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人,个个脸色精彩纷呈。
段娴闻言,先是一僵,随即娇羞一笑,她将手中的盘子搁在了桌子上,拿帕子捂了捂嘴,朝着老夫人嗔道:“祖母,您瞧瞧三娘这个皮猴儿,没个正形的!”
老夫人闻言,笑了出声,她不着痕迹的从顾杏手中抽出了胳膊,轻轻地拍了拍段娴。
“娴儿还臊上了!你三妹妹话糙理不糙!”
段怡发誓,她从段老夫人的嘴中,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她挑了挑眉,不嫌弃的拿起银签子,叉了最大的那块果子,塞进了自己的嘴中。
不过是两日功夫,老夫人这暖寿阁已经大变样了,墙上换上了老夫人最喜欢的花鸟工笔画。
在窗户下头整整齐齐的摆着三个大寿瓶,里头看似随意的插着几支闲花杂草的,可仔细一瞧,那些花头儿,整整齐齐的都朝着东。
“即是如此,那娴儿也不推脱了,有祖母镇着,又有妹妹们帮手,我便斗胆挑了这个事儿了!”
尽管绕了个山路十八弯,但是到底事情按照原先预计的走了下去。
除了顾杏有些恨铁不成钢,其他的人都是皆大欢喜的,一时之间,这屋子里竟然其乐融融起来。
段老夫人说着话儿,冲着一个老嬷嬷招了招,“我享天伦之乐,你这老奴也跟着笑什么?还不将那我那匣子拿出来,我这些孙女儿,一个个如花似玉的,怎能没有新花戴。”
那老嬷嬷姓李,是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妈妈,当年的陪嫁大丫鬟。
“老奴这不是替您高兴么,一早就备好了”,李妈妈生得一脸的和气,说话间举起手中一个精致的木匣子,放到了桌面上来。
老夫人伸出手来,摩挲了那匣子几下,有些怀念的说道,“这还是我从前戴过的,来剑南之前,拿去银楼里翻了新,样子不新鲜,不过倒是有几分古意。”
她说着,啪的一下子打开来,抬头看向了段怡,“你们这些雀儿,这么多年在我身边叽叽喳喳的,都先挑过了,这会谁也不许跟怡儿争,让她先挑罢!”
段怡微微一愣,她的老祖父段文昌到底是给老夫人吹了多少枕头风,才让她转了一百八十度弯,同初见之时的态度,有了天壤之别。
“那我就不客气了!”
段怡说着,眸光一动,朝那匣子里看去,只见上头整整齐齐的摆着五根簪子,簪头都嵌着玉。最大的那一支,是一朵近乎逼真的绿萼牡丹花儿;最小的那一支就是个简简单单的水滴子。
其他三支差不离,分别刻了蝴蝶,葫芦同海棠花儿。
段怡毫不犹豫地选了眼熟的葫芦,若是她没有瞧错的话,这根簪子同她当初给崔子更的那一支,简直是一模一样,看着竟像是一对的。
“福禄福禄,我便要这个了。多谢祖母赏赐。”
段老夫人见她没有挑牡丹,脸上笑容更盛,“三丫头倒是好眼力,这跟簪子,还是你祖父送与我的,那会儿他初入官场,还是个清贫之士,也不知道是哪里得来了这么一根簪子,巴巴的送来与我。”
“我那匣子里满满当当的要什么没有?我倒是大大方方的收了,你祖父却是心中愧疚得很,待后来日子宽裕了,硬是送了我一个大葫芦,喏,就是那一个!”
老夫人说着,抬手一指,指向了一旁的桌案上的一个玉葫芦摆件。
原本不高兴的顾杏,听到这里,也高兴起来,“怎么没有听母亲提起过?”
段老夫人佯装朝门口看了看,笑道,“我这不是怕英明了一辈子的段相公听了,恼了么!”
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段怡拿着那簪子,在手中把玩了几下,揣进了袖笼里。
她没有看错,的的确确是同当初她给崔子更的那一根一模一样。
姑娘家家的簪子,都是有来历的。她也有一梳妆匣子的簪子,为何那日偏生只簪了那根葫芦样的。后来她旁敲侧击的寻知路打听过。
可是知路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由,只说是姑娘自己个拿回来的,颇为偏爱。
她便没有放在心上了,可如今又出现了一支……总归不能是段文昌那个老抠子打了一匣子,见人就发吧!
众人都不知道段怡心中所想,随即按照长幼秩序,兴致勃勃的选起簪子来。
段娴果不其然选了那牡丹花儿,倒是段淑没有选妖艳的海棠,选了蝴蝶;轮到段静的时候,她支支吾吾的下不了手,硬是将匣子推到了段好面前,让她先选了海棠,自己个方才拿了水滴子。
“好了好了,这大宴眼瞅着就在跟前了,你们祖父同父亲在山上的书院里忙得不可开交的,咱们也不能落了后去。大郎媳妇儿同娴儿留下……好儿你字写的好,留下写帖子罢。”
“把江妈妈叫过来,你们几个,回去了也别到处瞎逛,好好的想想规矩,别到时候失了礼数。”
段怡一听,率先站了起身,笑眯眯的对着老夫人同顾杏行了礼,扬长而去。
外头还是雾蒙蒙的,并没有散去。
“姑娘,你且看看啊!就咱们出来了,别的姑娘,都留在那里帮手,学着怎么管家呢!”走出了好一段儿,发现身后并没有人跟过来,知路着急了起来。
段怡摇了摇头,拍了拍自己的袖袋,“钱都分了,剩下的都是做苦力了,留在那儿做甚?再说了,那是她们不听话儿,你家姑娘了,是个听话的老实罢了。”
“怎么着,你嫌弃老实人?”
她说着,耳朵一动,朝着一旁的芙蓉花丛看了过去,朦胧之间,一个紫色的衣袖闪了闪。
“是段铭么?藏着掖着做什么?”
紫色的人身子一颤,红着脸扭扭捏捏的站了出来,“三姐姐……是我。”
段怡加快了脚步,朝着他走了过去,见他穿得单薄,伸手捏了捏他的膀子,“倒是比我想的要壮实些。”
段铭一脸惊慌失措,脸红得能滴血,他的声音里带着颤儿,“姐姐!”
段怡被他的样子逗乐了,“你怎么跟个惊弓之鸟似的,这家中还有谁要害你不成?”
段铭一愣,摇了摇头,他的手在身前搓了搓。
虽然他只比段怡小上一岁,可瞧着像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似的。
“没……没人”,他说着,快速的从袖袋里掏出了一本小册子,塞到了段怡手中,结结巴巴的说道,“这是……这是到时候可能会来的宾客……”
见段怡一脸惊讶,他的声音更小了几分,不好意思的说道,“只……只有从京城一道儿来的那些,还……还有些路上认识的,不认识的,就没有画,是不齐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