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是这样的,温度高了会融化……你不要攥得那么紧。”司宁宁说完,眼尾微微扬起含笑地再次看向禾谷,“禾谷,你再不吃的话,也要化了哦~”
禾谷犹疑又抗拒,然而最终也没能拗过司宁宁的期许和鼓励,揭开银色锡纸,小鸡喝水似的飞快轻啄一下,好像多咬下来一点就会被毒死。
看得司宁宁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等看见禾谷眉头舒展,细细咀嚼的模样,司宁宁弯月眉轻轻扬起,露出发自内心的感慨笑容。
很显然,小家伙是满意的。
“吃的东西就和事物一样,拥有多面性,凡事遇到第一次不要急着退缩,鼓励自己尝试一下,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司宁宁环视三小只,末了又不轻不重望着禾谷点了一句,“男孩子更应该勇敢一点。”
周小翠和三丫非懂似懂的点点头,禾谷则是鼓着小脸怔怔地望着司宁宁。
说得多了会引起禾谷的抵触,而且今天才第一天而已,对于目前这个进展,司宁宁已经很满意了。
所以点到为止,不必急这一会儿。
伸了个懒腰,司宁宁鹿眸闪烁,转口道:“时间不早了,我得回知青点了。你们也快点儿回家去吧。中午热不要到处乱跑,等吃了午饭睡一会儿,下午再过来玩。”
“哦!好!”
司宁宁浅浅一笑,跟三个小萝卜头说完后,就已经拎起放在一角的米糠袋子和水壶,往知青点走去。
另一边,禾谷也在回家的路上。
虽然人小,但禾谷也有自己的独立思维,有些事情还是会去思考的。
比如今天跟司宁宁接触,每每觉得司宁宁的举动让他不舒服,或者产生抗拒时,司宁宁就会立马回撤,转口说别的,或者干别的事去。
这里面有两种可能:
司宁宁故意的。
司宁宁无意的。
禾谷思想很简单,纵使会觉得不舒服,但他不认为这是司宁宁故意做出来的,因为没有理由,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所以,应该是巧合吧?
“嘿嘿~”
禾谷自己哄好自己,一直皱着的眉头稍稍松懈,蹦跶哼着歌钻进竹林小道,飞快往家跑去。
霍朗刚从县里回来,喝了口水打算出门,步子还没迈出去呢,就撞上了禾谷回来。
二话不说,霍朗一躬身将禾谷举起放在肩头,逗得禾谷“咯吱咯吱”地笑。
霍朗托着禾谷进屋,末了又跟拎小鸡似的把禾谷放到堂屋竹床上,“司知青回知青点了?”
“嗯。”禾谷坐在竹床边缘,两条瘦得跟竹杆儿似的小腿前后晃荡,小嘴咧开笑着说道:“应该是回去做饭了。”
说到做饭,禾谷想起上午吃的凉皮,连忙抬头看霍朗,“大哥,司宁宁今天给我吃凉皮了,好大一碗!”
说着话,小手还跟着比画饭盒大小,禾谷口吻夸张地继续补充道:“而且里面好多油,比咱们家炒菜时用的油多多了。”
霍朗深邃眉骨微挑,捕捉到一丝丝讯息,“你吃了?”
禾谷以为会被责骂,迟疑了一下才点头:“嗯……”
也就蔫儿那么一会儿,他又跟个新生的小鸡仔似的,扬起小脑袋道:“大哥,我知道这样不好,我以后再也不这样做了!你能不能给我一点粮票,把司宁宁的凉皮还上?”
如果禾谷是个正常健康的孩子,这种情况霍朗肯定会第一时间纠正。
可现在情况非同一般,再有先前和司宁宁的约定在,霍朗揉揉禾谷的脑袋,放松了口吻,“司知青好说话,这段时间大哥要忙,如果委托司知青给你们做饭,你能好好吃饭吗?”
凉皮的味道霍朗是知道的,因此他在心里推测:或许真的是司宁宁做饭手艺好,所以禾谷才没有推拒。
“啊?”禾谷惊吓又惊喜,有点反应不过来。
惊的是大哥没有怪他,喜的是大哥说要让司宁宁给他做饭?
“这样会不会不好?”禾谷潜意识里觉得这样不好,可小脸已经压抑不住挂上喜悦笑容,问出来的话也是选择了尊崇内心本意,“这样能行吗?”
“吃饭要给钱票,而且,不许哭闹挑剔。”霍朗轻轻拍了拍禾谷肩膀。
“我知道的大哥!我帮司宁宁干活,我、我给她洗碗,帮她喂猪!”禾谷激动地喊着,苍白泛黄的小脸都浮现了一丝血色。
不过很快,禾谷又渐渐冷静下来,“大哥,你和早苗会和我一起去吗?”
霍朗脸上浅浅笑意微微顿住,似乎是经过了考量,他摸摸禾谷的脑袋,道:“你和早苗去,大哥有地方吃饭。”
禾谷没往别的地方想,以为霍朗说的有地方吃饭,是去县里工作时,领导会安排,于是答应得很迅速,“我知道的大哥,你放心好了。”
只是眨眼的功夫,禾谷又垂下脑袋矛盾的长吁短叹起来,“大哥,这都是你想的,可是事情能顺利吗?司宁宁能答应吗?我今天去知青点,发现司宁宁每天好像要做七八个人的饭菜,要是再加上我和二姐,那司宁宁肯定很累。”
霍朗眉宇微扬,察觉到禾谷身上的细微变化。
霍朗对禾谷很了解,禾谷的性格说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是刁钻,可在对待和司宁宁有关的事情上,他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处处都能考虑得到……
“这件事我会去说。”
霍朗不是个多话的人,直接把事情决定下来,言罢又叮嘱禾谷:“好好听话,不许撒泼捣乱。”
禾谷先是点头,而后红着脸辩解:“我、我在家也没有撒泼捣乱啊!不对,我从来都没有撒泼捣乱!!”
“吃饭哭鼻子就是捣乱。”霍朗把禾谷拎起来放在地上,食指轻点禾谷肩膀把人戳得前后晃荡,“多吃点,多长点肉,小男子汉要有担当,这么瘦……如果有人要扛走司宁宁,你拦都拦不住。”
“三队有大哥,才没人敢来找女知青的麻烦。要是有,大哥就让他牢底坐穿!”
“哪里学来仗势欺人的本事?”
“这怎么能是仗势欺人?干了坏事的人,就要坐大牢。”
禾谷噘着嘴絮絮叨叨地说着,小牛犊子似的攒住劲儿反抗霍朗那根手指,结果还是被推得往后退。
霍朗叹他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才跟司宁宁一起待了没多久,嘴皮子都快变得跟司宁宁一样利索了。
又见小东西抵抗不过他的手指,已经开始跺脚有懊恼神色,霍朗干脆一转手,把小东西按在膝前一顿挠痒痒,禾谷登时又乐得“咯吱咯吱”笑了起来:
“大哥,大哥别、快别挠了,我输了,我输了!”
嘻嘻哈哈一通之后,霍朗把眼角泛着生理泪水的禾谷扶稳站好,“行了,准备一下,要吃饭了。”
“那我去洗手!”禾谷说着,目光留意到霍朗腿边的竹篓,那竹篓一般挂在后院晾衣杆上,只有出门的时候才会被摘下来。
禾谷仰着小脑袋看霍朗,“大哥,你要出去吗?”
“吃完饭再去。”霍朗拍拍禾谷脑袋,带着禾谷往厨房去。
霍朗原本是打算去找司宁宁的,禾谷回来这么一提,他才意识到现在时间不合适,便把事情往后压了压,打算等下午司宁宁上工了再过去。
厨房里早苗早就盛好饭端上桌,禾谷上午吃得晚,这回也不怎么饿,然而迫于霍朗的威压还是乖巧地把碗端了起来。
端是端起来了,可是要他吃,这中间难免又要墨迹一会儿,什么“大哥饭多了”、“大哥,碗上有水”、“大哥,能不能帮我把米饭压平一点”等等要求、借口层出不穷。
禾谷也是会看脸色的,看见饭桌上基本都如自己的意了,赶在他大哥拍桌训斥之前,及时收声小口吃了起来。
饭桌安静不到一分钟,禾谷又抬起脑袋,“大哥,我、我想用你的小刀!”
“要刀做什么,小孩子不能随便玩刀。”
霍朗正襟危坐夹了一筷子菜,眼皮也没抬一下。
禾谷认真想了一下,想着拿了大哥的刀,他也未必能搞定那些柳条,于是又道:“那大哥,你帮我折一点柳条回来行不行?我想做麻子扁担。”
霍朗筷子一顿,抬眼看他,“跟队上的小毛头玩?”
“……嗯。”禾谷迟疑地点点头。
司宁宁喜欢玩麻子扁担,禾谷的本意是跟司宁宁一起玩。
不过按照他对司宁宁的了解,如果周小翠、三丫她们想跟着一起玩,司宁宁肯定会同意的。
所以他说是和其他小孩一起玩,这根本不算说谎。
霍朗默了默,半晌指尖轻点桌面,“吃饭。”
“大哥,那你同意了么?你帮我么?”禾谷追问,直到看见自家大哥点了头,这才满意地露出笑容。
灼灼日光下,苍翠竹林在风中荡如浮萍,这天午后的陈家小院格外热闹,不间断传来小女孩的笑声和小男孩一本正经的嘱咐声:
“早苗,以后你跟我去知青点,一定要把手和脸都洗干净……司宁宁平时收拾得可干净了,我们过去,不能让其他知青觉得我们是小脏孩。”
“嘿嘿哈哈,二哥,我知道的,我一定用皂荚把手洗得干干净净!”
“这还差不多……对了对了!早苗,我们去了司宁宁那里,还要帮忙干活!一定不能添麻烦,知道么?”
“知道的知道的。”早苗笑嘻嘻道,小肉脸鼓起,露出一排整齐小米牙,“二哥,大哥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的。”
“哦!”禾谷应了一声,小眉头皱起,严肃地垂下脑袋,思索还有哪些地方没有叮嘱到的,一定要在去司宁宁那里之前,都跟早苗说清楚。
与此同时,另一边,知青点:
回知青点后,司宁宁借着空档又冰了一壶柠檬茶,饭后,屋里屋外大家分散坐着喝茶乘凉,司宁宁拿出之前用来记账用的本子,坐到堂屋桌边写写画画。
徐淑华坐在对面,见状撑着桌子往这边看,“宁宁,你在写什么?”
蒋月和宋小芸听见动静,两人各自一边坐在司宁宁身侧,都好奇地打量着。
“昨天不是说买肉吗?”司宁宁伸手把左颊散落的头发扶到耳后,摇头环视众人,鹿眸弯弯笑着解释:“我今天去队里本来想请假来着,恰好遇见霍朗同志……他说他明天要去县里,我寻思着那也不用请假了,就跟他说,让他帮忙捎点肉回来。”
宋小芸犹疑了一下,问:“这样会不会不好?”
“应该没事吧?有就带,没有就不带呗。而且人家去县里能坐小车,不比咱们腿着跑得快?”司宁宁道。
反正……
这就是个借口而已,她又不是真的委托霍朗帮忙。
不过话说到这里,司宁宁泛着光晕的指尖轻轻在本子上点了点,“那,大家该交钱的交钱,该出票的出票吧。”
之前买肉一事,大家只是商量各自出多少,因为“请假”一事还没落实,众人并没有上交钱票。
现在既然说了让别人捎回来,那钱票肯定是要先给别人的,八毛一块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怎么也没有让人垫着的道理。
“行,我那儿有四分,我去拿!”
委托人家顺路捎回来也好,省得让司宁宁单独请假,到时候耽误干活还得扣工分。
徐淑华想着,进房间前朝门口喊道:“男同志那边也赶紧的吧!”
于是乎,司宁宁在本子上写下所有人的名字,每收一个人的钱,就在本子上对应的名字后面一笔一画地记下。
等都收上来了,司宁宁数了一下。
之前粗略算的是能凑出一斤三两的钱和票,这次收上来再算,比上一次算的还要多出二两。
“下午上工我跟霍朗同志说,就这么些钱,能买多少买多少。回头要是有余下的钱,到时候再细算退给大家。”司宁宁把钱票抻开捋平,之后一张叠一张收起。
她右手食指和中指间还夹着钢笔,纤细小拇指翘起,小手莹白好看,不经意翘起来的兰花指也好看,而且一点也不耽误她数钱数票。