。”
班主任发现自己后背冷汗湿透,前头跌坐在地的两个人像溺水般大口喘息着。
班主任故意避开眼睛,没有看宫理的手里的东西。而在余光中,那就像一团雾,她也无法辨认是一顶发冠还是一团软肉。
但她感觉到了安全,那东西拎在宫理手中,不像她记忆深处的那样具有威慑力与寄生力,反而变的温顺,甚至……奄奄一息。
班主任牙关打着哆嗦道:“你从哪里得到的……你对它做过什么?”
宫理偏头:“做什么?就是拿肥皂里里外外洗了六遍,用漂白剂泡了两遍,还放案板上用刀刮了刮了皮,最后冷冻了几天。现在味道好多了,之前可太臭了。”
班主任震惊。
这东西如此……但她却把它当要下锅的海鲜、不、简直是当掉进厕所里的抹布一样来处理,这不就是十大酷刑吗!
若真是有恶魔的留存,恐怕也被她折磨
的半死了吧,现在看来却反被她降服了?!
宫理:“你们之前是去过东盐海?还是春城?”
班主任努力压住声音的颤抖,昂头道:“……东盐海。”
“轰。”
宫理还半跪在那里,大厅中的地面又一次凹陷下去,只是这一次,水涌过去之后消失,在一圈一圈台阶般的环形凹陷中心,出现了一个黑洞!
宫理的手从地面上拿开,她耸耸肩,朝后退去:“方体不止派了一个组来追杀我们这些入试者吧,你们就别跟来了,让别的组来吧,否则我怕你们会疯掉的。”
班主任:“……我们是此次行动级别最高的组了。”
也是因为有柏霁之和老萍两个棘手角色,上头才会派他们来追杀,但没想到跌在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短发女人身上了。
宫理两手插在镭射外套的口袋里,朝后退去,平树朝她奔来,四人组中唯一一个还有战斗力的,似乎想要拦截,班主任却抬起了手。
万一宫理再对他们喝令或低语,她觉得四个人里最起码会疯掉两三个……
他们四人,眼睁睁看着宫理从地板中央那一圈圈台阶中心的黑洞跳了下去。
……
宫理能感觉自己在坠落。但却不是坠落向某个深井,因为平树吓得嗷嗷叫了一声,但没有回音,甚至她还感觉到了横向吹拂她脸颊&a;ap;ap;3
0340;风。
她依稀能在黑暗中看到左愫紧紧拽着她那几个慌手忙脚的师弟师妹,老萍手一张开,毛线朝他们飞去,打成一股绳,将他们手腕联结在一起,就不会飘远。
柏霁之神色看不清,只有一双金瞳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他似乎远远跟宫理四目相对,却又合上了眼睛。
宫理拽住了平树,平树从身体里掏出之前黑伞男的伞,在空中撑开,减缓了坠落的速度,二人像落叶一样缓速飘荡。平树仰头慌道:“我眼前也出现提示了,光球要亮了!”
宫理道:“没事,正好照亮一下咱们周围的环境——?!”
平树头顶的光球如期而至,但问题是宫理并没看到周围有任何墙壁石砖,左愫惊讶:“抬头向上看!”
宫理仰头,只瞧见头顶是漆黑中被勾勒轮廓的整座城市,城市的众多屋顶与天台逐渐远离他们,还有那些高耸入云的太阳能塔——
整座夜城,倒挂在他们头顶!
柏霁之拧眉:“非也!城市依旧在地面上,而是我们在向天上飞去。我听说有些人的能力,是制造一个领
域,让其中的重力倒置。”
宫理启动的机关,就是启动了一个重力倒置的领域,让他们一路“坠落”至天空之上。她本来以为当年许多方体人离开夜城,是通过什么地下的密道、铁路,然而离开夜城的方法,根本不是在方体分部的地下,而是在天上!
说来,他们今日就是被胶囊从上方投放下来的,其实也能证明夜城的出口在上方。
仰头仔细看去,夜城中有几点白莹莹的灯光,像是黑色天鹅绒上的几颗珍珠,正是其他入试者头顶的光球,他们还在其中奔走着……
忽然一团温柔普照的光在距离他们数公里的半空中亮起。
带着清晨的微凉,蓝白色的辉晕。
众人惊讶,向那团光看去。
那不是任何人头上的光球。
光慢慢铺开,像是柔软舒展的花瓣般,缓缓亮向四方却丝毫不刺眼。隐秘的将光的薄纱笼罩在一切事物之上。光照亮了屋顶、街道与落满灰尘的招牌,还有竖着旗杆的操场,在路边紧紧排列的车辆,整座夜城像是从漫漫极夜中苏醒。
如同低垂的月亮悬在半空中。
宫理看到,那光团核心处似乎有个几乎在光中隐形的身影。
他身量修长,像一抹月亮上的云,悬浮在空中,微微垂头看向这片几十年未被照耀过的大地。
眼前场景与几十年前工作日记中的描述——那个照亮夜城上空的男孩——如出一辙。
难道是……甘灯?
难道他要像多年前一样,驱使绒雾杀人了吗?
宫理却看到,众多绒雾被光照亮,却既不兴奋也不躲闪,就像是沙丁鱼群,竟围在一起,缓慢且平静的旋转起来。它们生前虽然是女人、父亲、学生、企业家,此刻却是不分彼此的绒雾,在光芒普照下于城市中巡游、舞蹈……
绒雾在光芒下,竟愈发平和。
宫理似乎看到那身影抬手捂住了眼睛,
光芒收拢的愈发内敛柔和,他缓缓浮向了城市,飞至哪里便照亮哪里的街道,而他竟不是一人,身边还有其他身着方体制服的人跟随着,不断将地面上还在苦苦挣扎的入试者们接起,送至宫理她们所在的这片反重力的领域。
……他在救人?
宫理忽然感觉,自己向纯黑色的天空坠落过去之后,突然穿透了一层薄膜,她看到了——
“星星,这里有好多星星。”平树仰头呆呆道。
宫理也仰头。
漫天光河,仿佛是一个星球初生时才会看到的
星系悬臂。
万城布满霓虹与雾霾,看不到星星。而夜城被毁灭后,周边县镇也都已经凋敝撤离,这里雾霾稀薄,显得天空如此绚烂。
宫理立刻就意识到事情不对,刚刚天空在他们脚下,现在却在头顶!
她低头看,发现身子下是黑色的巨大半球,像一个罩子似的扣住了整座夜城。刚刚甘灯周身的月色柔光全都在黑色罩子下,她已经看不到了。
这就是封锁夜城天灾的结界?还是说这是天灾本身?
而她被倒置重力力场甩向天空,离开黑色结界后,重力恢复正常,她只在空中缓缓停留了一瞬,就开始向下飞速坠落!
平树惊呼,手中黑伞的伞面经受不住,伞骨裂开,宫理连忙拽住他,但也止不住飞速下落!
忽然,一座阴森森的鬼府野庙般的随船,飞速朝这里冲来,红漆正门处挂着傩面,宫理觉得有些眼熟——随船下方的门打开,几个人飞跃出来。
宫理眼见着一个几乎半裸的傩面男子大喝一声,朝她跃来。
宫理:……是那位翘屁大哥啊!
他伸出大手,一把捉住宫理的胳膊,往上一扯,似乎要把她拽起来。而平树抱着宫理的腰,他装了满肚子钱后体重少说两百多斤,直接把宫理细瘦的胳膊直接扯成脱臼。
宫理眼看着自己胳膊肘处的肌肉撕扯成膜,机械结构都快崩出来了,大叫:“别拽了!”
傩面男也看到了宫理眉心的血洞,一愣:“咦?”
他力气惊人,在空中腾挪旋转,勾起手指一把捞住平树的后衣领,朝上方扔去。
上头几位踩着小型飞行器的队员,发射出一团团兜网,兜住了平树,却没想到平树的体重如此离谱,拽的飞行器往下一掉,扇叶蜂鸣,几个人废了吃奶的劲儿才把平树拽起来。
宫理则被傩面男拽进怀里,宫理脸都贴在了他胸肌上,她正要撑着身子起来,那男人就跟给不听话的小猫小狗看病似的,按着她脑袋往自己肩膀上一扣,然后宫理听着咔咔两下——
他给她把脱臼的胳膊接上了。
他还得意的哼了一声:“仿生人正骨也不难啊。啊,又掉了,你这是习惯性脱臼。再来一次!”
宫理感觉自己脑袋又要被他按在肩膀上:“……”你穿这么少还对我这么强行搂搂抱抱,我要报警了啊!
……不对,这是方体干员,也是半个条子。
这个男人只穿了臂甲肩甲,除了没走光以外,其他的防具全都在无关紧要的地方,简直就像是古早卖□
□画里坦|胸|露|乳只穿肩甲&a;ap;ap;303
40;女骑士性转了。
可他丝毫没有这种自觉,问道:“多大了?有没有心脏、高血压病史?这是数字几?”
他一只手说是抱着宫理,更像是拎着她脖子,另一只手在她面前比了个二。
宫理丝毫没有被从天而降的男人拯救的浪漫感,她感觉自己就像个刚刚被割了蛋的猫被主刀大夫亲切慰问。而且傩面男这个口吻,确实像个大夫护士之类的。
宫理:“……二。”
傩面男热情道:“看来你脑袋中弹并没有影响到视觉啊!像你这样精妙的仿生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宫理被他震耳欲聋的笑声震的耳朵发麻:“放我下来吧,索命组大哥。”
傩面具喜笑颜开:“原来知道我!看来早就是我的粉丝了!晚点给你签名,我们索命组的周边网站最近上新了,500通币包邮。你可以去买点拿过来我给你做特签。”
宫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