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文昌此刻一身狼狈,梳得整齐的白发毛糙糙的呲着,那平日里没有一丝褶子的衣袍,因为摸爬滚打,皱得像是一团腌菜。
段怡心中暗暗的数着,他们那边,加上段文昌同三皇子,统共也只有十人了,这一路上,当真死去的人比活着的人多。
穿着段家家丁衣衫的人,只剩得一个了。剩下的应该都是三皇子的亲兵。
听段怡这般说,他们都有些神色微妙起来。
没有人认为她在撒谎,因为他们初初进来的时候,虽然有些慌乱,可没有一个人身上沾了血,甚至头发毛都没有乱,这说明外头的白鸟,的确是没有攻击他们。
“祈先生不是名士么?段怡跟着你这么多年,就学到了这么低劣的离间之计?”
段文昌整了整衣冠,看上去颇为淡定。
被点了名的祈郎中,眼睛瞬间就亮了,“切,我正愁这种境况下,没有武功的弱鸡没脸开口,憋得要命了,你就撞了上来。”
他说着,抬手对着段文昌那群人点了点,“得了吧,就这么几个焉了吧唧的歪瓜裂枣,有什么好离间的?你见过有人对着鸡笼子,搞离间么?”
“毕竟河山印谁都想要,哪个不想升官发财,能封侯拜相的,哪个不是心比比干多一窍,肚子里全是弯弯绕绕的。都是姓段的,分了两拨儿,横也是赢竖也是赢……”
“啧啧……”
他说着,掸了掸袍子上的灰,“亏得我身上只沾了点灰,不像某些人,头发上还粘了鸟屎,看也看不着,摸也不敢摸,好难受……好难受……”
段怡同崔子更听着,默契地离祈先生远了些……
大爷,您戏精附体了么?说话姿势妖娆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段文昌身子一僵,下意识的就要往头上探去,一旁的三皇子,却是对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段文昌知晓自己中了计,脸黑如锅底,再也不言语了。
墓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段怡环顾了一下四周,心中顿时有了不妙的预感,她闭上了眼睛,细细的感受着,却是感受到任何一个方向,有风来。
这是一个密室。
“老鬼兄,没有想到,又见面了。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咱们这一行的规矩,你也晓得的。今日各为其主,我也不过是拿钱办事。”
正在这个时候,坐在三皇子旁边的那个白面中年人,站了起身,段怡闻声睁眼,一眼瞧去,正是那日在老鬼家中瞧见的他的“新救命恩人”黄雎。
想来段文昌之所以没有寻锦城本地的那些老江湖,就是因为他有了黄雎。
他大胡子遮面,生得有些不健康的白,腰间悬挂着一把弯刀,一开口便是一股子江湖气,“这个大墓,看上去颇为诡异,同某之前走过的那些,建制都十分的不同。”
“先前进门的壁画,你也瞧见了。我怀疑应该乃是剑南某些隐世小族的祖墓。这才刚刚下墓,我们已经死了许多人了……”
“这里是一个密室,我们先前已经一寸寸的摸索过了,并没有找到机关所在。原路返回也不行,那大铁球隔一阵子就会滚出来,除非咱们直接出墓,否则那边便是死路一条。”
他说话带着浓重的北地口音,嗡嗡嗡的,听得人忍不住掏耳朵。
老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冲着他抱了抱拳,“待活着回去,再与黄兄共饮。”
段怡听着,走到了墙边,仔细的观察了起来,现在追究是黄雎做了尾巴跟了他们来,还是他有真本事在,亦是凭着残图寻到了墓地,都毫无意义。
河山印就在那里,谁能拿得到,才是真本事。
“其他墙面我都看过了,并没有什么发现”,段怡正瞧着,就听到了耳边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她仰起头来,冲着崔子更点了点头,先前她同段文昌说话的时候,崔子更已经命令手底下的人,仔细搜寻这间密室了。
她想着,头仰得更加彻底了一些,朝着那屋顶看去,崔子更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将手中的火把举高了些,可抬手的瞬间,却是大骇,手像是一把铁钳一般搂住了段怡的腰,将她猛的一带,朝着这密室的一角滚去。
“散开!”与此同时崔子更大吼一声,先前同他们一道儿进来的人,亦是慌忙朝着四角挤去。
段怡只觉得一阵眩晕,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崔子更箍裂了去,然后就是后背一疼,整个人被他迅猛的撞在了墙上。
后头是墓墙,前头是崔子更硬邦邦的胸膛,像是一个夹板,将她夹在了中间,喘不过气来。
段怡张嘴就要骂,可话还没有张口,就瞧见那墓室顶上,一个巨大木架子掉了下来。
这架子,就像是一排排巨大的梳子,整齐的排列开来。每一根向下的木齿都像猛兽的尖牙一般,锋利无比……
段怡瞧见,不由得后怕起来,好家伙!旁人站在旁边也就算了,她同崔子更当时正站在下头,这若是落下来,还不直接把他们两个,扎成了渣渣。
木架落在地上,其中有一些因为年代久远有些腐烂,断裂了开来,一个碎木头直直的朝着崔子更的后腰打开。
段怡想也没有想,一把搂住了崔子更的脖子,抬脚从侧面一踢,将那木渣子踢飞了出去。
待整个木架落地,腾起了一阵厚厚的灰,整个密室瞬间布满了灰尘,咳嗽声此起彼伏起来。
段怡来不及捂住口鼻,果断的扑在了崔子更的怀中。
过了还一会儿,头顶上方才传来了那个淡定的声音,“救命之恩,记得还。”
段怡抬起来头,呸呸呸的,吐掉了口里的土,仰头一看,笑出声来。
“嘿,还说自己个年纪不大,明明头发都灰白灰白的了”,她说着,在原地跳了跳,抖落了身上的灰。
崔子更听着,却是低头看了过去,他穿着黑色的袍子,一沾灰便是最明显的,更何况犹如在沙尘暴中走了一遭一般,整个身上都灰扑扑的,除了刚刚段怡扑过的地方。
他想着,有些一言难尽地看了段怡一眼,“脂粉都沾在我袍子上了。”
段怡一瞧,脸微微一红,怒目而视,“滚!”
她说着,朝着四周看去,“大家都没事吧?”
站在另外一角的苏筠一听,一跃而起,从角落里跳到了那木架子上,“都没事,我们本来就站在边缘。好家伙,这设机关的人,是有多歹毒啊!恨不得咱们一个不留啊!”
“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掉下来的!段三你快过来,我瞧着我子更哥有点晦气,你看他抬手都能中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