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几声蝈蝈响。
城内一处不打眼的染坊深处,忽然被人推开了门。
一众蒙面人,有男有女,老少不一,却都人偶一样安静地坐在了满满一屋子,无人知道对方身份。
卫野也蒙面而入,一道道命令发下去。
每个人都领了自己这几日的终极使命。
最后,卫野将手里的一个袋子递出去,里面装了几十个小木盒子,让那车夫徐凯分别将木盒子上的记号分别发放给了其中一部分人。
“领到小盒子的人拿回去,在你们伺候的主子居处或者他们身边暗中打开即可。”
没有人知到这是什么东西。
但是没有人质疑。
不多久,这染坊里又悄无一人,只余下夜风旋转。
……
这头,乔炎伺候了明兰若梳洗,她终于耐不住疲惫沉沉睡去,手里还拽着他的衣袖。
乔炎看着床上的人,指尖轻轻抚过她粉润的唇角,轻轻握住她纤细的手慢慢拉开。
然后他起身,换了一身夜行衣,看了一眼窗口。
窗口悄无声息地打开,他身形一动,飞身而出,消失在黑暗的夜晚里。
景和似换班一样,从门口进来,抱着剑靠在窗边开始值夜。
浓厚的黑夜掩盖了一切。
每个人都似乎秘密地在做什么,只因为——山雨欲来风满楼。
唐知府有些沉闷地坐在一处柳木打的圆花桌前,摸着上面镶嵌的漂亮螺钿。
他不太懂,长白山里这么多千百年的好树,可这房间里的家具摆设不是柳木就是槐木这种轻浮廉价的木材。
就算镶嵌了漂亮的螺钿也是不值钱的东西。
明明……
她的身份,该如皇后一般享尽荣华富贵的。
顾大当家如此宠爱她。
“久等了,我刚才抄完了地藏经,供奉在菩萨前。”门忽然打开,进来一个一身素白的女子。
那是一个极美丽的女子,虽然已经上了年纪,可却并不影响她的美貌,只是眉宇间笼着一层冷漠的气息。
冰冷如霜花。
唐知府站了起来,胖乎乎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点局促来:“不急、不急的,月娘,我就是有点要紧事私下和你说两句。”
女主淡淡地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两个侍女。
“月夫人,奴婢们告退。”两个侍女行礼后,离开了。
月夫人坐了下来:“说罢,什么事儿。”
唐知府一点不在意她的冷淡,可一时间紧张,不知道怎么起话题,随口问:“这柳木镶嵌螺钿也好看的,可我总有些好奇,月娘怎么喜欢这些木头,可不耐久!”
月夫人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要紧事?”
唐知府尴尬地笑了,只迟疑了一下:“也不是,你……可还记得萧观云,萧家年纪最小,只有十七岁的那位观云少将。”
月夫人手里的白玉佛珠停了片刻,她淡漠地道:“不记得了,提他干什么?”
唐知府叹气,低声道:“那位少将军不是叫你阿姐么,他的机关术还是跟你学的,你也最疼他这个弟弟,他从小就整日跟在你身后。”
月夫人一顿,美眸冷冷地看着他:“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如今我家中的人都因为他萧家死绝了,我该记得他?”
唐知府看着月夫人冷漠的样子,他定定地看了她片刻:“你不该忘了他的,最后是他掩护你我逃出升天,你还记得吗?他带着人冲进北蒙人里,回头那一笑,他喊……”
“住口!”月夫人似乎厌烦极了,一下子起身:“唐书杰,你到底想说什么,咱们中哪个人不因为萧家失去了家小,二十年了,还提这些做什么?”
唐知府看着她捏着佛珠的手串,叹了一口气:“月娘,你恨谁萧家的都可以,却不该恨观云少将的,他的生辰也到了,过几天你我一起去给故人们上一柱香可好?”
月夫人冷冷地道:“唐知府,回去吧,我还要为我枉死的爹娘兄妹抄经供奉。”
唐知府也不急,转身离开,临走前笑了笑:“那天,我来接你。”
月夫人背影孤冷,并不作答。
唐知府也不再多言,带着自己的侍卫慢慢下楼去了。
出了院子,跟在他身边的中年侍卫低声道:“月夫人不肯与您同去上香,只怕很难在战事起前,带走夫人。”
唐知府却弯起细长的眼睛,负手而立:“不,月娘会跟我走的,她如果真的恨观云少将,就不会替他抄经了。”
他在山寨中也不是没有自己的人手,月娘这些年抄了很多很多的经书,除了给她的家里人,还有很多当年战死的赤血兄弟。
其中有一卷经书,总是描绘着一片荷叶。
荷叶与莲同属。
而观云少将的小字就是——莲君。
还是月娘取的。
如果月娘真的恨这从小拉着她衣角长大的少年将军,又怎么会给他抄经。
五日后,大军就兵临长白山下,也将会是最混乱的时候,那一天也是观云少将的生辰。
他有把握将月娘带走。
唐知府摸着自己的唇上的胡子,露出一点冰冷又温存的笑意。
顾大着无耻之徒霸占了她那么多年,现在他该把她救出来了……
等他和太子潜伏在三军之中的杀手们汇合,趁着战乱杀掉明妃和秦王那群人,这东北疆就是他和她的天下!
……
屋顶上,一道人影宛如黑夜的雾气凝结而成一般,静静地躺在屋檐上听完了一切。
唐知府走远后,他足尖一点,忽然一动,身形消失不见。
再出现时,他就已经出现在屋内。
坐在了月夫人的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