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薇将景云的童子尿在手边放好,淡淡一笑道:“有备无患嘛。”
荀兰给乔薇泡了一杯茶。
乔薇说道:“我不喝茶。”
荀兰倒茶的手一顿,目光落在她尚且平坦的肚子上:“你怀孕了?”
乔薇摸上肚子:“两个月。”
荀兰神色平静,将倒好的茶放到了自己的手边,又拿了一个空杯子,倒了一杯温水:“给。”
乔薇喝了一口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这么平静?”
荀兰放下茶壶,端起自己的杯子,轻轻地抿了一口:“信不信由你,我已经放下了。”
乔薇淡笑着说道:“是真放下了还是假放下了?”
荀兰问道:“你可知道姬冥修当着我的面把鎏哥儿带走后,我都经历了些什么?”
乔薇抬了抬手:“如果这是你的遗言,愿闻其详。”
荀兰轻轻地摇了摇头:“你不会明白的。”
乔薇道:“我明不明白很重要么?”
荀兰道:“不重要。”
乔薇道:“那么你要见我,究竟是想和我说什么?”
荀兰幽幽一叹:“乔氏,你信不信命?”
乔薇看了看她:“从前不信。”
荀兰自嘲地说道:“我作恶多端,姬冥修明明已经放过了我,可我最后还是落到了你们手上,这就是下场,是我的命。”
乔薇淡淡地说道:“既然知道是命,那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荀兰摇头道:“我不抱怨,我只是不甘心。”
乔薇好笑地说道:“你才说你放下了,转头又来了一句不甘心,你到底让我相信你哪一句?”
荀兰站起身,轻轻地推开轩窗,冷风灌了进来,她迎着风,眺望着无边的雪色:“一个人若是连命都快没了,也就没功夫去妒忌任何人了,我放下的是自己的执念,我不甘心的是自己的儿子,我知道我错了……离开大梁后,我曾无数次地问自己,如果我能回去,如果我能抓住一样东西,我会抓住什么……不是姬冥修,不是姬尚青,也不是姬家的主母之位……是鎏哥儿……”
她说着,转过身来,哀求的目光落进乔薇的眼底,“你让我见他最后一面,你们想要什么,我都会给的。”
第33章 景云,禁地(一更)
早从荀兰清醒地喊着要见乔薇的那一刻起,乔薇就知道这女儿要来事儿了,她就是个事儿作,作天作地作自己,不作乔薇还不习惯了呢。
乔薇回了方翠园,傅雪烟几个早早地在屋里等着了。
“她说什么了?”傅雪烟问。
傅雪烟与荀兰交往不深,可也被荀兰算计过一次,又从教主大人口中听了不少荀兰的“风光历史”,自然对这女人十分警惕了。
乔薇在凳子上坐下,抓了一颗瓜子,一边剥一边说道:“她说,要见他儿子最后一面。”
燕飞绝噎了噎:“她还记得有个儿子啊!当初造那么多孽的时候,没想过自己是个当娘的呢!”
海十三深以为然。
乔薇玩味地说道:“不是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吗?人家也想通了,改过自新了,从此都要好好做人了。”
“她好好做人?”燕飞绝嗤笑。
一屋子人,俨然没一个相信荀兰会改过自新了,不过,就算他们信,也救不了荀兰的命,荀兰注定是个死,区别无非是死在他们手里,还是死在自己手里。
若是她打定主意膈应他们一把,死在自己手里了,她体内的毒丹也基本报废了。
这也是为何云珠让他们看紧她,别让她寻短见的缘故。
眼下她给了自愿交出毒丹的机会,条件是见见她儿子,老实说,这笔交易值得考虑。
“把鎏哥儿带过来,最快能有多快?”乔薇问。
燕飞绝想了想:“这个不好说,若是个武林高手,十五天、二十天?他身子吃得消呢,也能赶得这么快,可那孩子不是病歪歪的吗?”
鎏哥儿身子骨不大健壮,去隐族的路上就大病了一场,事后虽是摁着他强身健体,可他们离开了这么久,谁知那孩子有没有被惯回去?
傅雪烟望了望窗外的飞雪:“大冬天的,不好赶路呢。”
燕飞绝吸了口凉气问:“她该不会在故意拖延时间吧?”
乔薇又抓了颗瓜子道:“拖延时间有用么?迟早都是个死,我倒是觉得,她是真的想见她儿子。”
“让她见吧。”傅雪烟道。
燕飞绝与海十三齐齐看向了乔薇。
乔薇点头:“那就让她见吧。”
燕飞绝与海十三着手去安排了,若是他们出发去大梁,一去一来,时间拖得太长,二人索性给姬无双写了一封信,让他飞鸽传书给煞血盟的高手,将鎏哥儿护送来夜罗。
一切准备妥当后,乔薇又去见了一趟荀兰。
荀兰开始配合吃饭、吃药了。
另一边,因担心鬼王迟迟得不到毒丹而会功力减弱的云珠,开始为鬼王寻找替代的药物了,纵然不能助鬼王提升功力,但至少稳住眼下的水平,替代药的药材都找到了,可要炼制成毒丹还是有些难度。
“这种毒丹真的能替代那些毒体的毒丹吗?”乔薇问云珠。
云珠摇头:“并不能,但聊胜于无吧。”
也就是没多大效果了,吃着玩儿的。
就连着没多大效果的毒丹都不是这么好炼制的——第一天,乔峥烧了一个丹房;第二天,乔峥炸了一个丹炉;第三天、第四天……当然这是后话,眼下乔峥刚把丹房给布置出来了,正兴冲冲往里钻。
云珠给鬼王检查身体,其实只是探探他的内息,看境界是否还在。
鬼王乖乖地坐在凳子上,由着云珠的内力在他的经脉与丹田内走来走去。
乔薇在一旁好奇地观摩着,她都不知道鬼王原来可这么乖的,将自己的经脉彻底交给对方其实是一件十分冒险的事,好比在战场时,将自己的后背彻底交给同伴,不是过硬的信任,谁敢这么心大?
云珠探完,狐疑地蹙了蹙眉。
“怎么了,姥姥?”乔薇问。
云珠不解地说道:“他的丹田似乎被人毁过。”
乔薇眨巴了一下眸子:“被人毁了丹田不就成废人了吗?他怎么成一个这么厉害的鬼王了?”
这也是让云珠感到困惑的地方,寻常人,不,确切地说,是所有习武之人,丹田是他们的第二条命,一旦丹田毁了,习武的生涯也自此终结了。
重塑丹田的人,云珠连听都没有听过。
此人……当真是个武学奇才。
不是被毁过一次丹田,他或许……早已成了一个鬼帝。
“难怪不服用毒丹,也没有掉功力了,这样的武学奇才……”云珠话到一半,哽住了。
乔薇明白她是想起自己父亲了,能练成死士,已经是千里挑一的资质,而练成鬼王,简直是亿里挑一的变态,至于鬼帝,恐怕根本就是传说中的存在。
云珠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位大能。
只可惜那位大能,已经变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乔薇突然有些犹豫,要不要让鬼王继续突破下去,万一到了最后,鬼王也变成太爷爷那副六亲不认的样子,可不就……
嘎嘣嘎嘣!
鬼王抱着糖豆,愉快地吃了起来。
乔薇:“……”
要是变得六亲不认,小胖子一定会好伤……
鬼王仰头,将一袋子糖豆全都倒进了嘴里。
嘎嘣嘎嘣,嘎嘣嘎嘣,嘎嘣嘎嘣嘎嘣嘎嘣嘎嘣……
乔帮主:“!”
还让不让人好好的多愁善感一下了?!
……
下午,大雪停了一会儿,至夜间,又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冰儿自打出了乌木多的事后,傅雪烟便没再让她院子里的活儿了,她静静地躺在床上,休养了好些日子,被打肿的脸早已痊愈,心头的伤疤也结了痂。
躺了多日,躺得身子都要发霉了,她掀开被子,穿了棉袄,打算出去走走,一推开房门,狂风便夹杂着雪花灌了进来,她冷得打了个哆嗦,赶忙合上门,拉开柜子。
她想找件披风穿上,就发现里头的衣裳全都变了样,一件件、一套套,都崭新又漂亮,料子柔软得不可思议,摸上去,像是摸着一层柔软的云。
冰儿的眸光动了动,挑了件粉嫩的兔毛锦缎披风,穿上后出了房门。
这个时辰,不早不晚,刚用过晚膳,教主大人去云珠的屋子了,傅雪烟去如厕了,只留着一个丫鬟守在屋内。
冰儿是来向傅雪烟道谢的,她走到门口,见门虚掩着,轻轻地叩了叩:“姐姐,是我,我进来了。”
屋内,没人回答,只传来了小慕颜微弱的哭声。
冰儿赶忙推开门走了进去,打了帘子进里屋,就见小慕颜独自躺在床上,哭得撕心裂肺,而一旁的丫鬟却像个木头人似的杵在那里。
冰儿眉心一蹙,低声叱道:“小主子都哭了你没听见吗?让你待在屋里是发呆的?”
那丫鬟总算是被说动了,可动起来慢吞吞的。
冰儿嫌她慢,径自走上前,将小慕颜抱了起来,小慕颜哭得抽抽的,上气不接下气。
冰儿轻轻地哄道:“慕颜乖,别哭,姨母看看你是不是尿了?”
她说着,将慕颜放回了床上,打开襁褓瞧了瞧,果真是尿了。
她转身去拿尿布。
她刚一动,一旁的丫鬟也动了。
她以为丫鬟是要去哄小模样,便没放在心上,专心地去熏炉的架子上挑了几块烤干的尿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