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的,凝华者至上的理念也区分出不同的派系,激进派认为他们是超凡的贵族,道德准则束缚了他们的天性,他们应该打碎镣铐,尽情释放自己的超凡之力。”
奥萨娜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公交车的过道间,越过伯洛戈与残缺者们站在了一起。
“体现在局势上的话,他们就是诸秘之团的独立派,渴望摆脱秩序局的制约,唯有这样,他们才能肆无忌惮地施展自己的设想。”
“你说你是真理派。”伯洛戈记得奥萨娜的话。
“我依旧赞同凝华者至上的理念,”奥萨娜接着说道,“但我认为凝华者在拥有高贵地位的同时,也要担负起沉重的责任。”
“比如?”
“比如带领人类,推动世界的进程,创造一个更加完美的社会。”
伯洛戈明白了奥萨娜的意思,她的理想和秩序局相近,但不同的是,秩序局只把凝华者视作一种特殊的工种,而奥萨娜把凝华者进行了美好的神化,就像救世的天使。
“看看我的家乡,隐秘之土,虽然它还有许多不足,但一些设想已经在这里实现了,不是吗?
秘能,这扭转现实的奇迹之力,我们可以从以太里汲取出无穷无尽的能源,可以用炼金技术治愈一个个顽固的恶疾,就连那些饱受抑郁折磨的人,也可以通过虚灵学派,对心灵进行重构。”
奥萨娜畅想着那美好的未来,语气轻快,随后变得沉重,“那确实是一个美好的设想,可从现在的局势来看,在真理派成功前,激进派就会毁了这一切,就像永恒血税那样,凝华者与普通人将变成完全不同的物种……我不喜欢那样的世界。”
伯洛戈能感受到奥萨娜身上流露出的理想主义色彩,还有传统的贵族精神,权力与责任一并缠绕在她的身上。
“所以真理派不希望诸秘之团独立起来,我们想继续和秩序局保持合作关系,通过秩序局制约激进派,从而争取时间,为真理派获得更多的议会席位。”
伯洛戈终于听到了一些有用的话,“也就是说,你是站在秩序局这一边的,对吗?”
“现在来看是这样的,我想尽力促成两者的合作,”奥萨娜又说道,“不然,我也不会带你们踏入隐秘之土了。”
“那你的父亲,法比恩呢?”伯洛戈又问道,“你能代表他的意志吗?”
奥萨娜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我不知道。”
“怎么了?”
“我父亲曾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今日,我能变成这样的人,很大程度上就是受到了他的影响。”
奥萨娜决定对伯洛戈讲实话,“但从他成为先贤议会的传令官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
“哪方面?”
“就……就像被人抹平了棱角,放弃了理想,”奥萨娜言语里带着淡淡的哀伤,“他不再提及这些事,只专注于服务先贤议会。”
伯洛戈若有所思,但什么也没说。
先不去考虑法比恩的事,这段时间里,伯洛戈会时不时地思考,如果诸秘之团想要保持强硬的抗拒行为,他们不该放秩序局一行人踏足隐秘之土的,这无异于让敌人的尖刀刺入心脏。
现在看来,这是奥萨娜在暗中运作,秩序局一行人的存在,就是真理派对激进派的制衡工具。
被人利用的感觉并不好,但如果能达成伯洛戈的目的,伯洛戈不介意把这当成一次合作共赢。
“好,但为什么是我?”伯洛戈又问道。
“因为你不会死,我要确保,无论生什么意外,必须有人知晓生了些什么。”
“看样子,你对眼下的局势很不乐观。”伯洛戈说。
“我要是足够乐观的话,也不会寄希望于秩序局,”奥萨娜顿了顿,又说道,“无论如何,这都是诸秘之团内部的事。”
经过漫长的行驶后,公交车终于抵达了终点,车门开启,但没有人选择下车,见气氛还是有些僵硬,伯洛戈便主动开口道。
“还不走吗?要是太久没回去,这可能会引起激进派们的注意。”
这时残缺者们才动起手,一道道目光落在伯洛戈的身上,然后他们一个接一个地下车,在外面站成一排,像是听候指令的士兵。
伯洛戈是最后一个下车的人,来不及观察四周的情况,那个一直被他谈论的女人主动地走了上来。
“优兰达。”
她微笑地向伯洛戈伸出手。
“说实话,我一直以为你们这群与世隔绝的家伙,只会欣赏什么古老的歌剧,完全不会看电影这种新事物的。”伯洛戈礼貌地与她握手。
“怎么会,这些新事物在隐秘之土里很流行,”优兰达说,“唯一遗憾的是,地区偏远,我们往往要比你们多等上一阵。”
伯洛戈喜欢这个女人,当然,主要是喜好她与自己有相同爱好这部分。比起权力、地位、财富,历经岁月的不死者们,往往更在意个人的喜好,不知不觉中,伯洛戈的一些行为,正逐渐变成教科书里曾提过的那样。
“雅尼斯。”
在公交车上,坐在优兰达身旁的“男朋友”向伯洛戈轻轻点头,介绍起自己的身份。
伯洛戈看了看两人,又看向奥萨娜,“他们是你在残缺者中的侍从吗?”
“是朋友,不是侍从。”奥萨娜强调道。
“嗯,还不错,比你之前那两个强太多了。”伯洛戈提的正是索提与罗尔福。
回忆起他们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伯洛戈又问道,“他们是激进派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吗?”
“作为狂想公爵,我还没弱势到那份上,”奥萨娜试着为两人辩解,“他们其实是很好的人,只是……”
“只是太符合对超凡贵族们的刻板印象了?”伯洛戈说着笑了起来。
打量起四周,伯洛戈现自己正处于一片低矮的楼群中,建筑大多显得破旧不堪,墙壁上的砖石剥落,露出里面的木结构和灰色的水泥,一些建筑甚至没有窗户,门板也残破不全。
狭窄的街道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垃圾,有腐烂的食品、破碎的家具、废弃的衣物,还有被遗弃的破烂电器。这些垃圾被丢在角落里,出一股股难闻的气味,街道两旁的商店要么关门大吉,要么经营着一些微不足道的生意。小贩们在街边摆摊,贩卖着一些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二手物品。
“很难想象吧,在这地上天国里,还有这样的地方。”奥萨娜说道。
“还好,我这人比较现实,从不觉得地上天国真的存在,”伯洛戈说,“誓言城·欧泊斯很美丽对吧,但它也有类似的地方,而且比这险恶更多。”
伯洛戈低头看着淌过脚边的污水,他居然产生了几分熟悉与怀念的感觉,这令他想起了自己最开始住的申贝区,也不知道那片城区如今建设的如何了,还有那些生活在申贝区的朋友们,虽然伯洛戈和他们的联系不多,但他们仍在伯洛戈的记忆里占据一席之地。
“走吧。”
奥萨娜带领着伯洛戈向前,队伍散开,许多人都消失在了阴影里,最后只有优兰达与雅尼斯跟在他们身后。
伯洛戈像个观光客一样,目睹起隐秘之土光鲜亮丽下的阴影。
废壤城区是这里的名字,几乎所有的残缺者都生活在这,从区域上与凝华者进行隔离。
伯洛戈看到许多瘦弱的人们在这里生活,他们穿着简陋的衣服,面无表情地走在街头,眼神充满了疲惫和无助,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艰难的生活,孩子们在垃圾堆里玩耍,成群结队的苍蝇在空气中飞舞。
这里的治安状况也不容乐观,街头巷尾随处可见流浪汉和无家可归的人,他们有的在睡梦中度过漫长的白天,有的在巷子里醉酒斗殴,而当夜幕降临,这个城区变得更加危险,无人看管的黑暗街道成为了犯罪的温床,抢劫和袭击时有生。
这片破败的城区就像一个巨大的贫民窟,在隐秘之土的隐形阶级下,这些人没有任何出路可言,更令人绝望的是,他们就连离开隐秘之土也做不到。
“知道吗?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贵族血统。”奥萨娜说。
“其中就可能有你的远房亲戚吗?”
“大概吧。”
要是没有一定的血统,这些人都无法成为残缺者……或许不成为残缺者才是一件好事。
“想搭建起隐秘之土这样的城市,即便有着凝华者与庞大的资源,依旧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更何况你们还受到人口的限制。”
目睹这混乱破败的景象,伯洛戈自然而然地说道,“应该还有更残酷的阴影,我还没有看到吧。”
“是的,而且更令人感到恐惧的是,即便是我也看不到那样些阴影。”
即便成为了狂想公爵,处于诸秘之团的权力顶端,奥萨娜已经无法主宰所有的事,甚至说,随着权力抵达顶峰,这时她才隐隐窥见了那藏在冰面下的巨大阴影。
“这里不仅有残缺者,还有不少的普通人,哦,这倒也是。”
伯洛戈散开以太感知,感应到一位位残缺者的同时,他也现了不少的普通人,经过一代代的更迭,没有希望的残缺者生活在这破旧的城区里,他们的后代没有足够的资源与资格参与至圣试炼,就此彻底丧失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他们就连离开这座城市也做不到,只能在最辛苦的岗位上工作,成为凝华者至上理念下的一种资源。
奥萨娜停下脚步,她觉得这里算是一个安全的地方,直接对伯洛戈开口道。
“我一直希望能以我自己的力量重塑诸秘之团,但这比我想象的要困难的多,即便我站在权力的顶层,但最多也只是稍稍改善他们的生活。”
奥萨娜继续说道,“我作出了我的妥协,试着接受现实,但近期生的一些事,不得不令我赶快作出行动。”
伯洛戈问,“生了什么?”
“近期废壤城区出现了大量的失踪人口,”优兰达开口道,她负责着绝大部多数残缺者的事宜,“失踪的都是一些普通人,我们进行了很长时间的调查,但查不到任何线索。”
“一位狂想公爵在背后支持你们,你们却什么也查不出来?”
作为专业人士,伯洛戈脑海里产生了一些阴暗的想法,目光稍稍抬起,他便能看到位于隐秘之土中那耸立的至圣枢纽。
伯洛戈幽幽道,“你觉得他们要拿这些失踪人口做什么?”
奥萨娜还没回答,伯洛戈立刻自问自答道,“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吧。”
“我很担心诸秘之团变成我所厌恶的模样,这违背了我的理念,”奥萨娜说,“我们应该保护普通人,而不是把他们视作奴隶。”
“所以你需要秩序局的帮助,哪怕这在其他人看来,你成了诸秘之团的叛徒。”
“叛徒?”奥萨娜对此不屑一顾,“如果我赢了,他们才是叛徒。”
伯洛戈喜欢奥萨娜这句话,他闭目沉思,诸多的思绪在脑海里奔涌而过,他想起之前的种种传闻,秩序局的诸多猜测,还有他亲身见证的事物。
“那么你出现在隐秘之土又是为了什么?奥莉薇亚。”
伯洛戈心底的思绪通过哨讯传到了奥莉薇亚的脑海中,无形的赤红之影以冰冷的语调回答道。
“弥补我犯下的错误。”
“所以摄政王果然是你搞出来的东西吗?”
奥莉薇亚没有回应,但伯洛戈猜她一定生气了,任谁被直接指出自己的错误,本能的反应都是辩解。
误打误撞间,伯洛戈剥开了纠缠起来的谜团,距离真相更近了一步,同时他也因知晓事态的真相而感到些许的压力。
“我大概猜到生了些什么。”
伯洛戈向奥萨娜保证道,“我答应你,尊敬的狂想公爵,我可以帮助你践行你的理想,重塑诸秘之团。”
奥萨娜说,“但代价就是,我会变成你们扶持的傀儡,替你们操控诸秘之团,对吗?”
“当然。”
伯洛戈耸了耸肩,“大家都是傀儡,被所谓的命运操纵着,但幸运的是,你有机会选择一个你喜欢的命运,而不是被反过来被它推着走。”
伸出手,这次不是礼貌的问好,而是一种签订协议的仪式,伯洛戈盯着奥萨娜的眼睛,奥萨娜犹豫了一下伸手握住。
“需要一位契约者见证一下吗?”奥萨娜问。
“不必了,我记得就好。”
伯洛戈像是过分傲慢的自信,又像是底气十足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