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喝了口茶,想起韩顿先前逼迫梁修那副嘴脸,她眉头略动,忽又说道:“韩顿既然能反诱梁修,很可能也会疑心到这件事上。
“倘若韩顿怀疑,那她就危险了。你想办法潜入他们内宅,近身跟踪穆氏!”
她总对韩顿带她去花朝会的动机不放心,尤其让穆氏同来还是韩顿主动要求的。
就算在韩凝的事上她大大挥了作用,但他并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韩凝会失身!
他料不到这些意外,而他让穆氏同来却是他的决定。
虽然穆氏拿她下手是有些令她着恼,但她今日的行为却大大暴露了她对韩顿的态度。
日后她极有可能会成为攻破韩顿的助力,所以她绝不能让她有事……
戚九身影没入夜色。
沈羲望着跳跃的烛光又揉起额角来。
经过今日一事,朝局又将变动了。
虽然说韩顿输得最惨,但她又总觉得,她还并没有看穿他今日行事的最终目的……
用韩凝设下那个局除去挑拨燕王父子关系之外,他当真只是为了对付梁修吗?
是为了从他手上得到亲军卫兵权?
然而只要小皇帝不倒,梁修怎么可能轻易从这位子上下来?
她总觉得,相比较起挑拨燕王父子关系,韩顿的心力反而更多用于在不断逼迫梁修进入绝境……
没有月影的早春寒夜,屋里依旧点着薰笼。
韩顿坐在书案后,手里一只笔帽正一下下地轻击着案面。
谭缉领着门客们立在书案前,不知是因为炭火烧得太旺,还是心里紧张,额角竟微微地冒着汗光。
他虽然未曾去东湘楼,但今日那里情形却也从旁人处知道了个十成十。
原本计划冲着燕王父子去,还有冲着梁修去,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韩顿越是这样安静,他们心里越是擂鼓不停。
“阁老——”
“凝姐儿那边怎样了?”
谭缉这里才起了个头,韩顿就紧接着开口了。语气很平稳,听不出喜怒。
“大夫来过了,刚才已开了药。”
谭缉要出口的话因他的打断,只得又咽回了肚里。
他们从东湘楼出来后就直接回了府,而回府之后韩凝就由婆子们背回了房,一路上无人瞧见,但是回房之后却屡有消息传出来。
自打上轿后韩凝就安静了,没哭也没有闹,倒是韩建彰来上房哭诉了好一阵,韩顿应付他的当口,安氏也在韩凝房里号啕大哭着。
韩凝始终也没有说话,梳洗完之后躺在床上,也喝了大夫开的一些相关的药。
韩敏也陪在旁边跟着哭,但却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韩顿点点头,神情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他将笔帽倒过来又轻叩了两下,忽然道:“你说梁修这会儿在做什么?”
谭缉看了看左右门客,斟酌道:“应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吧?”
燕王今日未曾对梁修如何,总的来说,他也只落了个涉嫌投药给燕王的罪名,倘若没有后来韩家护卫那具尸体,梁修就是今日最大的败家。
然而就算是他未曾伤到什么筋骨,可无论如何也算是得罪燕王了。
“阁老会请旨降他的罪吗?”他问道。
韩顿摇头:“哪里还需要我动手?姓梁的本就忌惮燕王,这次被卷进来,他怎么着都沾了身灰。
“燕王不跟他扯皮,不过是不想我如愿,但他不如此,难道他们之间的芥蒂就会没有了吗?
“对于梁修和皇上来说,燕王才是他们最需要防备的头号敌人,而我只不过是将他们的距离推得更开一些而已。
“要知道他虽然把沈若浦推进了内阁,也让我与梁修的关系破裂,但是梁修也绝不会与他勾搭在一起。
“姓梁的太忠了,这个忠字就是他的软肋。”
他们大约都以为他的目的是直指燕王而去,但其实不是。
他直接向燕王府开火,那等于是胳膊击大腿,胳膊怎么能拧得过大腿呢?除非胳膊强壮到一定地步。
梁修才是他现阶段的重点目标。
谭缉点点头。
谁说不是呢?
谁人都有软肋。梁修的软肋是他的忠,韩顿的软肋是他的权势未足,而燕王的软肋则是萧淮。
“去京郊物色一间庙庵。”
说到这里韩顿忽然又转了话锋,而后垂眸将手里的笔帽啪地折断:“再去吏部打声招呼,给二叔谋个位置。”
说完他站起来,负手往外走去。
谭缉望见他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才收回目光。
物色庙庵……这是不打算留着韩凝了?
韩顿进了西跨院。
门已锁了,但婆子见得是他,又麻溜地把锁给开了。
廊下正起了一阵风,吹得廊下灯笼啪啪地作响。
灯笼还是原先温婵在时的普通大灯笼,平白地使得这深深庭院多了几分俗气。
韩凝当然不能嫁去史家,哪怕史棣休妻再娶,他也不会这么做。
这毕竟事关韩家的颜面,他岂能容许自己成为京师活生生的笑话?
韩凝屋里还亮着灯,有人影在动,这个时候,她房里当然不能缺人的。
“老爷。”廊下丫鬟望着她,连忙侧身退开打帘子。
屋里萦绕着优质的沉水香的味道。
韩凝半躺在床上,面色沉凝,目光略有些呆滞。
韩家遵遁赫连人的规矩行事,打从韩凝满七岁,入夜他就没进过她房间。
但是今日不同,他知道她受了多大的打击。
所有弟妹里,他最喜欢这个妹妹,不是别的,只为她的通透。
从小到大,他所想的,所说的,她似乎都能明白。
“凝姐儿。”他在床下凳子上坐下来。
韩凝扭头看了眼他,眼里就忽然滚落两颗泪。
韩顿递了帕子给她,说道:“你不用去史家。”
她垂眸没动。
“过些日子,我会对外公布韩家二姑娘因病过世。你去庙里住一阵。回头我再着人送你去你外祖母家,另拟个户籍给你。
“出了京,没有人会认识你,到时候大哥再替你物色个良人。”韩顿声音低哑,“这种事情,于我们韩家的姑娘来说,不是要命的事。”
倘若他堂堂辅,为这点小事就要受掣于人,他有这手上权力有何用?
莫说韩凝本身条件不错,就是条件差,只要他肯伸手,又岂有护不成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