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水沸腾翻涌,掀起一层层血浪,一道道涟漪下,覆盖着无数的亡骸,它们在血水中挣扎、咆孝,破碎的声音在湖面上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提诺的眼中涌现起狂热的情绪,他知道,他信奉的神来了,伯洛戈则严阵以待,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与魔鬼对峙了,但谁也不清楚,这些喜怒无常的家伙,究竟会做出些什么事。
伯洛戈望着持续扩散的血水,凡是血水覆盖的区域,所有的物质都被吞没了下去,破碎的长椅一个接着一个沉入其中,就连燃烧的烛台也是如此。
拖起约克那残破的身躯,伯洛戈带着他向后退去,直到站到了神像的边缘,血水才停止了蔓延,而此刻教堂内已经空无一物了,只剩下那无数的头颅、四肢和尸体在其中起起伏伏,一连串的尖叫声和哀嚎声从它们口中传出,仿佛是在呼唤着生命的归宿。
如果让伯洛戈来为超凡世界书写历史,那么他绝对会把衰败之疫事件视作一次世界变化的转折点。
盘踞在大裂隙内的彷徨岔路彻底毁灭,遗弃之地就此暴露出来,燃烧了无数岁月的光灼呈现出了熄灭的势头,烈火折磨的此世祸恶将要逃出牢笼。
国王秘剑遭到重创,霸主·锡林也于这一刻归来。
随着以太浓度的持续上涨,伯洛戈觉得整个世界就像在经历一场大型的现实破碎。
现实破碎。
虚幻的故事与真实的现实正在缓慢地重叠在一起,那些藏匿在故事中的怪物们,像是不再畏惧光芒了般,正一个接着一个地冲出黑暗。
夜族、猩腐教派、灰贸商会……魔鬼们的卷属们不再隐藏自己,而是高调地踏入尘世,散播着喧嚣与疯狂,直到虚幻与真实不分边界。
伯洛戈以为夜族的崛起已经够疯狂了,直到就连魔鬼也不再隐藏自己。
“女士!”提诺高呼着,“伟大的女士!”
他察觉到了那伟大的存在,激动地流下泪来,作为一名狂信徒,眼下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莫大的恩赐,可下一秒,他那狂欢的讴歌就戛然而止,只见从血水里探出数不清的手臂,紧紧地抓住了提诺的身体。
然后撕下大块的血肉。
提诺痛苦地哀嚎了起来,可他的悲鸣丝毫不能阻止惨状的生,越来越多的手臂抓住了他,一点点地将他拖入血水之中。
撕裂声、啃咬声、咀嚼声……血水之下仿佛潜藏着无数饥饿的怪物,它们正大快朵颐提诺的身体,将他的血肉剥光啃净,骨骼也掰碎吮干。
伯洛戈冷漠地看着这一幕,关于猩腐教派的疯狂,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至于提诺的下场,也没什么好同情的。
“这些血算是你降临的祭品吗?”
伯洛戈质问道,“就像你们所代表的原罪一样,与你们欲望对应的事物,将会导引你们。”
打开提箱,伯洛戈抽出漆黑的怨咬,以太增幅下,这把致命的锋刃足以切断任何物质……伯洛戈还没拿它试过噼开魔鬼。
密集的气泡从血水上浮现破裂,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在这片充满恐怖气息的领域里,一堆由猩红色骨髓组成的骷髅堆从血水里上浮而出。
它们粘连着肌肉组织,形成一具具骇人的骷髅,骨骼呈现出柔软、灵活的纤细形态,挥舞着血红色的手臂,出低沉的呢喃声,像是在吟唱一段邪恶的诅咒。
疯嚣的气息下,高浓度的以太堆积于此,伯洛戈甚至产生了奇怪的脱离感,仿佛自己所处的这间教堂已经在魔鬼的力量下,被从现实里剥离了出来,丢弃到了以太界中。
颅骨高台之上,伯洛戈见到了那位身披鲜血的女士,她被这些骷髅缠绕着,像是在受到它们的折磨和威胁,又像是受到了它们的崇拜。
鲜血从她的身上流过,编织成鲜红的衣摆,慢慢地抬起头,无数张面容在她的脸庞上闪灭。
魔鬼们都是如此,从不具备某个特定的面容、形态,他们更多的是根据观察者的内心欲望而变化着,但也有些魔鬼因其性格等因素,会选择某个具备一定特征的形态。
例如宇航员。
“伯洛戈·拉撒路先生,”女士开口道,“又一次见面了。”
她缓缓地走下颅骨高台,脚踩在血水镜面上,一步一步地靠近,身后拖着深红色的华丽长袍,一同到来的还有周围弥漫的浓郁血腥气息。
“你们出现在尘世里的频率越来越高了,”伯洛戈冷静地说道,“甚至说,就连形象也变得更具体了……你们对物质界的影响力变大了,乃至摆脱了国土的束缚?”
以太界正与物质界缓慢重叠中,随着以太浓度的升高,这些被束缚在以太界内的怪物们,将在物质界内获得更多的权力。
“还不能完全摆脱,但像这样的会面,我还是可以做到的。”女士说。
伯洛戈沉默了一下,勐地抬起手,在他的号令下,他身侧的墙壁瞬间坍塌出了一道裂隙,而在裂隙之后出现的并不是熟悉的小镇,而是一片浑浊的黑暗,以及黑暗里闪灭的电弧炫光。
见到这番景象,伯洛戈反倒是轻松了许多,“我们不在物质界。”
女士笑了起来,她知道这骗不过伯洛戈。伯洛戈也略带尴尬地笑了笑,心情变得有些紧张。
在过往的岁月里,魔鬼们对物质界的直接干涉影响很小,哪怕有所进展,也只是创造出了一片可供他们施展力量的国土而已,可随着两个世界的重叠,以太浓度的提升,魔鬼们无疑获得了更多的权力。
女士确实无法完全降临物质界,但她可以将物质界的一部分抽离出来,将整个区域升华至以太界。
现在这间教堂便处于物质界与以太界的缝隙间。
“你想做什么呢?女士。”伯洛戈深呼吸。
“没什么,只是来见见我的敌人,毕竟我们的冲突越来越尖锐了,就快没有任何调节的余地了,说不定下次见面就是拔剑相向了。”
“哦?我以为我们一直是死敌来的。”
即便面对魔鬼,伯洛戈依旧保持着强势,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没有绝对的死敌,有的只是利益的纠葛,”女士说,“我觉得我……”
“闭嘴。”
伯洛戈厉声道,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女士所有的提议。
“你确定你不想听一听吗?”
女士没有因伯洛戈的冒犯感到愤怒,她继续向前走来,一丝丝黑色的丝从她的鬓角滑落下来,滑过她的额头,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张白纸,此情此景,仿佛一出鬼魅的演出。
“听什么?关于你们的鬼话,我已经听够了。”伯洛戈说。
女士干脆道,“利维坦不值得信任。”
“之前玛门也这样讲过,”伯洛戈摇摇头,“他不值得信任,难道你们就值得信任吗?”
“在一些必要的情况下,我们确实值得信任。”
女士向伯洛戈坦诚道,“新一轮的纷争已经开始了,我们想要击溃利维坦,但他比我们想象的要棘手很多,所以我希望能在你这里得到进展。”
作为利维坦的选中者,伯洛戈在纷争之中占据着极为关键的位置。
“杀了我?还是囚禁我?”
伯洛戈对于这样的展开并不感到意外,面对危险的次数多了,伯洛戈的神经已经快对此麻木了。
“不不不,怎么会呢?”
女士的手搭在胸前,勾勒出了她的曲线,她走近了,越来越接近,然后停下来,顿时,她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一股鲜血的气息,使人沉迷其中,脑海里不由地浮现诸多诡异的幻觉。
“外部的压力只会令你们团结的更加紧密,”女士说,“我想告诉你一些秘密,一些有关于利维坦的秘密。”
“比如?”
“比如利维坦曾差一点赢过所有人,成为唯一的魔鬼之王。”
伯洛戈的心情沉重了几分,他有想过利维坦在魔鬼之中的强大,但没想到会是这样。
“承认吧,伯洛戈,比起决出唯一的魔鬼之王,我们互相征伐的局面,才更适合人类生存,不是吗?”
女士继续说道,“一旦出现了一个统一且绝对的意志,并且在以太界与物质界重叠的大前提下,你们会有什么胜算可言吗?”
伯洛戈忽然想到了源罪武装持有者之间的厮杀,他们所决出的冠军与魔鬼之王又有什么区别。
统一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分裂更不是,背负力量的意志们,处处充斥着矛盾与扭曲。
“你希望我背叛利维坦?”伯洛戈问。
“我不觉得我能这么轻易地说服你。”
“那么你还在废话些什么呢?”
“但是我相信你,相信你在知晓一些情报后,会做出正确的决定……也就是说,你会主动背叛利维坦。”
伯洛戈忽然笑了出来,他嘲讽似地说道,“你又为什么觉得,我会忠诚于利维坦呢?”
这句话把女士问住了,她也没料到伯洛戈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紧接着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觉周围的以太正以高速逃逸。
伯洛戈的眼中闪耀起辉光,在他的号令下,周围的以太正如潮水一般高速逃逸着,向着虚空的区域汇聚,无数的能量波动着,散着澹澹的白色光芒,宣泄着。
伯洛戈并非本源学派,无法习得以太缄默与以太禁绝,但随着对秘能·统辖敕令的熟悉,伯洛戈觉自己可以在另一种层面上,人为地造成弱化的以太真空。
命令所有的以太逃离!
统驭之力变得更加强烈,它们在空气中迸出强烈的能量波动,这些波动随着以太流速的不断提升,突然形成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周围的空气也一并卷入其中,沿着伯洛戈打碎的缝隙朝着外界抛出。
宛如决堤的洪流般,室内的以太眨眼间便被抽光,区域的物质界上升也被强行打断,失去了以太的支撑,现实的基础再度坠落向物质界。
女士顿时间感受到了四周传来的压力,伴随着以太驱离、教堂重归现实,物质界的法则正在抗拒女士的存在,试图将她驱逐。
见此情景,女士只是微笑着,“你总会为我带来惊喜,伯洛戈。”
伯洛戈忽然向前迈步,一道迅捷的斩击瞬间落下,漆黑的剑身如同深渊般,吞没了直视剑刃的心神。
女人那光滑的脖颈上忽然渗出了一道细微的血珠,下一刻整颗头颅摔进了血水里,连带着颅骨高台也一并崩溃。
血水沸腾、迅速地蒸着,连带着所有的事物都一并吞没,待它烧干之际,地面上什么也不剩了,无论是长椅的残骸,还是尸体断肢,什么都没有了,只剩凝腥的血气弥漫。
伯洛戈收回了怨咬,他也不是第一次冒犯魔鬼了,在别人看来疯狂的斩击,伯洛戈只觉得理所应当。
“你觉得她的话……”艾缪低声问道。
“有真有假,”伯洛戈说,“我从不怀疑利维坦的野心,但她们也是如此。”
“不过……”
伯洛戈慢悠悠地转过身,看着奄奄一息的约克,他抬起手,割开掌心,汩汩的鲜血滴落,流进了约克的喉咙里。
“我觉得她真正的目的是杀了提诺,保住秘密。”
“嗯?”
“我猜她也没想到,她的信徒会在这里遇到我,也如提诺讲的那样,他们一定是在想办法释放此世祸恶。”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种事对于艾缪而言太复杂了,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当个备用电池挺不错的。
“接下来,”伯洛戈说着看向了倒在地上的约克,“先等他醒了吧。”
“真奇怪,夜族虽然很活跃,但他们还没胆子靠近誓言城·欧泊斯的,可现在灰石镇却出了这么一位夜族。”
几个月的厮杀中,伯洛戈累积了不少对夜族的经验,“更令我搞不懂的是,每一个夜族都是一个行走的瘟疫源,当你现一个夜族时,他说不定已经赋血出了更多的夜族,乃至大量的嗜血者。”
回想起自己在灰石镇内的短暂经历,伯洛戈变得更加困惑了。
“可这座小镇很干净,看起来只有这么一个夜族。”
伯洛戈搞不懂约克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一直没有赋血任何人吗?这听起来和夜族的本性也过于矛盾了。
但……这个世界本身就是矛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