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位思考,搁谁身上不生气?楚童笑嘻嘻道:“你自求多福吧,我们月照君很少生气的,可是一生起气来,就谁也不理。”他帮忙出主意:“你可以想想哄他的方法。”越临眯眼沉思了片刻,哄他?仔细回想,似乎很容易了。给他做喜欢的饭菜。越临拨开纠缠的草丛和藤蔓,往更深的地方走。月照离宫占地大,但楚寒今并不精于打理,任由草木肆意疯长,枝叶掩映,别有一番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幽静,与他清冷的气质相得益彰。越临蹲下身,在草丛中拨弄。半晌,他从草堆里拔出了一根野菜叶。楚童:“这是什么?”“金花菜。”越临说,“春天最后一茬了,味道甘甜清新,入油爆炒最好。”楚童歪着下巴:“月照君喜欢吃草叶子?”“……”“不是,”越临道,“这是他童年的味道。”越临在草丛里闲晃,到处掐野菜,翻出个小竹篓装着,顺便将院子里长的野花也摘了一扎,红的黄的蓝的紫的,五颜六色,懒洋洋拿在手里。楚寒今下榻,走到殿门口时,就看见他手里拿了一把花,站在春光大盛的庭院里,眉眼染了斑驳的阳光。楚寒今微微敛眉。总觉得这一幕分外熟悉。越临举起手里的花:“你要不要?”或许曾经有个人,点头说过好。但楚寒今眸子随着他转动,目光冷彻:“不要。”随即,“哐当——”将门一关。非常冷漠。楚寒今是出来换衣服的。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胸口有些胀疼。他到镜子前换了衣服,垂眼凝视,才发现身体似乎因为受孕起了微微的变化。该死!全怪那个畜生。异常的感觉,又是较为敏感的部位,楚寒今恨得要命,但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他只好悄悄去了趟药老的医馆。到室内确定无人后,楚寒今才说了自己的症状。药老拈着胡须,对一切见怪不惊:“既然是怀孕,那怀孕的症状必然都有。比如恶心,想呕吐,嗅觉比以前提升,容易感到疲倦……”他声音迟钝了一下:“部分怀有身孕的人,对房事还会更加敏感。”“……”楚寒今坐着发了一会儿怔。天方夜谭。换做出关以前,这些词根本就不会出现在他身上。都什么跟什么?再也没有比一觉醒来突然怀孕更倒霉的事情。药老看他:“你现在过来,难道是决定好了?”楚寒今:“嗯?”“如果想要拿掉孩子的话,也是尽早为好,否则拖久了对身体不适,”药老说,“你是男子之身,用药应该与女子不同,老夫还在研制当中。”“……”楚寒今默了一会儿。突然有个孩子很奇怪。但似乎……将孩子拿掉,也很奇怪。修道之人,都以善良为怀。楚寒今垂下眼睫,药老凝视他的神色,叹息:“再考虑考虑吧。”回到离宫。楚寒今本想直接回寝殿,走到门廊时,被厨房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楚童围
着炖锅指指点点:“多放点盐。”“不可,他味淡。”“那炒菜放点辣椒好不好?不然没味儿。”“不好。”“菜炝一下就能出锅了!”“他口味嗜绵软。”“……”“……”一问一答,对他的喜好摸得十分清楚。但楚寒今阴沉沉看着,心情实在好不起来,将门又是一关,哐当一声隔绝了门外的热闹。中午加晚上,几乎没怎么吃饭。楚寒今坐回榻上,侧身躺了下来。方才药老的话还历历在目:如果暂时没有拿掉的打算,保持心情愉悦,对身体更好。心情愉悦?要是那个始作俑者突然从这个世界,那他心情应该会很好。阴沉沉地想完,楚寒今手轻轻撑着额头,又睡了过去。睡着睡着,他似乎听到有个奶唧唧的声音,在喊:“父君父君。”“……”楚寒今睁开眼,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的糯米团子趴在他身旁,肉乎乎的小脚踩来踩去:“父君~父君~”好像在撒娇。……大概率是噩梦。但楚寒今一时醒不过来,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小孩儿。玉似的脸蛋,似乎和他小时候很像,走路还不太稳当,趴在他怀里。这……这是他腹中的孩子?小孩儿仰着脸,湿漉漉的眸子悲哀:“父君不想要宝宝吗?”楚寒今启唇,一时竟然被这句话卡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小孩儿猛地往前一扑,扑到他怀里,紧紧地抱住:“父君,父君……”楚寒今思绪茫然,衣衫被小孩儿柔软的肉肉蹭着,柔软得要命。不知怎么,让楚寒今想起幼时,也这样趴在父君怀里。他灵气旺盛,越临应该也不弱,刚孕育不久的胎儿便能感知到父君的情绪,到梦里来和他说话。如果单单只是还未成形的小玩意儿,似乎可以拿掉,可看到这个小孩子,楚寒今内心激烈地动摇着。小孩儿一歪头,应该是没站稳,猛地摔倒床榻下,呜呜呜哇哇哇地大哭起来。“……”楚寒今下床将他搂在怀里,轻声道,“不哭不哭。”“父君,痛痛……不要痛痛,不要痛痛嘛……”小孩儿声音奶呼呼的,似乎还带着奶香味儿,特别可爱。楚寒今哪里哄过人,可现在,紧张地思索了一秒后,矜贵清冷的脸放下,搂着他:“不痛,不痛……”小孩儿哭了好一会儿才休止:“父君不让宝宝痛痛。”……或许,他很害怕不能来到这个世界吧。楚寒今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好,不让你痛。”小孩儿露出了笑脸。啧,不知道为什么,带了股和越临相似的狡黠。……应该是错觉吧。楚寒今抱着小孩儿,小孩儿将下巴搭在他肩头,呼噜呼噜睡着了。被他的声音带动,楚寒今也昏昏欲睡——再睁眼时,被褥微微发凉。怀里空荡荡的,没有小孩儿,但腹部的触感微暖。……真的是小孩儿找他了吗?回想起小孩儿搂着他说不要痛痛的时候,楚寒今垂下眼睫,轻轻叹了声气。他才察
觉到腹中饥饿。楚寒今走到门口,准备唤楚童。没想到一开门,看见越临跟楚童坐在门口,拿了两支注灵笔,正在下围棋。楚童被他虐得直哭:“大哥你让让我好不好,让让我!”越临漫不经心:“都让你七子了。”说完,抬头跟白衣胜雪的楚寒今对了个正着。楚寒今板着脸:“进来,有事跟你商量。”楚童端菜上桌,一碟莴苣炒虾仁,一碗杂骨菌菇汤,并着一盘碧绿清新的金花菜。楚寒今一天几乎没吃东西,见吃的犯恶心,虽然有饥饿感,但完全没有食欲。他道:“你先出去。”楚童:“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被楚寒今乜斜了一眼,才灰溜溜往外钻。茶几前气氛安静。楚寒今抬手拂袖时,越临下意识侧了下身。楚寒今三根玉石似的手指竖着,看他:“干什么?”越临似笑非笑:“我以为你没解气,还要打人,先挡了下脸。”楚寒今没心思跟他闹,说:“约法三章。”越临:“嗯?”楚寒今冷淡的眸子转向他,道:“孩子,我给你生下来,但约法三章。第一,生完你带孩子走,我们两清。第二,怀胎十月,我一个人能应付,你不必出现我面前。第三,不许跟任何人说起此事。”说完,短暂的安静。越临把玩着一只茶盖,反复揭起又盖上,修长的手指转动着。他道:“必须这样吗?”楚寒今:“必须这样。孩子我自己生。”他薄唇紧抿着,神色不像讨论生孩子,更像讨论谋杀。越临静了会儿,“恐怕你不能得偿所愿。”楚寒今冷冷瞪他:“你有意见吗?”越临:“并非我有意见,而是你腹中的胎儿有意见。是我用咒术捣鼓出来的,不仅需要你的灵气滋养,也需要我的灵气安抚。”但楚寒今表情非常冷漠。摆明了没有商量的余地。如果安胎需要保持愉悦的心情,看到越临,楚寒今只会分分钟想找个法子和他同归于尽。要不是越临……楚寒今耳后又泛着粉色,他管不住下半身,怎么会有怀胎之苦?楚寒今坚持,越临抬了下眉,也没多说:“那好,暂时依你,如果需要我,我随时都在。”楚寒今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话说早了:“不需要。”-吃完饭楚寒今出了一趟门。薛无涯的变故,导致六宗提前散场,春宴变得极其冷清,百大家的修士也收到了逐客令,这一两天便要离开远山道。不远处的亭子里,有几人围着说话。“我当时跟着一起下的天葬坑,琴魔脖颈上有被操纵的符咒,驱策怨魂,见人杀人见鬼杀鬼,好恐怖!”那人绘图,图案画成了六角星,中间连在一起,跟琴魔颈侧的符咒完全不同。“哇,原来长这样啊?”“这有什么特别的?”突然有人说:“咦,我倒见过一道符咒,跟这个五分相似,但边角是勾着的,宛如水滴,中间隐隐泛出深红。”楚寒今脚步一顿。
他站定,唤来旁人:“叫他过来。”那人走近,是个面相羸弱清瘦的年轻男子。“你把你看到的图案画下来。”那人点点头,拿起笔挥毫三两下,抖了抖放在楚寒今面前:“仙君请看。”六勾玉,呈圆形散开,带着深红色。正是琴魔身上的禁制。楚寒今目光从图案落到他脸上:“请问贵姓。”“姓吴名岚。”“何方人氏?”“北漠人氏。”“哪里看到的图案?”吴岚用扇子敲了敲额头:“北漠与魔界相连,时不时有互市,曾经看见有魔族的人来买东西,用锁链牵着奴仆,奴仆身上便有这种禁制。”他的同伴咦道:“你什么时候看见的?我都没注意过。”吴岚笑了笑:“你走在路上,光顾着看漂亮姑娘了,当然看不到。”他同伴嗤了声:“喝花酒,你才是第一。”楚寒今点头,道:“谢了。”说完,他转身带起雪白的衣袍,回了月照离宫。-本打算去找慕敛春商议此事,但看了看深夜时辰,楚寒今又倒回了宫殿。楚童熬的药已经热好,楚寒今喝了一碗准备睡觉,但刚躺下,总感觉心跳得很快。不止心跳快,腹中有些燥热,额头也泛着红色。楚寒今脱了外袍,可只穿一件雪白的内单,依然觉得太热,坐起来拿扇子摇了摇风。……所有怀孕的人都会这样吗?刚意识到怀孕的第一天,楚寒今已有些无奈了。他再躺下,但那阵燥热感实在太难熬,翻来覆去到半夜,折腾得他辗转反侧,气得将扇子丢到地上。不对劲。腹内空虚,显然是灵气紊乱。——至于灵气为什么会紊乱……事到如今,楚寒今已经不再慌乱,唯独生气这一点是真的,咬牙:“越临!”一声,没有回应。楚寒今又道:“越临!!!”转瞬之间,门外踏入一条漆黑的身影,走到床榻前半蹲下身,仰头:“在呢在呢。”他应该也是刚睡醒,在楚寒今身上设了什么灵符,他一叫人就能感应到。此时微微眯着眼,神色困倦。楚寒今怒极:“这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