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云的小小身子端坐如钟,眉目清冷,沉思片刻后,提笔写下答案,交给了夫子。
夫子对于这么小的年纪能来参加神童试已然感到惊奇了,还以绝对的优势闯上第五关,一手字也写得俊逸,就算他答错,他也准备破例让他过关的,可谁料啊,他真的答对了!
夫子的第一反应说来有些可笑,他怀疑是有人泄了题。
但这根本不可能,因为所有题目都是今天早上才从一千题库中抽取的,连他这个考官都事先不清楚,这个小家伙,总不能把一千道题全都背了下来吧?
他拍拍景云肩膀:“去吧,孩子!”
最后一道题,是测量整个塔楼的高度,工具是一卷一丈长的皮尺。
塔楼共六层,用一卷小皮尺去量,根本无从下手,因为不论怎么拉,都是远远不够的。
同样闯到第六关的还有两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在征得考官的同意后,他们商量出了一个“万全之策”,采用叠罗汉的方式,从房间内测量每一层楼的空高,再把六个高度加起来,差不多就是塔楼的高度了。
十二岁的孩子道:“考官说了,这是最后一关,也是最难的一关,允许我们合作,小家伙,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俩人怕是不够,再加个小的,整好能碰到屋顶。
景云淡道:“不必。”
说完,便拿着皮尺走出了塔楼。
二人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一个小屁兜子,他们叫他入伙是他的福气,他却不领情,好呀,等他们测量出答案时,他可别来找他们帮忙!
那两个大哥哥的法子一点都不好,塔楼有除了屋子的高度,还有地板的厚度,就像吃包子一样,除了有馅儿,也有包子皮,难道包子皮就不算了么?
景云拿着皮尺走出了塔楼,塔楼四周全是空荡荡的草坪,塔楼的影子斜斜地投射在草坪上,他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乔薇在考场外焦急地等待着,看着一个个孩子灰头土脸地走出来,她心中又窃喜又担忧,窃喜的是,她儿子在里面,担忧的是,不知下一个出来的会不会是他。
这一刻,她算是彻底理解前世那些家长在考场外等考生的心情了。
望舒小包子已经早早地被送出来了,她不知道自己失败了,还以为自己好厉害,是第一个出来的哟!
看着那些陆陆续续出来的哥哥们,个个灰头土脸的,她就知道,他们在难过自己为什么不能像那个五岁的小妹妹一样,那么聪明又坚强!
望舒自我感觉好极了!
不过,她也有点小小的难过。
阿生哥哥都出来了,哥哥却还在里面。
哥哥今天怎么这么慢呀?
巳时快过完时,景云终于出来了,小小年纪,走起路来不疾不徐,小大人似的,眉目间满是清冷,与他一同出来的还有两个十二岁的孩子,明明比他大上许多,却还不如他气质沉稳,当然,也不如他清贵漂亮。
“娘!”
看到乔薇,他高冷的小神色瞬间瓦解,睁大眼睛,迈开小短腿儿,呼呼呼呼地跑了过来。
乔薇把儿子抱起来,在他稚嫩的小脸上香了一口,尽管才分开一会儿,但她已经想他了。
景云的脸迅速变红,害羞地将小脑袋埋进娘亲的颈窝,这一刻,他终于又是一个软萌软萌的孩子了。
望舒见娘亲香香哥哥了,踮起脚尖:“我也要我也要!”
乔薇蹲下身,在女儿的小脸儿上也香了一个。
望舒甜甜一笑:“嘻嘻嘻嘻。”
“哥哥你是不是都不会,所以才那么晚出来呀?你看我一下子就会了……”望舒拉着哥哥的小手,耍宝似的炫耀了起来。
景云古怪地看向乔薇,乔薇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眼神,他哦了一声:“是啊,我都不会,好难,还是妹妹厉害。”
“我就说是这样啦!”被哥哥夸了,望舒身后那条看不见的小尾巴翘得高高的,原来她也好喜欢哥哥的呀,哥哥夸他,与冥叔叔夸她一样开心。
阿生羡慕地看了一家三口一眼,没有说话。
罗永年将马车赶过来了,就停在南山书院斜对面的巷子里,乔薇牵着孩子们的手往那边走去。
王妈妈也过来接自家少爷,少爷考试不顺,没理她,一个人坐上马车走了,而正好她有要紧事,便没随少爷一块儿回府。
在人群中搜索到乔薇的背影,她小心翼翼地追了上去,乔薇身边跟着两个男人,她有些害怕对方对她不利,所以想挑个单独的时候,就在乔薇把孩子们送上马车,独自去上茅房时,她逮住了机会!
“大小姐!”
乔薇听到有人似乎在冲着她喊叫,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你叫我?”
她的眼神充满了陌生,表情淡漠得如同见了不相干的人,王妈妈张大嘴:“那个……”
乔薇忽然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小男子汉的仆妇。”
小男子汉?
她说的是小少爷吗?她竟然这么称呼小少爷?
她从前可是最讨厌小少爷的,叫名字都嫌膈应,还小男子汉呢!
王妈妈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喉头滑动了一下:“我……我家少爷想请你去家里做客。”
乔薇回绝道:“不必了,我赶着出京。”
王妈妈低下头:“那……恭送夫人了。”
乔薇进了酒楼。
王妈妈心口砰砰直跳,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不行,她得赶紧禀报夫人!
徐氏正在正院中安慰自己“受伤”的小儿子:“好啦,不就是一次考试吗?今年不行,下次再来,下一次你也才十一,还能再报考的。”
“下一次那家伙也才八岁!也还能报考呢!”
乔玉麒气死了,自己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怎么就输给一个小屁孩了呀?!
虽然他很喜欢恩人姐姐,但他太讨厌比他聪明的孩子了!
多不可爱!
“都怪姐姐!”他瞪乔玉溪。
乔玉溪正在刺绣,听着就是一怔:“怎么怪我了?”
乔玉麒哼道:“谁让你考试之前吓我?我都让你吓傻了!”
乔玉溪嗤了一声:“你讲不讲理了?谁吓你了?你打破我一罐子皮蛋,我还没找你赔钱呢!”
“哦,就一罐子破蛋呀!为了一罐子蛋你就打你弟弟,你怎么不去打丞相府的人啊!整天就知道窝里横!出息!”乔玉麒翻了个白眼。
乔玉溪美眸一怒:“乔玉麒你屁股痒是不是?”
乔玉麒原本就看不惯这个成天巴结丞相府的姐姐,她还敢这么凶自己,他端起一杯茶,朝她的刺绣泼了过去!
乔玉溪绣了好几天才绣出的半幅百寿图,熬夜熬得眼睛都肿了,这混小子,一杯茶水就给她泼脏了,她气得半死,也端起一杯茶,朝乔玉麒泼了过去。
乔玉麒被浇了满身满脸,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乔、玉、溪!”
他躬身,从乔玉溪的绣篮里拿出一把剪刀,咔擦一下将她的百寿图剪成了两半!
百寿图脏了可以洗晒,但若是破了,就毁于一旦了。
昨夜她在丞相府陪姬老夫人用膳,老夫人派人去叫冥修大人回府,大人却推说公务繁忙,无法脱身,她已经快两个月没见过大人了,再这么下去,这门亲事就悬了。
她讨好老夫人,讨好得如此殚精竭力,这个弟弟,怎么就半点不晓得心疼他呢?
乔玉溪气炸了,从香案上取来戒尺,追着乔玉麒满屋子打。
徐氏看得眼疼:“好了你们两个,都给我住手!成天吵吵闹闹的,没半点姐弟的样子!人家三房、四房怎么的孩子怎么就没你们这么不省心?”
别的兄弟姐妹都情同手足,她这一双孩子,却像跟仇人似的,头疼死她了!
“杏竹,扶大小姐回房,丹橘,带少爷去伯爷那儿练字。”
两个大丫鬟各自将自己主子带出去了。
王妈妈等风头平息了才缓缓走进屋。
徐氏按了按酸胀的脑袋,有气无力道:“如何了?她怎么说?是不是来要回她亲娘嫁妆的?你告诉她,免谈,她五岁爹娘就没了,府里可不是白把她养大的,她的吃穿用度,样样比得上公侯家的小姐,她又挥霍无度,她娘就算留给她金山银山,也早被她挥霍干净了!还有,她当年闹出那样的事,我上上下下打点,哪里不需要花钱?不然,就冲她冒犯皇室的死罪,也够她掉一百次脑袋了!”
王妈妈道:“夫人先别激动,奴婢话还没说呢。”
徐氏看向她。
她纳闷又窃喜地说道:“大小姐……好像不认识奴婢了。”
徐氏眉心一蹙:“不认识你?”
“是呀,奴婢上次溜得快,以为她没认出奴婢,其实,她认出来了!不不不,奴婢的意思是,她看清奴婢的脸了,但她不知道奴婢是谁,她今儿见了奴婢,还对奴婢说‘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小男子的仆妇’,听听,夫人,您听听,这像是认识的人会说的话吗?”
的确不像。
乔薇的性子徐氏可太了解了,从不拿正眼瞧他们这庶出的几房,又怎会用如此亲昵的口吻称呼她儿子呢?
“难道……她不是乔氏?”徐氏嘀咕。
王妈妈若有所思:“可长得一模一样,应该不会是别人……会不会是她忘了?”
“忘了?”徐氏狐疑地眯起了眼睛。
王妈妈就道:“奴婢听说有种失魂症,得了此症之人,会忘却从前的事情,若大小姐也是得了这个病,就不奇怪她不认识奴婢了!她说不定,也不认识您了呢!”
徐氏笑了笑:“若果真是这样倒还好了。”
“是啊。”王妈妈讨好一笑,“就不怕她回来与少爷小姐争夺家产了。”
“怕就怕……她其实是装的。”徐氏敛起笑容,才不相信那丫头有这么容易患上失魂症。
“夫人,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王妈妈问。
徐氏朝她勾勾手指:“你过来。”
王妈妈附耳,徐氏小声讲了几句,王妈妈点头:“是,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
中午,乔薇还是回了四合院,买了一大堆谢礼,感激某位公子的收留之恩。
绿珠看着桌上的小吃,笑盈盈地道:“我家公子上午来过,知道夫人会来谢他,让奴婢转告夫人,他什么都不缺,就缺几件合身的衣裳,夫人若诚心想谢他,就给他做几套贴身的寝衣吧,反正他的尺寸,夫人已经亲手‘量’过了。”
亲手……“量”过……
明明还差下面的呢。
流氓。
乔薇红着脸出了四合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