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重煜彻底醒来的时候, 已经中午了,阳光洒进房间,宫理却早已不在。看沙发附近的茶几上还有她买的没吃完的薯片和糖果, 护士长玩偶被她摆出了抱着胳膊翘脚脚的姿势, 他的衣柜被打开,她留了张纸条,说借走了一件他的夹克外套。
她真是不见外啊。
想到她会光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会倒在沙发上摆弄着玩偶,会踮脚翻他的衣柜在自己身上比划, 原重煜就忍不住挠头笑起来。
这笑容一直持续到他去刷牙洗脸,才注意到镜子里自己的傻样, 连忙用冷水洗了洗脸,拍了拍脸颊。
但没什么用。他靠着门框, 忍不住打开光脑, 给宫理发信息道:
“你明天要过来吗?”
宫理那头过了许久才回复道:
“不一定。等我联系你吧。”
原重煜有些失望的要关掉光脑。
但她又发来了一张照片,是他仰着头在沙发上睡着了,她拿着小玩偶摆在他脸边, 拍了张合照。照片里她只露出小半张脸,却也能看出她笑的眉眼弯弯。
他忍不住对着照片笑起来。
真希望她能多露一点脸,他都愿意将这张图当做光脑的背景图。
宫理发来一条消息:“下次也送我一个玩偶吧。”
……
roo中的a1图书馆已经成为宫理仅有的能见到甘灯的场所, 他时常停留在其中,有时也会为她泡杯茶。他们大部分时候都不怎么聊天,宫理偶尔路过他身边喝口茶还了书, 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翻翻书, 就走了。
甘灯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衣服穿来穿去都是白衬衫黑裤子, 衬衫袖子绝不会挽起。
偶尔穿过几次西装, 但西服经常是搭在椅背上。有的时候衬衫很薄,能看清他里面穿了件t恤或背心。
……哦他也知道白衬衫透肉凸点啊。
宫理觉得这张仙脸都有人味起来了。
他们俩只是各自在书架中穿梭,她会像只猴子一样在书架上爬上爬下找书看,甚至有时候会把腿盘在书架柱子上,倒挂着翻来覆去的找。
直到甘灯某次按动了书架边的按钮,宫理眼睁睁看着书架像是卷轴一样滚动,上部的层往下降,下方的层变动到了最上头……
她默默的爬下来,也开始按按钮。
甘灯轻笑一声:“挺好的,锻炼身体。”
这天,宫理背着包去图书馆,她把旧书塞回去,又找了半天才找到了一册《元宇宙与第
二次义体潮》,只是书极其厚重她根本带不走,只想拎到他们喝茶的小桌子去翻翻看。
然后就看到了手撑在脸颊上睡着的甘灯。
她离他两三米左右的时候,他就惊醒了,但也只是眼睑微微一抬,鼻腔里轻轻哼了声,像是跟她打招呼,又阖上了双目。
宫理感觉他眼下那种病气的青灰更重了,他手指是青灰泛白的病态,指节处却有着浅玫瑰色,让人感觉不是他娇嫩,而像是他有着一些骨头里的热病般。他似乎因为极其疲惫才在这里睡着……也或许是这间图书馆是他为数不多能放松的地方。
宫理把书摊在桌子上,厚重又宽大的书页快占据了半个桌子,她就把包放在凳子旁,趴在书上慢慢看。
甘灯醒来的时候,就瞧见宫理晃着腿,侧脸被台灯照亮,像是因为字太小或看不懂而感觉到困扰,在那里手指着默读。她脸颊压在手背上,挤出了一点弧度,有点像小朋友。
他保持着托腮的姿势看她。
宫理穿着不成双的中筒袜、有点脏兮兮的运动鞋和宽大短裤,头发洗完了没吹干,显得有点像十七八岁还没意识到自己是女人的少年气。
当然甘灯知道这都
是错觉。因为她身穿红裙、胸口淌满鲜血怒喝的样子实在是杀意凛然又艳丽;她也有的是撩人又狡黠的一面,把原重煜哄得眼里心里全是她。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就听到宫理下巴抵在手背上,并不回头看他,道:“醒了还不说,很渗人的。”
甘灯嗓音微哑:“……没完全醒。”
她不说话了,继续看书。甘灯忍不住想,在这间图书馆以外的地方,他面对的人总是聒噪的拼命想表达什么、证明什么,总想利用跟他见面的短短时刻争取利益最大化。
而宫理平时话很多,却不怎么爱跟他聊天。甘灯总觉得他们之间的沉默是轻盈的。
他微微直起来一点身子:“你又要去玩刀球了?”
宫理最近还是在打刀球黑赛,因为学员期短则几个月长也不过一年,毕业之后就住不了宿舍了,宫理想靠着刀球比赛攒钱买房租房呢。
罗姐修好了上次被捏碎的右臂,宫理看着上头的花纹都被精妙的对准,有些不舍得穿着它了。
宫理毕竟都能击败中层前十的皇蟹,也少了许多来挑衅她的人,她算是比较轻松的赢得了几场胜利,积分也开始暴涨。
宫理又不是战斗疯子,她可不想再经历又被洞穿又要割头的战斗,说说骚话练练级、然后拿着奖金美美的看积分上升
才是爽啊。
宫理转脸看他,并不惊讶他对她的了若指掌:“嗯啊,贫苦少女血泪厮杀只为了养活一个小家。”
甘灯因为她的贫嘴露出一点微笑:“你还要养活小原?”
宫理瞪大眼睛:“我养他干嘛呀,我说的是我和嗷嗷待哺的手游。”
甘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他似乎在她面前提起原重煜的次数有点多。
但宫理在他面前提起原重煜的时候就很少。她可不是什么懵懂小姑娘,一下子就稳准狠的戳中这一点,笑道:“甘灯,你是我婆婆吗?”
甘灯没说话,拿起椅子旁的拐杖准备起身,道:“……只是他总在我旁边叨念你。”
这话是撒谎。之前确实是,每次汇报完工作原重煜都要兴冲冲提几句宫理的事,但前一段时间开始他却什么都不说了,甘灯有些讶异:“你倒是今日没有提她一句?”
原重煜只是脸都憋红了,搓着膝盖道:“没、没什么好说的,也没什么能说的呀。”
甘灯只略微一猜,也大概知道他已经被她吃死了。
这会儿,宫理又回头看他:“你不是要走吗?”
甘灯:“……腿麻了。”
宫理放下书,起身蹲到他椅子旁边来:“哪条腿麻了?”
甘灯手指搭在自己绑着金属支架的那条腿上,他弯腰挪动了一下小腿:“不用管我,待会儿就好了。”
宫理蹲在那儿仰头看他,忽然咧嘴一笑,抬手捏住他膝盖与腿肚,揉捏起来:“我给你活血一下!”
甘灯身子一僵:“——!”
给一个腿麻的人上手乱捏,堪比折磨,她就是故意的使坏。她一副“奴婢给爷捶捶腿”的乖巧模样,但动手真狠,甘灯闷哼一声,手扶住膝盖,要去拨开的她的手:“别闹。”
宫理笑嘻嘻:“你不是会命令人嘛,用你的能力命令我试试。”
他半天才开口,但身上并没有浮现浅蓝色的光,只是苍白的嘴唇道:“……行了吧。”
宫理扁嘴松手:“逗你玩真没劲。”
她故意要去摸他那条病腿的,宫理一直好奇,甚至觉得说不定这是一条高科技义肢,能喷火能放毒能发射电磁波。但并不是,就是摸上去瘦弱纤细,肌肉萎缩后有些浅浅沟壑一样的凹痕,感觉她一用力就捏碎了。
他似
乎看出来她的试探,道:“我对义体过敏。”
宫理:“……哦。是自己装义体会接口发炎,还是说别人用义体碰你,也会过敏?”
这涉及到他的弱点,他没回答。
甘灯撑着拐杖起身,宫理终于良心发现的扶了一把,他估计实在是腿麻的厉害,差点没站稳,宫理赶忙撑住,搭住他胳膊,一只手从他背后过去扶住他肋骨下头。
他真挺瘦的。
宫理扶稳他站直了,他侧过脸来道:“今天估计是你最近的最后一次玩刀球了。”
宫理差点都想松手把他扔下去:“?你要下处罚不让我去了吗?早都知道了就因为我捏你一下,就报复我啊!”
甘灯看她睚眦必报的就要把他再按回椅子上,无奈道:“很快,你就需要去趟春城。”
宫理一愣:“你想让我|干嘛?”
甘灯被她扶着走了几步,终于腿脚舒适了些,他自己单手撑着拐杖,自己走路,道:“不是你一个人去,至于做什么,到时候我会跟你联系。”
他斜着身子走的慢条斯理,宫理就跟在她后头一路问,问来问去甘灯也没说什么,直到图书馆边缘的灰墙,出现了一道木门,甘灯伸手握住门把手,才一打开门,她就窜上一步,把脑袋挤过去:“哎?难道一打开是你的卧室——”
然后宫理就看到一处偌大的深褐色石雕大厅,日光从大厅高处的小窗斜射在地面与树根圆桌上,而圆桌旁坐了几个人,似乎是想要见到甘灯的宾客,听到开门的声音都有些紧张激动地起身。
一位身着方体制服的秘书刚要转头轻声汇报,就惊讶看到了宫理伸出来的脑袋,以及她响亮的话语在大厅内回荡:“是你的卧室?你的卧室?卧室?室——”
“啊。”宫理呆了一下。
那几位宾客身穿白袍或戴高帽,也一愣,抬头朝宫理的方向看过来。
最淡定的只有甘灯,他手指压住宫理的脑袋往回一摁:“回去吧。”然后便走出去合上了门。
秘书连忙低头道:“是万城公圣会的几位——”
甘灯抬手,拄着拐杖往树根圆桌走去,脸上露出不算微笑的温和表情:“一位有些唐突的小朋友。见笑了。还请坐吧。”
……
刀球赛场的修理间。
宫理更换着义体,忽然道:“有人会对义体过敏吧,你听说过吗?”
罗姐看了她一眼:“有的人是对所有植入身体的东西都会有比较强的排异反应;不过也有些人肌肤对塑料、金属等等过敏,你问这个干吗?”
宫理:“有位朋友说过敏,怎么判断他是哪种过敏?”
罗姐:“你看看他有没有戴项链、袖扣
、耳环之类的,就知道是哪种过敏了。这会儿脑子里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你在积分榜上第十二名,今天只要能拿前三,积分绝对能冲到前十了。”
宫理:“你还不放心我?再说,我已经好久没遇到前十的选手了。”
因为前十的选手到赛季后期都不怎么再下场了。过几天,这一季度就结束了,前十的选手就会晋升至上层赛场,在晋升上层的时候,拿到跟积分等价的几十百万奖金。所以他们只要是名次不掉出前十,就都不会参与比赛造成无谓的义体损耗。
除了那位打斗干净利落的aka爽哥。他还是会时不时来下场,继续风卷残云般迅速打扫战场,不过宫理还一次都没遇到他。
宫理刷着刀球黑赛的app,就听到罗姐道:“平树没跟过来?”
宫理:“啊,他说最近报了个什么厨艺培训班。”
罗姐拧眉:“啊?培训啥,他做饭不是挺好吃的吗?”
宫理
震惊:“你是认真的吗?就连我也只是能放空大脑咀嚼而已啊。”
罗姐:“他会包饺子会手擀面条还——哦,我说的是……平树做菜我还真没吃过。”
宫理挑眉:“凭恕是吗?宽恕的那个恕字。啊,做菜好吃也没用,我好讨厌他啊。”
罗姐低头拧了半天螺丝,才道:“为什么?”
宫理漫不经心道:“可能是他嘴太臭了吧。”
还欺负平树。
罗姐还要说什么,就看到宫理指着app上的出赛表,惊讶道:“这次比赛有那个爽哥!”
……
爽哥也算是中层的红人了,他粉丝只比小黄鸭少一些,这次比赛直播间又拿他俩人做卖点,所有选手还在场外预备栏的时候,直播间里已经有了八十多万观众。
宫理把头盔戴好,她保护躯干的铠甲换成了一套防御力更强的银色,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通体银色的机器人。
铠甲外裹了一件类似长袍似的轻纱白衣。
她刚刚扶着预备栏的栏杆开始抬腿拉伸,就听到看台上爆发的欢呼声,还有各种小黄鸭图案的气球、彩灯与拉幅,还有好多观众戴着银色的袖套在挥舞手臂——其中不少粉丝都是那种红脖子大胡子中年老哥。
宫理不得不承认挺爽的,她还想听到一些应援词,就看到最前排一些粉丝开始齐声仰头“嘎嘎嘎嘎嘎”。
靠!她的应援词难道就是鸭叫?!
而且不止,很快看台前排涌出一群穿着小护士服的高大健壮的胸毛老哥
,开始拿着球花在前头跳啦啦队舞蹈——
宫理遥远的听到他们怒吼的什么“护士长治愈魔法”。
……宫理这样见多识广的人,都忍不住倒退半步,大为震惊。
但她不知道,直播间的弹幕中,全都是“护鸭官配粉”和“爽鸭邪、教粉”在撕逼对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